离开沼泽边缘的山谷,空气骤然变得干冷。南方的湿暖被凛冽的山风取代,天空呈现出一种高远而苍凉的湛蓝。举目北望,层峦叠嶂的山脉如同巨龙的脊背,蜿蜒起伏,更高处已是皑皑白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
霜魂族圣地“冰晶林”,就在那片苦寒之地的深处。
前路漫漫,凶险未知。刘臻深知,这不仅是一次地理上的远征,更是一场与时间、与敌人、与严酷环境的赛跑。总部和“蛇瞳”绝不会放任他携带秘密远遁,北地本身更是危机四伏。
他检查了一下随身的物品:父亲留下的“断流”短剑锋利称手,“山魄刃”虽灵性受损但依旧坚韧,玉片和“燃铁之心”沉寂却至关重要,那几颗“续命丹”更是保命之物。干粮所剩无几,必须沿途补给。
而最大的变数,是身边这个名为“阿水”(刘臻根据她的特性临时取名)的神秘女子。她依旧沉默寡言,眼神大多时候空洞茫然,对外界反应迟钝,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她对水源和植物有着奇特的亲和力,能轻易找到可饮用的清泉和可食用的野果,甚至在刘臻伤势发作时,她会无意识地靠近,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清凉气息能让他舒缓不少。她似乎极度畏惧黑暗和寒冷,夜晚必须靠近火堆才能入睡。
刘臻无法完全信任她,却也离不开她这近乎本能的帮助。他只能时刻保持警惕,带着她踏上北上的险途。
最初的几日,他们穿行在丘陵地带。山路崎岖,林木渐稀。刘臻凭借烙印之力强化的体魄和野外生存经验,艰难前行,同时不断教阿水一些基本的行走技巧和躲避危险的方法。阿水学得很慢,但异常专注,像一张白纸,缓慢地接受着外界的信息。
偶尔遇到零星的猎户或山民,刘臻都谨慎地避开,或编造迷路采药人的身份简单交换些盐巴和肉干。从一些山民的闲聊中,他隐约听到风声,似乎有官家(指总部)的人在附近搜寻什么“要犯”,提醒他小心。这证实了他的猜测,追捕的网已经撒开。
他更加小心,专挑人迹罕至的小径和密林穿行。
随着海拔升高,气候越发恶劣。狂风呼啸,夜晚的温度骤降,呵气成霜。刘臻不得不动用微弱的烙印之力抵御严寒,阿水则冻得脸色发青,瑟瑟发抖,只有在找到避风处点燃篝火时,才会稍稍恢复一点生气。
她的存在,拖慢了行程,却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幸运”。一次,他们险些闯入一头冬眠初醒的暴熊的领地,是阿水提前感知到某种“不安的气息”,拉着刘臻绕道而行;另一次,他们在穿越一片石滩时,刘臻差点踩中一条伪装极好的毒蛇,也是阿水毫无征兆地惊叫一声,让他及时止步。
这些举动,不似伪装,更像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对自然危险的预警。刘臻心中的疑虑更深,却也渐渐习惯了她这诡异的“用处”。
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茂密的森林被低矮的耐寒灌木和苔原取代,远处雪线清晰可见,空气稀薄而冰冷。真正进入了北方苦寒之地。
环境变得极度严酷。食物匮乏,只能靠挖掘草根和设置简陋陷阱捕捉小型动物果腹。水源也多是冰雪融化,冰冷刺骨。狂风卷着冰粒,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刘臻的旧伤在寒冷和劳累下隐隐作痛,不得不服用了一颗“续命丹”,才勉强压下。
阿水的状态更差。她似乎极不适应这种干冷的环境,皮肤开裂,嘴唇发紫,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刘臻用兽皮为她改制的简陋斗篷里,眼神更加黯淡,连寻找水源的能力都减弱了。她开始偶尔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呓语,断断续续,夹杂着“冷”、“雪”、“光”等词语。
刘臻心中焦急,却无能为力,只能尽量将她带在身边,分给她更多的食物和靠近火堆的位置。
这天傍晚,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岩壁下歇脚。风雪暂时停歇,夕阳的余晖将雪地染成一片凄艳的金红。刘臻正在烤着好不容易抓到的一只雪兔,阿水蜷缩在旁边,望着跳跃的火光发呆。
突然,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睛望向北方雪线之上某座特别雄伟、峰顶如同利剑般直插云霄的雪山,喃喃道:“那里有歌声冰冷的歌声。”
刘臻心中一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座雪山气势磅礴,在群峰中犹如王者,给人一种肃穆而危险的感觉。“歌声?什么样的歌声?”
阿水努力地思索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像风吹过冰棱,像水滴冻成冰,很多很多人在唱,很远又很近。”她的描述支离破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
刘臻想起父亲信中提到的“霜魂族”,一个世代生活在极寒之地的神秘守旧派分支,守护着圣地“冰晶林”。他们的歌谣,是否就是阿水听到的“冰冷的歌声”?难道“冰晶林”就在那座雪山附近?阿水能感应到他们的存在?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或许阿水不仅能预警危险,还能指引方向。
“你能带我们去找那歌声吗?”刘臻试探着问。
阿水茫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远处的雪山,缓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显得十分困惑:“声音引路,但路很危险,有看不见的墙和沉睡的守卫。”
看不见的墙?沉睡的守卫?是霜魂族设置的结界或防御机制?还是自然形成的险地?
无论如何,这总算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刘臻决定,就以那座雪山为目标前进。
接下来的路程更加艰难。积雪渐厚,每一步都陷入及膝的雪中,消耗着巨大的体力。狂风卷起的雪沫让人睁不开眼,能见度极低。阿水几乎完全依靠刘臻搀扶才能行走,她的身体越来越冰冷,呓语也越来越频繁,有时甚至会突然指着某个方向说“墙在那里”,让刘臻绕行。刘臻将信将疑地照做,几次都避开了看似平坦、实则可能是深不见底的雪坑或冰裂缝。
他越发确信,阿水与这片土地,与那神秘的霜魂族,有着某种未知的联系。
就在他们艰难接近那座剑形雪山山麓时,遭遇了北上的第一次真正危机。
那是一个暴风雪即将来临的黄昏,天色阴沉。他们想尽快找到一处躲避风雪的地方。阿水突然变得极其焦躁不安,死死拉住刘臻,指着前方一片看似平静的雪坡,反复说着:“不能去,下面有东西醒了,饿。”
刘臻凝神感知,风雪声干扰太大,他并未察觉异常。但阿水的恐惧不似作假。他选择相信她,打算绕行。
然而,就在他们转向的瞬间,异变陡生。
前方那片雪坡猛地炸开,积雪纷飞中,一道巨大的、如同蜥蜴与蜘蛛结合体的惨白色身影猛地窜出。它有着八只覆盖着厚厚白毛的长足,一条布满冰棱的长尾,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散发着极寒的腥气。
“雪妖蛛!”刘臻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北地传说中的凶物,擅长潜伏雪下,捕食过往生物,极其难缠。
那雪妖蛛显然被他们的动静惊醒,感知到活物气息,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速度快如闪电,直扑过来。
刘臻一把将阿水推向身后岩缝,“山魄刃”瞬间出鞘,青黑色刀芒斩向扑来的怪物。
锵!刀锋砍在雪妖蛛覆盖冰甲的前肢上,溅起一串火星,竟未能斩断!反而一股巨力传来,震得刘臻手臂发麻,这怪物的防御力惊人。
雪妖蛛吃痛,更加狂暴,长尾如鞭横扫,带起凌厉的冰风!同时张口喷出一股惨白色的寒雾,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要被冻结。
刘臻不敢硬接,施展身法急速闪避,刀光连绵,寻找怪物弱点。但风雪中视线不清,怪物动作迅捷,他一时陷入苦战,险象环生。
阿水躲在岩缝后,看着激斗中的刘臻,空洞的眼中首次流露出清晰的恐惧,身体剧烈颤抖。当刘臻一次闪避稍慢,被冰雾擦过肩头,瞬间覆盖上一层白霜,动作一滞,险些被长尾扫中时,阿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她猛地从岩缝中冲了出来,不顾一切地跑向战场边缘,双手张开,对着那雪妖蛛,口中发出一种极其尖锐、却不属于任何已知语言的、如同冰片摩擦般的高频音波。
那音波无形无质,却让狂暴的雪妖蛛动作猛地一僵,发出痛苦的嘶鸣,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干扰,它那没有眼睛的头颅转向阿水,充满了被挑衅的暴怒。
“阿水!回去!”刘臻大惊失色,趁机一刀狠狠劈在雪妖蛛相对柔软的腹部侧翼,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墨绿色的血液喷溅而出。
雪妖蛛惨嚎一声,放弃刘臻,疯狂地扑向阿水。
阿水吓得呆立原地,忘了躲避。
眼看惨剧就要发生,千钧一发之际,刘臻不顾一切地合身扑上,将阿水撞开,自己却暴露在雪妖蛛的利爪之下。
噗嗤!
利爪划过他的后背,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雪地,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刘大哥!”阿水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前所未有的清晰呼喊。
刘臻强忍剧痛,反手一刀刺入雪妖蛛再次张开的巨口,这一刀蕴含了他全部的烙印之力和决死意志。
“断流”短剑的锋锐在此刻展现无疑,剑尖直接刺穿了雪妖蛛的口腔上颚,深入脑部。
雪妖蛛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了几下,轰然倒地,不再动弹。
风雪更大了。刘臻脱力地跪倒在雪地上,后背鲜血淋漓,意识开始模糊。他看到阿水哭着跑过来,用冰冷的手按住他的伤口,那股熟悉的清凉气息再次涌现,虽然微弱,却暂时止住了鲜血的奔流。
“对,对不起。”阿水泣不成声,语无伦次,“我,我怕你......”
刘臻想说什么,却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一阵颠簸中醒来。发现自己正伏在阿水瘦弱的背上。阿水不知哪来的力气,正拖着他,在及膝的深雪中,艰难地向着不远处一个黑黝黝的山洞挪动。她的每一步都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倒下,却固执地没有放弃。
风雪打在她单薄的身上,她的侧脸在雪光映照下,苍白得透明,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毅。
刘臻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这个神秘的女子,或许懵懂,或许脆弱,但在生死关头,却展现出了惊人的勇气和情谊。
他终于支撑不住,再次昏睡过去。彻底失去意识前,只感到阿水背脊传来的、微弱却持续的温度,以及她口中反复念叨的、带着哭腔的、破碎的词语:
“不怕,阿水带你去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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