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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古人皇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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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狗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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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壑西侧那片曾经的“凶地”,在无数双枯槁之手、无数把沾血木耒的反复撬动、敲碎、混入寒潭淤泥之后,终于褪去了戾气与死寂,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深褐。泥土被驯服,变得松软、湿润,带着新翻的、浓烈的土腥气。这气味,不再是死亡与瘟疫的预兆,而是希望的喘息,是鹰部落向大地榨取生机的第一场惨烈战役后,获得的微不足道却弥足珍贵的战利品。

然而,这战利品空空如也。松软的泥土如同张开的、饥渴的嘴,等待着种子的填充。

部落的存粮早已见底。最后一点预留的薯种混杂着苦涩的苦艾叶,在每日那碗稀薄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里,维持着生命最微弱的脉搏。新的食物来源在哪里?沟壑内外,目光所及,依旧是寒冬肆虐后的萧索与枯败。偶尔能在向阳坡地发现几丛顽强的、刚刚冒头的嫩绿野草,立刻会成为哄抢的目标,连根带土塞进嘴里,咀嚼着那点微不足道的生机。

饥饿如同钝刀,一刻不停地切割着神经。草叶站在那片翻好的“田”边,手指无意识地捻起一撮松软的泥土,感受着那微凉的湿意从指尖渗入。秦霄意识深处,那幅庞大的“原始农业”图谱在“松土”节点之后,关于“选种”和“播种时机”的分支闪烁着冰冷而急迫的光芒。粟…小米…狗尾草…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沟壑边缘、那些枯黄倒伏的杂草丛中搜寻。秦霄的意念碎片曾模糊地提过,部落日常采集的“草籽”,其祖先形似狗尾,籽粒细小却能在贫瘠之地顽强生长。

“狗尾…粟…籽…实…”她喃喃着,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每一片枯草甸。但入眼的,只有被寒冬摧残得干瘪空壳的草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里面早已被鸟雀或寒风搜刮一空。

绝望的阴影再次悄然蔓延。翻好的地如同一个巨大的讽刺,嘲笑着他们徒劳的努力。难道真要等到万物复苏,新的野草结籽?部落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在沟壑更高处岩缝中搜寻苔藓和地衣的老族人,连滚带爬地从陡峭的岩壁上滑了下来,枯瘦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激动,手里死死攥着一把枯黄的、毛茸茸的东西!

“草…草叶!看!看这个!”他声音嘶哑破裂,将手中之物高高举起,因为激动和虚弱,身体剧烈地摇晃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那是一把枯萎的草穗!形状奇特,比寻常杂草的穗子粗壮得多,如同一条条僵硬的、毛茸茸的狗尾巴!尽管早已干枯,却依旧保持着完整的形态,穗轴上密密麻麻地附着着无数细小如针尖、带着灰褐色硬壳的籽粒!在寒风中,那些细小的籽粒沉甸甸地垂着,压弯了干枯的穗轴!

“狗尾!是执火者大人说过的狗尾草!”石猴第一个认出来,声音因激动而变调!他拖着伤腿,几乎是扑了过去!

草叶的心脏猛地一缩!她一步抢上前,劈手夺过那老族人手中紧握的草穗!触手粗糙,带着枯草特有的干涩和轻微的扎手感。她用力揉搓了一下其中一条狗尾状的穗子!

“噗簌簌…”

细密的、灰褐色的硬壳籽粒,如同微小的沙砾,纷纷从干枯的穗轴上脱落,滚落在她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心里!每一粒都饱满坚硬,带着一种属于种子的、沉甸甸的生命质感!

粟!是野粟种!

一股狂喜如同电流,瞬间击穿了草叶的麻木!但紧随而来的,是巨大的震撼和一种冰冷的警觉!她猛地抬头,看向那老族人滑下来的方向——那是沟壑北侧一段极其陡峭、近乎垂直的岩壁!上面布满了风化破碎的岩缝和嶙峋的怪石!那是连最灵巧的岩羊都很少涉足的绝险之地!部落之前从未上去搜寻过!

“你…你怎么上去的?!”草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死死锁定老族人那身被岩石刮得破烂、沾满泥灰和可疑暗红色污渍的兽皮。

老族人剧烈地喘息着,脸上激动的红潮迅速被一种灰败的疲惫取代,他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个混合着得意和后怕的笑容,指了指自己血迹斑斑、严重扭曲变形的右脚踝:“爬…爬上去…够不着…最高的那几穗…踩…踩空了…滑下来…摔的…”他试图挪动一下伤腿,立刻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他是用命换来的这几穗野粟!

草叶低头看着手心里那捧灰褐色的、沉甸甸的粟粒,再看向老族人那条明显已经折断、只靠皮肉勉强连接的右脚踝,狂喜瞬间被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责任感所取代。这捧种子,沾着血!是部落未来的火种,也是压在她肩头的一座血山!

秦霄意识深处,关于“野生粟种采集”、“驯化选育”、“播种密度”的冰冷信息流瞬间涌入,与眼前这捧带血的种子和老族人扭曲的脚踝疯狂交织!图谱上,“高杆、多穗、籽粒饱满”的选种标准清晰标注,而眼前这些在绝壁缝隙中挣扎求存的野粟,显然符合“籽粒饱满”的特征,但穗小粒少,且生长在如此险恶之地,其“丰产”基因是否值得冒险?

“还有!上面!那石缝里!还有好多!一大片!”老族人忍着剧痛,手指颤抖地指向那处绝壁,“都被…被石头挡着…风吹不到…鸟…鸟也吃不到…”

这消息如同惊雷!沟壑内瞬间沸腾!原本麻木绝望的人群爆发出狂热的骚动!无数双深陷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处陡峭的岩壁,里面燃烧着赤裸裸的、被饥饿驱动的绿光!仿佛那不是危险的绝壁,而是一座堆满了食物的金山!

“上去!爬上去!把种子都摘下来!”那个眼冒绿光的战士第一个嘶吼起来,抓起一根绳索就要往上冲!其他人也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饿狼,纷纷寻找工具,准备攀爬!

“站住!”草叶的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狂热的氛围!她猛地转身,挡在通往岩壁的狭窄路径前,手中紧握着那把带血的粟穗,眼神锐利如刀,狠狠扫过激动的人群:“谁都不准乱爬!想摔死吗?!”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老族人那条触目惊心的伤腿上,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

“石猴!带两个人!用最结实的兽皮和木棍!把他的腿固定好!抬到火堆边!用苦艾水清洗伤口!”

“鹿角!你眼神不好,但鼻子灵!带几个人,去沟壑附近所有背风、向阳、石头多的角落!仔细找!看还有没有这种狗尾草!有就采回来!一穗都不许漏!”

“其他人!”她猛地指向那片翻好的、松软的“凶地”,“把这片地,再细细翻一遍!敲碎所有土块!把里面的草根、石头全给我捡干净!一粒小石子都不许留!”

命令如同冰冷的闸门,强行遏制了冲向绝壁的疯狂洪流,将其分流导向更可控的方向。人群在短暂的躁动后,被草叶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威压和疤脸沉默的独眼所震慑,只能带着不甘和渴望,服从命令。

石猴和另外两个相对强壮的战士,小心翼翼地用削平的木棍和撕扯下的兽皮条,将老族人那条断腿勉强固定。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引发老族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当苦艾水清洗那血肉模糊、骨头茬子隐约可见的伤口时,老族人更是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人剧烈地抽搐,几乎晕厥过去。那凄厉的声音在沟壑内回荡,如同为即将开始的采集行动敲响的警钟。

鹿角带着几个嗅觉相对灵敏、手脚还算利落的族人出发了。他们如同最仔细的猎犬,在沟壑边缘、背风的岩石凹陷处、甚至之前穴熊部落留下的废墟缝隙中,一寸寸地搜寻。很快,陆续有零星的、同样干枯但籽粒饱满的狗尾草穗被找到,小心翼翼地捧了回来。每一穗的发现都伴随着压抑的欢呼,但数量加起来,也远不足以填满那片翻好的土地。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种绝望的饥渴,投向了北侧那处绝壁。

草叶站在岩壁下,仰头望着那高耸、陡峭、风化严重的岩面。寒风在嶙峋的石缝间穿梭,发出呜呜的怪响,如同死神的低语。老族人指认的那片长有野粟的石缝,位于岩壁中段一个向内凹陷的、如同巨兽喉咙的阴影处,距离地面至少有七八个成年人的高度。岩壁表面布满松动的碎石和尖锐的棱角,几处可供攀附的凸起也显得异常湿滑危险。

“必须上去。”草叶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看向疤脸,“疤脸叔,用你的矛杆!找最结实的老藤!做绳梯!绑结实!”

疤脸独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但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刻召集人手,将仅存的几根韧性极佳的老藤浸泡在寒潭冰冷的水中增加韧性,然后用自己的矛杆作为主梁,指挥着众人用石刀和蛮力,将藤条紧密地缠绕、捆扎在矛杆上,制作成一道极其简陋、摇摇欲坠的“绳梯”。

石猴不顾腿伤,抢着要第一个上去。他的理由很充分:力气大,手稳,之前爬树掏鸟窝的经验最多。

草叶没有阻拦。她看着石猴将几根临时用兽皮条捆扎加固过的、相对结实的木耒背在身后(用作支撑或撬开石缝),嘴里咬着一把锋利的燧石片(切割藤蔓或采集),又在腰上用草绳牢牢系紧一个最大的、由柔韧树皮和藤条编织成的简陋口袋(用来装粟穗)。他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那条依旧隐隐作痛的伤腿,眼神中充满了豁出去的狠戾。

当那道简陋的藤梯被众人合力,颤颤巍巍地竖起,顶端勉强勾住岩壁上一块相对稳固的凸起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石猴抓住藤梯,试了试力道,然后如同猿猴般,开始向上攀爬。

“嘎吱…嘎吱…”

藤梯在石猴的重量和动作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松动的碎石和泥土簌簌落下。每一次向上挪动,都伴随着藤条的绷紧和矛杆不堪重负的弯曲。下方,七八个最强壮的战士用身体死死顶住藤梯的底部,脸憋得通红,青筋暴起。

草叶仰着头,目光死死锁定石猴的身影,心脏随着藤梯的每一次晃动而剧烈收缩。她看到石猴那条伤腿在蹬踏湿滑岩面时,因为疼痛而瞬间的抽搐;看到他为了够到更高处的支点,整个身体悬空,仅靠一只手死死抓住一块湿滑的凸起,脚下碎石滚落;看到他背后的木耒被突出的岩石刮住,差点将他带倒……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寒风呼啸,藤梯呻吟,碎石滚落的沙沙声,以及下方战士粗重如牛的喘息。

终于,石猴有惊无险地爬到了那片凹陷的石缝边缘!他一只手死死抠住岩缝边缘,身体紧贴在冰冷的岩壁上,剧烈地喘息着。下方传来压抑的欢呼。

草叶的心却没有放下。她看到石猴腾出一只手,解下背后的木耒,费力地将那扁平的前端楔入石缝深处那些纠缠的枯藤和碎石中,用力撬动!碎石和干枯的藤蔓碎屑纷纷落下。他在清理通往粟穗的障碍。

接着,石猴小心翼翼地探身,一只手伸进那狭窄、黑暗的石缝深处。他摸索着,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在摘取最珍贵的宝物。很快,第一穗沉甸甸、毛茸茸的野粟穗被他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灰褐色的饱满籽粒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黯淡的宝石!

“有了!”下方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狂喜低吼!

石猴脸上也露出狂喜,他迅速将这穗宝贵的粟种塞进腰间的皮口袋。接着是第二穗、第三穗……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腰间的口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

草叶紧握的拳头里全是冷汗。她死死盯着石猴的动作,看到他为了够到石缝更深处、籽粒似乎更饱满的几穗粟,整个上半身都探进了那狭窄的凹陷里,只留下下半身和那条伤腿还勉强挂在岩壁外!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从石猴头顶上方传来!

一块脸盆大小、早已风化的岩块,在石猴身体重量的持续压迫和撬动石缝的震动下,终于松脱了根基!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石猴探入石缝的后背,狠狠砸落!

“石猴!躲开!”草叶目眦欲裂,凄厉的嘶喊瞬间刺破空气!

下方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致命的黑影!惊恐的尖叫响成一片!

石猴也听到了头顶的异响和草叶的嘶喊!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将探入石缝的身体向后急缩!同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中那把用来撬石缝的木耒,反手向上格挡!

“砰!!!”

沉闷到令人心胆俱裂的撞击声!

碎石爆射!烟尘弥漫!

巨大的冲击力狠狠砸在石猴仓促格挡的木耒上!坚韧的硬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前端瞬间碎裂!木屑如同子弹般四散飞溅!石猴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沿着木柄传来,手臂瞬间麻木,虎口崩裂,鲜血飙射!整个人被这股力量狠狠掼在身后的岩壁上!剧痛和窒息感同时袭来!

那块巨石擦着他的头皮和后背滚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砸在下方的岩壁上,轰然碎裂!无数碎石如同冰雹般砸向下方的人群!

“啊——!”

“我的头!”

惨叫声响起!下方顶住藤梯的战士被飞溅的碎石砸中,有人头破血流,有人被砸倒在地!藤梯失去了部分支撑,猛地剧烈摇晃起来!

挂在半空的石猴,后背火辣辣地疼,手臂麻木,半边身子仿佛失去了知觉。他低头,看到手中那把救了他一命的木耒,前端已经彻底碎裂报废,只剩下半截残破的木棍。腰间的皮口袋在刚才剧烈的撞击中,袋口被岩石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里面沉甸甸的、饱满的粟穗,正如同金色的细沙般,从破口处倾泻而出!纷纷扬扬地洒向下方深邃的沟壑!

“不——!”石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吼!他拼命地用手去堵那破口,想抓住那些流失的种子!可麻木的手臂根本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饱满的粟粒,如同流逝的生命线,在寒风中飘散、坠落!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灌满了他的四肢百骸!他付出了血的代价,甚至差点丢了命换来的种子,就这么在他眼前…没了!

“稳住梯子!别管种子!人先下来!”草叶的嘶吼在下方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她指挥着被砸伤、头破血流的战士,不顾伤痛,再次死死顶住摇晃欲坠的藤梯!

石猴看着下方草叶那双在烟尘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看着她身后那些头破血流却依旧拼命支撑的族人,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更深的狠戾猛地冲上头顶!他不再去看那流失的种子,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死死抓住藤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拖着麻木剧痛的右臂和那条钻心刺痛的伤腿,不顾一切地向下攀爬!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藤梯的每一次晃动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当他终于重重地摔落在沟壑底部、被众人七手八脚接住时,整个人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后背衣衫破碎,血肉模糊,右臂软软垂下,虎口处深可见骨,那条伤腿更是肿胀得不成样子,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简陋的绷带。

而他腰间那个破开的皮口袋里,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混杂着木屑和血污的粟穗。他颤抖着、用唯一还能动的左手,死死攥着袋口,如同攥着自己的心脏。

沟壑内一片死寂。只有伤者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人们看着石猴的惨状,看着他手中那袋染血的、所剩无几的粟种,再看看地上散落的、被巨石砸伤头破血流的同伴,以及那堆彻底报废的藤梯和碎裂的木耒……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挫败感和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因发现粟种而燃起的微弱希望。

血的代价,换来的却是如此微薄的收获?值得吗?

草叶分开人群,走到瘫倒在地、剧烈喘息、眼神涣散的石猴面前。她没有去看他惨不忍睹的伤势,也没有安慰。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钉在石猴紧攥着的、那个染血的皮口袋上。

她缓缓蹲下身,伸出沾着泥污和不知是谁血迹的手,伸向那个破口袋。

石猴下意识地收紧手指,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和痛苦。

“松开。”草叶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冷硬如铁。

石猴的手指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最终,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松开了。

草叶将手探入那染血的、破损的口袋中。她的手指触碰到那些饱满坚硬的粟粒,也触碰到冰冷的木屑和粘稠的、尚未干涸的血污。她抓起一把混杂着血与木屑的粟种,举到眼前。灰褐色的籽粒在血污的浸染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

沟壑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手上那把染血的种子上。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绝望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草叶的目光,却穿透了那刺目的血红和绝望的沉默,死死锁定在那些籽粒本身。饱满,坚硬,沉甸甸。这是野性的馈赠,是绝壁之上挣扎求存的证明。它们能在如此险恶之地结出这样的籽实,本身就意味着强大的生命力!这,才是核心!

秦霄意识深处,关于“驯化选育”、“种子生命力”、“播种前处理”的冰冷信息流瞬间清晰无比。血污?木屑?那不过是附着在生命核心之外的无用之物!筛选!剥离!保留核心!

“鹿角!”草叶猛地站起身,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瞬间撕裂死寂!她将手中那把染血的粟种高高举起:

“带人!用最细密的草席!把这些种子!一粒粒筛出来!”

“用寒潭活水!反复淘洗!把血!把脏东西!全给我冲掉!”

“然后…”她的目光扫过那片翻好的、松软的、等待填充的土地,再扫过石猴惨烈的伤躯和地上呻吟的同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

“把剩下的种子!全给我种下去!一粒!都不许剩!”

命令如同惊雷!

“种…种下去?!”有人失声惊呼,“就这么点!还染着血!种下去能活吗?不如…不如磨了吃啊!”

“对啊!磨了吃!好歹是粮食!”绝望中的本能再次抬头,磨了吃,填肚子,这是最直接的选择!

“吃?”草叶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狠狠刺向说话的人,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吃了它,明天呢?后天呢?饿死的时候,你们肚皮里能长出粟来吗?!”

她指着石猴血肉模糊的后背和软垂的右臂,指着地上头破血流的战士,指着老族人那条扭曲的断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重量:

“这些血!这些伤!换来的不是一顿饭!是火种!是以后能长出无数顿饭的火种!”

“现在吃了,就是断了以后的活路!就是让这些血白流!”

“种下去!让它们在地里活!长出来!我们…才能活!”

冷酷到极致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那点“磨了吃”的微弱火星。草叶用最赤裸的现实和血的代价,强行将“未来”这沉重的概念,压进了每一个被饥饿折磨得只看到眼前的人的骨髓里。

鹿角第一个行动起来。他默默接过那袋染血的粟种,找来了部落里编织最细密、用来过滤苦艾汁的草席。几个妇人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围拢过来,就着寒潭冰冷的活水,开始极其缓慢、极其仔细地筛洗那些混杂着血污、木屑和泥土的种子。

清水很快被染成淡红色。每一遍淘洗,都像是在洗刷一场惨烈的献祭。饱满的粟粒在细密的草席上滚动,渐渐显露出灰褐色的本来面目,但依旧残留着洗不掉的、淡淡的血痕。

石猴躺在火堆旁,草叶亲自用苦艾水为他清洗后背和手臂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硬是没发出一声惨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鹿角他们筛洗种子的方向,看着那些在清水中翻滚的、带着血痕的粟粒,眼中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当最后一遍淘洗完成,所有筛出的、相对饱满的粟粒被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装进一个洗净的、由完整兽皮缝制的小袋里时,数量少得可怜,仅仅铺满了袋底浅浅一层。这点种子,撒在那片翻好的土地上,如同将一把沙子撒进湖泊。

草叶捧起那个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皮袋。里面是部落最后的希望,浸透了三个伤者的血。她走到那片被翻得无比精细、松软得如同沙地、连一粒小石子都被捡干净的“凶地”旁。

没有仪式,没有祈祷。只有一片死寂和无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

她蹲下身,用手指在松软的泥土上,划出一道道浅浅的、笔直的沟槽。动作精准,如同在描画命运的轨迹。然后,她打开皮袋,用指尖拈起那些灰褐色的、带着淡淡血痕的粟粒,如同播撒最珍贵的宝石,极其均匀地、一粒一粒地,点入那浅浅的沟槽之中。

每一粒种子落下,都如同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那么少,那么微不足道,却承载着如此沉重的代价和如此渺茫的未来。

当最后一粒种子被泥土轻轻覆盖,草叶站起身。夕阳的余晖将她枯槁的身影拉得很长。她看着那片被播下血种的“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力量:

“看好它。”

“用命看好它。”

“等它长出来。”

“等它…结出百倍、千倍的籽。”

“那才是…我们吃的时候。”

第八十九根绳结,浸透了绝壁寒风的呜咽、巨石滚落的轰鸣、粟种流失的绝望嘶吼、石猴后背淋漓的鲜血、以及草叶指尖沾染的、带着淡淡血腥气的粟粒微尘,被草叶用刚刚播完种、还残留着泥土和血痕的手指,死死系紧。它不再仅仅铭刻收获,而是凝固着一场以血肉为祭、向绝壁索求生机的惨烈播种。绳结粗糙的表面,仿佛还残留着粟粒滑落指尖时的微凉触感,与巨石砸落时的死亡震颤。

绝壁险,血痕深,是凡躯向天索命的豪赌。

粟粒落,入新泥,是染血之种向死而生的契书。

沟壑深处,秦霄眉心那道深壑,在巨石滚落的死亡轰鸣与草叶指尖血粟的微尘气息双重刺激下,无声地、**如同蛛网般剧烈蔓延**!冰封的意识深处,那幅关于“原始农业选育与播种”的冰冷图谱轰然燃烧!无数野粟穗在绝壁石缝间顽强生长的影像,与石猴血肉模糊的后背、草叶指尖染血的种子疯狂交叠!图谱上,“抗逆性”、“籽粒饱满度”、“播种密度与深度”的节点爆发出刺目的血光!沉眠巨人的意识被这惨烈的“驯化”开端剧烈扰动,一个模糊的意念碎片如同带血的铭文,瞬间烙印在草叶的灵魂深处:

**“…此…粟…非…彼…粟…血…浸…之…种…携…绝…壁…戾…气…生…则…凶…悍…然…易…倒…伏…需…沃…土…深…根…方…能…承…其…重…”**

(此粟非彼粟,血浸之种,携绝壁戾气,生则凶悍,然易倒伏,需沃土深根,方能承其重…)

代价?这播下的岂是种子?分明是鹰部落剜心剔骨换来的、带着先天戾气的凶悍火种!未来那沉甸甸的收获,必将以更深的血沃为祭!这,才是文明驯化野性的第一课——以血换血,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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