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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古人皇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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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野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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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终于耗尽最后一丝暴虐,化为细密的寒雾,笼罩着满目疮痍的沟壑。泥浆在脚下发出令人不快的咕唧声,每一次挪动都像在粘稠的沼泽里跋涉。然而,这泥泞并未浇灭鹰部落眼中那团被“拱土”点燃的、近乎病态的火焰。相反,它成了燃料。

那片被成年野猪和草叶示范过的“凶地”,成了最初的祭坛。几十个枯槁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挥舞着手中简陋到极致的“木耒”,疯狂地撬动着大地。号子声带着嘶哑的亢奋,木棍插入泥地的噗嗤声、撬起土块的哗啦声、以及因用力过猛而爆发的粗重喘息,交织成一首原始而狂热的劳动交响曲。

石猴冲在最前。他手中的木耒前端被他用石斧反复劈砸过,形成了一个粗糙的、带点扁平刃口的“头”。每一次插入,都带着一种宣泄般的凶狠,腰腹发力,枯瘦的脊背弓起如同紧绷的弓弦,然后猛地向后一撬!一大块湿润的泥土应声翻起,露出下面颜色更深的新土。他脸上溅满泥点,那条烫伤的腿在泥泞中拖行,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未愈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刺痛。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眼中只有被翻开的土地,只有那混杂着腐败根茎和新生气息的泥土腥气。这气味,是希望的毒药,麻痹着饥饿和疼痛。

“翻啊!使劲翻!把死地翻活!”他嘶吼着,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诅咒这片曾经吝啬的大地。

更多的人加入。老人用尽最后力气,将木棍前端磨尖,颤巍巍地插入泥土,撬起的土块小得可怜,却依旧执着。妇女们用身体压住木棍末端,靠体重去撬动。孩子们则跟在后面,用小手或更细的木棍,费力地将翻起的大土块敲碎、摊平。整个沟壑西侧,迅速变成一片沸腾的泥潭,被无数双脚踏得稀烂。

然而,狂热如同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初的亢奋很快被冰冷的现实碾碎。

“咔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

一个战士手中的木耒,在插入一块夹杂着碎石的硬土时,前端那本就布满裂纹的尖头,应声折断!断裂的木茬如同獠牙,猛地向上反弹,狠狠抽打在他的手腕上!剧痛让他惨叫一声,木棍脱手,捂着手腕踉跄后退,指缝间迅速渗出血迹。

这声脆响如同丧钟,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

“砰!”

“喀喇!”

“啊——!”

接二连三的断裂声和痛呼响起!一根又一根简陋的木耒,在撬动冻土深层、遭遇顽固树根或碎石时,脆弱的前端纷纷崩断、碎裂!有的木茬直接刺入使用者的大腿或腹部,引发痛苦的嚎叫;有的崩飞的碎片划伤旁人的脸颊;更多的则是直接报废,变成一根无用的短棍。沟壑内原本狂热的号子声,迅速被痛苦的呻吟、沮丧的咒骂和木棍断裂的刺耳噪音所取代。

“我的棍子!断了!白费力气磨了!”一个战士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木棍,绝望地嘶吼,狠狠将它掼在泥地里。

“这鬼东西根本撬不动硬土!全是没用的软泥!”另一个被木茬划破手臂的妇人,捂着手臂,看着脚下那仅仅被翻松了浅浅一层的地表,更深处的土依旧坚硬板结,眼中满是怨毒。

希望的火焰,被冰冷的木茬和淋漓的鲜血,狠狠浇灭。一股比之前更深的绝望和暴戾气息,在泥泞中弥漫开来。有人将怒火发泄在断裂的木棍上,疯狂地踩踏;有人则红着眼睛,将目光投向那些手中木耒还未断裂的人,尤其是石猴手中那把前端相对厚实、劈砸出些许“刃口”的木棍,眼神中充满了赤裸裸的嫉妒和贪婪。

“石猴!把你那根给我!”一个身材相对壮硕、但手中木耒刚刚断裂的战士,喘着粗气,大步走向石猴,伸手就要抢夺!他眼中燃烧着被挫败和饥饿扭曲的火焰。

石猴猛地将木棍护在身后,那条伤腿下意识后退一步,踩进泥坑,溅起泥浆:“凭什么!这是我好不容易弄出来的!”

“就凭你那瘸腿根本用不好!浪费好东西!”战士狞笑着,步步紧逼,“给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周围几个同样断了工具的人,也隐隐围了上来,眼神不善。

冲突一触即发!沟壑西侧,刚刚燃起的劳动热潮,瞬间滑向内讧的边缘!

“都给我住手!”草叶冰冷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刀锋,瞬间切开了混乱!她不知何时已站在人群边缘,浑身泥泞,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如同鹰隼,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狠狠扫过那几个意图抢夺的战士,“谁敢动石猴的棍子,就滚出沟壑,自己去找吃的!”

冰冷的驱逐令,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众人心头。在生存的绝境下,被驱逐等同于宣判死刑。那几个战士的动作僵住了,眼中的凶光被恐惧和怨愤取代,却不敢再上前。

草叶走到石猴身边,目光落在他那根前端被劈砸过、相对“精良”的木耒上。它前端也布满了裂纹,边缘的木纤维已经翻卷,显然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她又弯腰捡起地上几根断裂的木耒残骸,仔细查看断口。木纹粗糙,质地疏松,前端受力点过于单薄尖锐,根本无法承受撬动硬土的巨大应力。

秦霄意识深处,那幅关于“原始工具”的冰冷图谱瞬间亮起,无数断裂的木耒图像如同警示符般闪烁!图谱的脉络清晰延伸:材料(木材种类、硬度、韧性)→ 结构(受力点设计、加固方式)→ 加工技术(打磨、热处理)→ 工具类型分化(掘土、碎土、平整)……每一个分支都指向当前的死胡同。

“木头太软,太脆。”草叶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被现实碾压后的沉重,“像刚长出来的嫩枝,一掰就断。我们得找更硬的木头!像疤脸叔做矛杆的那种!”

她的话让众人一愣。更硬的木头?那种坚韧沉重、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砍断的老木?那种木头大多生长在更远的、更危险的林子里。而且,就算找到,如何加工?石斧砍起来费时费力,效率低下。

“还有!”草叶举起一根断裂的木耒,指着那尖锐但单薄的前端,“头太尖,像矛,插得深,但撬的时候容易断!得弄扁一点!宽一点!像…像野猪的蹄子!或者…像我们的手掌!”她张开自己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掌。

这个形象的比喻让众人若有所思。野猪拱土时,那宽厚的蹄面分散了力量。手掌拍击也比指尖戳刺更有力、更不易受伤。

“石猴!”草叶转向他,眼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力气大,手稳。从今天起,你只做一件事:弄出更好的棍子!找最硬的木头!用石斧,用石片,用火烧!想办法把前面弄扁、弄宽、弄结实!做出撬土不断、能翻动硬土的家伙!”

她的话语,如同在石猴枯竭的身体里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他猛地挺直了因疼痛和疲惫而佝偻的脊背,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专注光芒!一种被赋予重任、关乎部落存亡的使命感,压倒了腿上的伤痛和饥饿的眩晕。

“是!草叶姐!”石猴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他紧紧握住手中那根布满裂纹的木耒,如同握住了开启未来的钥匙。

草叶的目光扫过其他沮丧的人群,声音冷硬如铁:“其他人!手里棍子没断的,继续翻这片‘凶地’!动作慢点,别硬撬石头树根!省着力气!断了棍子的,去找硬树枝!越粗越硬越好!找到就堆到石猴那边去!再分几个人,去寒潭边挖淤泥,混到刚翻松的地里!”

命令重新分配了人力,勉强维持着沟壑内脆弱的秩序。但狂热已经褪去,剩下的只有麻木的服从和深重的疲惫。翻地的效率肉眼可见地下降,断棍的隐患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人头顶。人们机械地重复着撬土的动作,眼神空洞,每一次弯腰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

石猴成了沟壑里最忙碌的身影。他拖着那条越来越痛的伤腿,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粗树枝,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困兽,在沟壑内外蹒跚搜寻。他用手掌反复摩挲、敲击、甚至用牙齿啃咬能找到的每一段枯木,寻找记忆中那种坚硬沉重的质感。疤脸沉默地递给他一根自己备用的、碗口粗的硬木矛杆,那是用远处铁鳞木的老枝心材制成,沉重异常,质地致密如石。

“用…这个…试试…”疤脸的声音沙哑。

石猴如获至宝。他拖着沉重的铁鳞木杆回到相对干燥的岩壁下,这里成了他简陋的“工坊”。他盘腿坐下,不顾伤腿的剧痛,将沉重的木杆横在膝上。他先是用石斧那并不锋利的刃口,对着木杆前端疯狂地劈砍!石斧撞击在致密的铁鳞木上,发出沉闷的“梆梆”声,火星四溅!坚硬的木头只留下浅浅的白痕,震得石猴虎口发麻,手臂酸软。效率低得令人绝望!

汗水混合着泥浆从他额头滚落,滴在木杆上。他喘着粗气,看着几乎毫无进展的木杆,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的焦躁。他猛地抓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燧石片,如同野兽般低吼着,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刮削、切割木杆前端!燧石片在致密的木纤维上艰难地啃噬着,发出刺耳的“咯吱”声,木屑纷飞,但速度依旧缓慢。石猴的手指很快被锋利的燧石边缘割破,鲜血渗出,染红了木屑和石片,他却浑然不觉。

“不够!还不够快!”他低吼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顽固的木杆。秦霄关于“工具加工”的意念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烁,却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火!用火烧!一个念头猛地跳出!他记得疤脸有时会用火烤软矛杆,以便矫正弯曲。

他立刻挣扎着爬起,从守护火种的陶罐里小心翼翼地引燃一小簇火苗,凑到铁鳞木杆的前端。火焰舔舐着坚硬的木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木头表面迅速变黑、碳化。石猴心中一喜!然而,当他等木头稍冷,再次用燧石片去刮削时,却发现被烧过的部分虽然变黑变软,但质地也变得酥脆!用力稍大,“咔嚓”一声,一大块烧焦的木炭应声剥落!前端不但没有变扁变宽,反而变得更细更脆弱了!

“啊——!”石猴发出一声挫败的狂吼,狠狠将燧石片砸在地上!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他低头看着自己鲜血淋漓、布满木刺和烫伤水泡的双手,再看着膝上那根只被削掉一层表皮、前端反而被烧毁了一截的铁鳞木杆,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吞没。这该死的木头!比石头还硬!

就在这时,鹿角佝偻着背,抱着一捆新找到的、粗细不一的硬树枝,蹒跚地走过来。他视力依旧模糊,但嗅觉似乎更敏锐了。他闻到石猴手上浓重的血腥味和木头烧焦的气味,也感受到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沮丧和暴戾。

鹿角默默地将树枝放下,摸索着坐到石猴旁边。他拿起一根相对笔直、材质也较硬的树枝,又捡起石猴丢在地上的那块沾血的燧石片。他没有像石猴那样疯狂劈砍或刮削,而是用燧石片尖锐的顶端,在树枝前端缓慢而用力地、沿着一个方向反复地刮擦!如同野兽在耐心地磨砺自己的爪牙。

“咯吱…咯吱…”

单调而持续的刮擦声响起。鹿角动作很慢,每一次刮擦都只用上臂有限的力量,但异常专注和稳定。坚硬的木纤维在燧石尖持续不断的刮擦下,被一点点剥离。没有火星四溅的狂暴,只有水滴石穿般的缓慢侵蚀。

石猴喘着粗气,看着鹿角那缓慢到令人心焦的动作。最初的不耐烦,渐渐被一种奇异的专注所取代。他注意到,鹿角并非胡乱刮擦,而是始终沿着树枝的纹理方向,在一个相对固定的位置反复加深一道凹痕!就像…就像在刻槽!

时间在单调的刮擦声中流逝。鹿角的手指也被燧石片磨破,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专注地重复着动作。终于,那根硬木的前端,在持续不断的刮擦下,出现了一道深深的、V字形的凹槽!凹槽两边的木料自然形成了两个相对尖锐的凸起!

鹿角停下动作,将刮出凹槽的木棍递给石猴,声音嘶哑:“插…插土里…撬撬看…”

石猴疑惑地接过木棍,走到旁边一块未被翻动、相对板结的地面。他双手握住棍身,将那带着V形凹槽的前端,狠狠插入泥土!

“噗!”

这一次,插入比之前顺畅了许多!那V形凹槽形成的两个“尖角”,如同两颗獠牙,轻易地楔入了泥土!石猴腰腹发力,向后撬动!

“哗啦!”

一块比之前用普通木耒撬起的、更大更厚的土块,被轻松地翻了起来!虽然依旧无法和野猪的“泥浪”相比,但效率已然提升了一大截!而且,木棍前端那V形凹槽的结构,在撬动时分散了应力,没有出现崩裂的迹象!

“成了!鹿角!成了!”石猴看着那块被翻起的厚实土块,激动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他猛地看向鹿角,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这个沉默寡言、几乎被遗忘的伤者,竟然用这种最笨拙却最有效的方法,找到了突破口!

鹿角布满疤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点点头,又拿起另一根树枝,继续用燧石片缓慢而稳定地刮擦起来。他的动作依旧缓慢,但每一次刮擦,都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磐石般的坚定。

榜样无声,却重逾千钧!

石猴心中所有的挫败和暴戾瞬间消散,被一种纯粹的、燃烧的求知欲所取代!他立刻扑到那堆硬树枝旁,学着鹿角的样子,抓起一块燧石片,不再追求狂暴的劈砍,而是如同最虔诚的工匠,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和力量,都灌注到那缓慢而稳定的刮擦之中!

“咯吱…咯吱…”

单调的刮擦声再次响起,却不再是绝望的噪音,而是希望的序曲。石猴的动作从最初的生涩,迅速变得稳定而有力。他仔细观察着木头的纹理,寻找着最容易切入的角度。他尝试着改变刮擦的方向和力度,试图刮出更深、更有效的V形或楔形凹槽。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头流下,滴落在被刮削的木头上,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在燧石片下一点点成型的“刃口”。

沟壑内麻木劳作的人们,被石猴那边持续的刮擦声吸引。当他们看到石猴手中那根前端带着明显人工刮削痕迹、撬土效率大增的木棍时,死寂的眼神中再次燃起了微光!

很快,岩壁下那片区域变成了真正的“工坊”。所有断了木耒或找到硬木的人,都自发地聚集过来。他们不再争吵抢夺,而是默默地将找到的硬木交给石猴和鹿角,或者自己学着他们的样子,寻找燧石片,在相对平整的石块上,开始了同样缓慢而艰辛的刮削。没有人说话,只有此起彼伏的“咯吱…咯吱…”刮擦声,如同无数只不知疲倦的工蚁,在啃噬着坚硬的未来。

工具在进化。从最初简单的V形凹槽,到有人尝试刮出更扁平的斜面;从单面刮削,到双面开刃;从随意找来的燧石片,到有人专门去收集边缘更薄、更锋利的黑曜石碎片……虽然依旧简陋粗糙,但撬土的效率和工具的耐用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提升!

草叶站在泥泞的“农田”边缘,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看到石猴和鹿角布满血污、却异常稳定的手;看到那些在石头上专注刮削的、如同朝圣般的背影;看到改良后的木耒插入板结土地时那沉闷而有力的噗嗤声;看到更大、更厚的土块被轻松撬起、翻转……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搏动着。

这不再是靠神启或偶然,而是靠部落自己的手、自己的血、自己的智慧,在绝望的冻土上,硬生生凿开的一条缝隙!

然而,当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在泥泞中奋力撬土的身影时,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悲悯与冷酷的情绪攫住了她。改良后的木耒,依旧沉重。每一次深掘和撬动,对于这些枯槁虚弱的躯体来说,都是巨大的负担。她看到有人因用力过猛,撬棍脱手,整个人重重摔进泥浆;看到有人因长时间的弯腰撬动,直起身时眼前发黑,踉跄着几乎晕厥;看到石猴那条伤腿在反复的发力下,绷带处再次渗出了暗红的血迹;看到鹿角那双本就布满疤痕的手,在持续的刮削中,旧伤崩裂,新伤叠着新伤,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效率的提升,是用血肉的透支换来的。每一块被翻开的泥土下面,都浸透着看不见的汗与血。

更严峻的是资源。质地足够坚硬的木材越来越少。疤脸那根铁鳞木矛杆成了稀世珍宝。燧石和黑曜石碎片也并非随处可得。石猴的“工坊”很快陷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改良工具的速度,渐渐跟不上需求,更跟不上那些在沉重劳作中不断损坏的工具。

分配的矛盾再次浮现。当石猴终于用疤脸的铁鳞木杆,耗费了整整两天时间,用燧石片和耐心,刮削、磨制出一把前端呈扁平楔形、相对宽厚、撬土效率远超其他木耒的“精品”时,无数道充满渴望和嫉妒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石猴,这把给我用!我力气大,能翻更多!”一个壮硕的战士舔着干裂的嘴唇,目光灼灼。

“凭什么!我找到的硬木最多!该给我!”另一个立刻反驳。

“我手快!刮得最好!该我用最好的!”负责刮削的一个年轻人也不甘示弱。

争吵声再起,刚刚建立起的脆弱秩序再次面临崩溃。

草叶面无表情地分开人群,走到石猴面前。她没有看那把引起争端的“精品”木耒,目光却落在石猴身边一块沾满血污、边缘被磨得异常光滑圆润的深灰色石块上——那是鹿角用来固定树枝、方便刮削的“磨石”。鹿角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正是在与这块石头的无数次摩擦中,磨砺出了刮削的技艺,也磨掉了自己的皮肉。

草叶弯腰,捡起了那块沉甸甸的、浸透着汗血的磨石。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她高高举起这块毫不起眼的石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压下了所有争吵:

“看到了吗?这块石头!鹿角用它,磨出了刮木头的法子!磨掉了手上的皮,磨出了血!”

“最好的棍子,不是给力气最大的,也不是给找到木头最多的!”

“是给手最稳的!给像鹿角这样,肯下死力气去磨、去刮、去一点点啃硬骨头的人!”

“石猴!”她猛地转向石猴,眼神如刀,“这把最好的棍子,你自己用!用它,翻最难翻的硬地!用它,教会更多的人怎么刮木头!怎么做出更多好棍子!”

“这块磨石,”她将手中沉甸甸的石头重重塞到石猴另一只手里,“归你了!用它磨!用它刮!磨出更多能翻地的‘牙’!部落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能不能磨出足够多的‘好牙’!”

石猴双手颤抖着,一手紧握着那把倾注了无数心血、象征最高技艺的“精品”木耒,一手紧攥着那块浸透鹿角血汗的磨石。沉重的责任和巨大的压力如同两座大山,轰然压在他的肩头。他抬头看向草叶,又看向周围那些沉默却目光复杂的族人,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那条渗血的伤腿和布满伤痕的双手上。一股混合着悲壮和狠戾的气息从他枯槁的身体里升腾而起。他猛地将手中的磨石和木耒狠狠对撞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嘶声吼道:

“好!我磨!我翻!翻不动硬地,我石猴就把自己埋进去当肥料!”

草叶不再多言。她转身,目光扫过那些负责翻地的族人,声音冷硬如铁:

“手里有好棍子的,去翻沟口那片最硬的坡地!那里石头多,根多,难啃!但翻开了,就是最好的地!”

“手里棍子差点的,继续翻这片‘凶地’!把土块敲碎!把淤泥混匀!”

“老弱,去收集一切能烧的东西!火不能灭!熬糊糊,烘干湿木头,都需要火!”

“剩下还能动的,都去找石头!找像鹿角这块一样硬的、能磨东西的石头!越多越好!找到就送到石猴那里去!”

冷酷的命令,如同精准的齿轮,再次将部落这部濒临散架的机器强行啮合、驱动起来。没有人欢呼,只有沉重的喘息和更加用力的撬动。石猴拄着那把“精品”木耒,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走向沟口那片布满碎石和顽固树根、如同铁板般的坡地。他双手紧握木耒,那扁平楔形的前端狠狠楔入一道岩石缝隙旁的硬土中!腰腹发力,全身的肌肉如同绞紧的绳索,枯瘦的脊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嘿——呀!”

伴随着一声压抑的嘶吼,一块夹杂着碎石和断根的、巨大的土块,被生生撬离了大地!泥土和碎石滚落,露出下面潮湿的深色土壤!

这沉重而有力的一撬,如同敲响了向冻土全面宣战的战鼓!

第八十八根绳结,浸透了燧石刮木的刺耳噪音、木耒撬动硬土时的沉闷钝响、石猴腿上崩裂伤口的血腥、鹿角磨石上干涸发黑的血渍、以及那块精品木耒第一次破开冻土时扬起的、带着碎石和断根的土腥气,被草叶用沾满泥土和石屑、虎口处新磨破渗血的手指,死死系紧。它不再仅仅象征工具,而是凝固着一场以血肉为祭、向大地索求生机的惨烈革命。绳结粗砺的表面,仿佛还残留着刮削时木屑纷飞的触感,与撬动大地时那沉闷的震颤。

刮刀落,木屑飞,是血肉对顽木的献祭。

耒头举,冻土裂,是羸弱之躯向亘古荒原发起的悲怆宣战。

沟壑深处,秦霄眉心那道深壑,在持续不断的刮擦噪音与木耒撬开冻土的沉闷轰鸣双重刺激下,无声地、**剧烈地扩张**!冰封的意识深处,那幅关于“原始工具与技术演化”的庞杂图谱轰然燃烧!每一个技术节点(材料选择、结构设计、加工技艺、工具分化)都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无数断裂又重生的木耒虚影在其中沉浮。尤其是鹿角那“刮擦开槽”的笨拙智慧,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第一个火星,瞬间点亮了图谱上“石器磨制技术”的幽暗分支!沉眠巨人的意识被这原始的智慧闪光剧烈扰动,无数关于“杠杆原理”、“应力分布”、“材料加工”的冰冷公式与鹿角那双血肉模糊的手、石猴撬动冻土的脊背影像疯狂交叠!冰层在无声咆哮中崩裂,一道关于“曲辕犁”受力结构的模糊虚影,如同闪电,瞬间刺穿了混沌!代价?这撬动大地的每一寸进展,哪一步不是用骨血浇灌?这,才是文明真正的犁铧,破开的从来不是沃土,而是生灵的血肉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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