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朱家祖祠,并非她记忆中的模样。
这里没有牌位林立,没有香火缭绕。冰冷的石墙,幽深的甬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腐与利刃混合的铁锈气。这里不是祠堂,是一座墓穴,或者说,是一座兵器库。
那团熟悉的阴影,早已等在了甬道的尽头。
“你以为,钥匙会放在一把普通的锁里?”楼主的摩擦音在空旷的石室中回荡,“朱家的血脉,从一开始,就不是荣耀,而是看守‘某个东西’的狱卒。”
他的话语如同一把冰冷的锥子,刺入朱淋清的心脏。
一个身影从楼主背后走出。
是张帆。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张帆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他看着朱淋清,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他身上的气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死寂。
“我把他带来了。”楼主像是炫耀自己的藏品,“好戏开场,主角怎么能缺席?他得亲眼看着,他的‘锁链’,是如何被烈火锻造成型的。”
张帆体内的死印,对即将出现的某种力量,产生了本能的警惕与排斥。
朱淋清没有看张帆。她只是盯着那团阴影,一字一句地问:“东西在哪?”
“别急。”楼主慢悠悠地侧过身,让出身后的一面石壁。那石壁上,雕刻着一只浴火的朱雀,繁复的纹路交织,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出。
“听雪楼的秘地,‘朱雀焚心窟’。”楼主介绍道,语气里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历代朱家血脉最强者,才有资格进入其中。以心头血为引,以魂魄为薪,引动地心之火,锻造血脉。成功,则血脉大成,化凡为仙。失败,则魂飞魄散,连灰烬都留不下一粒。”
他顿了顿,那面具转向张帆的方向。
“这股力量,恰好是你体内‘死印’的克星。所以,他只能在这里看着。”
张帆向前踏出一步,周身的空气都仿佛凝结成冰。
“不行。”
两个字,简单,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
“我不同意。”他重复道,这一次,是看着朱淋清说的。
朱淋清终于将视线转向他。她看到了他身上的死寂,感受到了那股让她遍体生寒的力量。这就是她要对抗的东西。这就是那头,随时会挣脱束缚的野兽。
而他此刻,却想保护她。
多么可笑。
“你没有资格同意,或者不同意。”朱淋清的回答,比他身上的寒气更加冰冷,“这是我的战场,我的选择。”
“你会死的!”张帆的压抑着某种暴怒的情绪。
“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朱淋清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从我知道婚约真相的那一刻起,‘朱淋清’就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根链子。一根……想要变得更坚固的链子。”
她的话,像是一把刀,精准地捅进了张帆的心口。他无法反驳。因为这一切的源头,就是他自己。
“说得好。”楼主在一旁鼓掌,那摩擦音听起来格外刺耳,“那么,做好准备,迎接你的新生了吗?”
朱淋清不再理会张帆,她转向楼主:“开门。”
楼主发出一阵低笑。他抬起手,在那朱雀浮雕的眼睛上轻轻一点。
“嗡——”
整座石室剧烈地颤动起来。石壁上的朱雀仿佛活了过来,每一根羽毛都燃起赤金色的火焰。一道道滚烫的岩浆,顺着预设的纹路流淌,最终汇聚于朱雀的心脏位置。
“咔嚓……”
石壁从中间裂开,一扇由火焰构成的门,出现在三人面前。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空气被扭曲,连光线都无法正常穿行。门后,是一个赤红色的世界,岩浆在其中奔腾,火焰是唯一的住民。
张帆体内的死印疯狂躁动,一股源自本能的厌恶与恐惧,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那股力量,让他痛苦。
“看。”楼主的摩擦音里充满了恶意,“你的‘清算者’,连靠近你的勇气都没有了。他怕这火。”
朱淋清没有回头。
她只是解下了腰间的一枚玉佩。那是她及笄时,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一枚雕刻着雏鸟的暖玉。
她握紧玉佩,迈开了脚步。
“不要去!”张帆冲了上来,想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皮肤。
朱淋清猛地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别碰我。”
她的三个字,像三根冰针,扎在张帆伸出的手上。
他僵在原地。
朱淋清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扇火焰之门。
烈火瞬间将她吞噬。
痛。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楚,从皮肤,到血肉,再到骨髓,最后直抵灵魂深处。这不是凡火,这是能焚烧神魂的朱雀真炎。
她的身体在被撕裂,她的意识在被熔化。
绝望的黑暗即将笼罩她。
就在这时,她掌心的玉佩,突然爆发出惊人的热量。那股热量非但没有加剧她的痛苦,反而化作一道温润的光晕,将她的身体包裹起来。
玉佩上的雏鸟图案,亮起了与周围火焰别无二致的赤金色光芒。
它在与整个焚心窟的火焰共鸣。
烈火的毁灭之力,被玉佩转化成一种纯粹的、可以被吸收的能量,疯狂地涌入她的血脉之中。
痛楚依旧。但那不再是单纯的毁灭,而是……锻造。
是铁锤砸在烧红的铁锭上,是凤凰在烈火中涅盘。
朱淋清咬紧牙关,任由那股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重塑着她的每一寸经络。
洞窟之外。
张帆只能站在那道火焰之门的边缘,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那扇门,对他而言,就是地狱的入口。每一次呼吸,吸入的灼热空气都像是在他肺里点了一把火。他体内的死印,那股至阴至寒的力量,正与洞窟的至阳至刚之力疯狂对抗。
黑色的死气在他体表不受控制地溢出,又在接触到洞口热浪的瞬间被蒸发。
他的身体,成了一个战场。
“很有趣的景象,不是吗?”楼主站在阴影里,像一个欣赏戏剧的观众,“冰与火,生与死。她想用火焰铸造一条能锁住你的锁链。而你,却连靠近火焰的资格都没有。”
张帆没有理他。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赤红色的火海。他看不见朱淋清的身影,但他能感觉到,她的生命气息,正在那片火海中被反复碾碎,又反复重聚。
每一次重聚,都比上一次更强韧,更……灼热。
那股气息,让他体内的死印越发躁动不安。
他握紧了拳头,手臂上,黑色的死印纹路开始蔓延,如同活物般向上攀爬。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不能就这么看着。
他调动起体内所有的死印之力,试图压制住那股本能的排斥。
一步。
他艰难的,向着火焰之门,踏出了一步。
“噗——”
一口黑血,从他口中喷出。
那一步,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楼主的摩擦音里带上了一抹诧异。
“哦?你要为了你的‘锁链’,对抗你的‘本能’?你是在……违逆你的‘天命’?”
张帆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然后,准备迈出第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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