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已经散去。
但那股烙印在记忆里的酷烈,却比任何气味都更加顽固。朱淋清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恢复如常的街道,却怎么也无法将那副画面从脑海中剥离。
张帆捏碎竹简的动作。
他掌心那枚黑色晶体浮现时,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对一切生命的漠然。
那不是伪装,而是一种本质的流露。
他正在变成别的东西。
一种她完全不认识,甚至感到恐惧的东西。
“出来。”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开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称呼不那么颤抖,“楼主。”
寂静。
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在耳廓里回响,一次比一次沉重。
她没有放弃,只是站在原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你还在。出来见我。”
房间的角落,光线最黯淡的地方,阴影开始蠕动,凝聚。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形轮廓从中走了出来,没有发出半点脚步声。
随着他的出现,刚刚回升的室温再次骤降,空气里凝结出冰冷的锐意。
“找我,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楼主的语调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小姑娘,好奇心会杀死猫,也会杀死你。”
“你对他做了什么?”朱淋清没有理会那份威胁,她转过身,直面那片带来寒冷的黑暗。
“我?”楼主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摩擦音,“我只是告诉了他真相。告诉他,他是什么。以及,他该去哪里。”
“他是什么?”朱淋清追问。
“他是一头被饿了太久的野兽。而我,只是解开了他脖子上的一截锁链,然后指了指满是羔羊的草场。”楼主的回答充满了恶意的诗意,“现在,他要去进食了。”
朱淋清的身体微微一颤。她想起了张帆吞噬那些源力时的模样,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
“他不是野兽!”她的反驳显得有些无力,“他是张帆!”
“‘张帆’只是一个名字,一个身份,一个让他误以为自己是人的外壳。”楼主朝她走近了一步,那面具上的纹路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很快,这个外壳就会被里面的东西撑破。到时候,留下的,就只是‘清算者’。”
清算者。
这个词,像是一柄冰锥,刺入朱淋清的认知。
“就没有……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问,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哀求,“不能阻止他吗?”
“阻止?”楼主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为什么要阻止?你不觉得,看着一头挣脱枷锁的怪物,去撕碎他所有的同类,甚至反过来去啃噬制造他的主人,是一场极其精彩的戏剧吗?”
这番话里的疯狂与冷酷,让朱淋清遍体生寒。
她终于确认,眼前这个存在,根本没有立场,他只在乎结果是否“有趣”。
“我不想看戏。”朱淋清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救他。”
“救他?”楼主停下脚步,歪了歪头,似乎是在评估她这句话的分量。“你凭什么救他?凭你这微不足道的力量?还是凭你们之间那点可笑的感情?当饥饿压倒一切时,人性是最无用的东西。他会吃了你,就像吃掉其他所有能吃的东西一样,不会有任何犹豫。”
这番话像是一把重锤,砸在朱淋清的心上。
她无法反驳。因为她亲眼见过张帆的变化。那份冷漠,足以吞噬一切。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许久,朱淋清再次开口,她的语调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你既然选择了他,把他当成你戏剧里的主角。那么,你一定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告诉我,他体内的……到底是什么?”
楼主似乎有些意外。
他预想中的崩溃和哭喊没有出现。
“哦?你还想知道?”他拖长了语调,“告诉你也无妨。反正,对于棋子而言,知道得再多,也改变不了被摆布的命运。”
“他体内的‘核’,名为‘龙雀’。是蓬莱制造的所有‘容器’中,最凶戾、最原始,也最接近失控的一个。它的本能只有两个:饥饿,与吞噬。”
“龙雀……”朱淋清咀嚼着这个名字。
“而你,”楼主话锋一转,那面具直接对准了她,“你很有趣。朱家的小姑娘。你们朱家世代相传的血脉,和‘龙雀’之间,存在着一种奇特的共鸣。”
朱淋清的心脏猛地一缩。
“蓬莱当年设下你和他的婚约,并非偶然。”楼主的言语,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一个被掩藏多年的秘密,“他们需要一个‘锚点’。一个在‘容器’失控时,能够从人性层面进行最后一次束缚的保险。你,就是那道保险。”
“你的血脉,是你与生俱来的枷锁。也是……拴住‘清算者’的,最后一根人性锁链。”
人性锁链。
朱淋清怔在原地。原来那份莫名的婚约背后,是如此冷酷的算计。她不是一个妻子,只是一个工具,一个保险丝。
“可惜,”楼主的语气里充满了嘲弄,“一根凡人的血脉,怎么可能锁住即将吞噬天地的‘天灾’?这根链子,太脆弱了。它断掉,只是时间问题。”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面具:“我出现在这里,就是想看看,这根链子,到底能撑多久。是先被挣断,还是……被他一口吞下,当作点心。”
绝望如同潮水,几乎要将朱淋清淹没。
她的一切,她的身份,她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一个随时可能被牺牲掉的“锚点”。一个注定要被扯断的“锁链”。
她是个累赘。
不,她甚至连累赘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功能性的道具。
“不……”她低声说。
“嗯?”
“我说,不。”朱淋清抬起头,那张素净的脸上,恐惧和绝望正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如果我是链子,那我就不做一根脆弱的链子。”
她向前走了一步,第一次主动逼近了那团阴影。
“告诉我。”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怎么才能让这根链子,变得更坚固?坚固到……能勒断那头野兽的脖子!”
她不再提“救”他。
她要的是“牵制”,是“对抗”。
楼主沉默了。
他似乎是在重新审视眼前的女孩。那不再是一个柔弱的、寻求庇护的个体。而是一个在绝境中,选择磨亮自己爪牙的困兽。
这……更有趣了。
“你想变强?”楼主的摩擦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好奇,“你凭什么认为,你有变强的资格?”
“就凭我是他唯一的‘锚点’,唯一的‘锁链’。”朱淋清的回答清晰而冰冷,“这盘棋上,我既然是棋子,那我就要做一枚……能掀翻棋盘的棋子。你不是想看一场好戏吗?一个更强的我,只会让你的戏剧,变得更加精彩。”
她学会了用对方的逻辑,去说服对方。
“哈哈……”楼主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像是夜枭一样的笑声,“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转身,身影再次开始向阴影中融入。
“你的血脉,是你的枷锁,也是你的钥匙。去城南的朱家祖祠。那里,有你的答案。”
“记住,当锁链足够坚韧时,它就不再是束缚,而是武器。”
话音落下,他彻底消失。
房间里的寒意如潮水般退去。
朱淋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许久,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白皙的手腕。
这里流淌着的,不是什么高贵的血,而是一条……锁链。
她转身,没有片刻迟疑,径直向门外走去。
城南,朱家祖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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