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的晨光熹微,像一层稀薄的冷雾,勉强穿透社区办公室的百叶窗。
苏明玥已经在这里枯坐了整夜,空气中弥漫着速溶咖啡的苦涩和旧纸张的霉味。
她面前摊开着三份截然不同却又被命运强行捆绑在一起的文件:父亲苏振邦手写的《群体心理干预风险模型》草稿残页,纸质泛黄,边缘脆弱;老秦那本用血和泪记录的账本复印件,每一个数字背后都可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以及从南区数据中心废墟里抢救出来的“白鹭心理顾问团”内部培训手册,光滑的铜版纸上印着精致而冷酷的条文。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手册中一个名为“阈值突破”的章节上。
在一段关于如何利用群体情绪共振制造“自发性”恐慌的段落旁,有一行龙飞凤舞的批注:“危险!此法极易触发不可逆精神损伤,近似于无差别攻击,必须设定安全阀!”
就是这行字,让苏明玥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刹那间冻结。
这笔迹,每一个转折,每一个顿笔,都和她记忆深处父亲二十年前在课堂笔记上写下的评语一模一样!
她指尖轻抚过那行墨迹,仿佛能感受到父亲当年写下它时的忧虑与愤怒。
她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周遭的一切嘈杂瞬间被屏蔽,老旧空调的嗡鸣、窗外早起行人的脚步声、远处传来的第一班公交车的报站声……所有声音都褪去,只剩下几个高频词在她的脑海中反复回响,带着金属质感的蜂鸣:“共振引信”、“蓝药载体”、“记忆萃取周期”。
这就是“认知过滤”,一种她长久以来以为是错觉的天赋。
在极度专注的状态下,她的大脑会自动构建出一层无形的筛网,将所有无关信息悄然剥离,只留下指向核心真相的关键词。
它们像黑夜中的航标,刺破重重迷雾。
她猛地睁开眼,抓起手机,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通,苏晴冷静的声音传来:“姐?”
“带上你的‘手术刀’来一趟社区办公室,我有急用。”苏明玥的声音压抑着风暴,“沈知微的保险柜里,有一些被烧焦的‘病人’,需要你来‘复活’。”
苏晴没有多问一个字,半小时后,她带着一整套精密的文件修复设备出现在门口。
她戴上白手套和口罩,沉默地开始工作。
特制的蒸馏水被雾化成最细腻的水汽,均匀喷洒在那些几乎碳化的纸片上,使其在不碎裂的前提下缓慢软化。
接着,她用尖端只有零点几毫米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些比指甲盖还小的碎片,在背光板上进行着堪比神经外科手术的拼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办公室里只听得到镊子轻微的碰撞声和姐妹二人沉稳的呼吸声。
三个小时后,当最后一块碎片被归位,一段完整的记录终于浮现在眼前:“实验对象07号(李婉婷)完成行为矫正三期,情绪抑制率达92.7%,已符合‘静默状态’标准,建议纳入长期观察组,评估其社会功能重塑效果。”
盯着“李婉婷”那三个字,苏明玥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笑声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和彻骨的悲哀。
“原来如此,”她喃喃自语,“她根本不是幕后黑手,她只是……第一批最成功的‘成品’。”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年轻的脑袋探了进来,是信息组的小吴。
他看到苏晴在,有些紧张,但还是快步走到苏明玥身边,将一个加密U盘塞到她手里,压低声音说:“明玥姐,这是我从人事系统最底层的一个备份服务器里挖出来的,沈知微早年的进修记录,正规档案里全被删了。”
苏明玥迅速将U盘接入电脑。
一份尘封的电子档案跳出,显示沈知微曾在二十多年前于云港大学心理学系旁听长达三年。
而她的指导老师,赫然是父亲当年的同事,在国内催眠治疗领域德高望重的顾砚清教授。
但这还不是最惊人的。
在档案附件里,一份未归档的助研津贴签收单上,苏明玥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电子签名——苏振邦。
父亲从未提过这个人!
一个在他身边潜伏了三年的旁听生,一个由他的同事指导,甚至还领过他签字的津贴的“学生”!
苏明玥心头剧震,她立刻动用权限调取了云港大学的校史档案库。
那张登记照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模糊不清,但当她将照片放大到极限时,一个细节让她如坠冰窟——在那女人的耳后,有一枚淡褐色的、形似蝴蝶的胎记。
位置、形状,与阿阮画中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身上的标记,分毫不差。
夜幕降临,庇护所的铁门被“咚咚”敲响。
来人是杨岚,那个在业主会上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苏明玥的女人。
她的脸色惨白,嘴唇不停地颤抖,怀里死死抱着一本厚重的皮革封面日记。
“这是我丈夫的,”她声音嘶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他临死前抓着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有人用那种‘蓝药’在我们小区做活体测试,所有的数据,都流向了一个叫‘宏远’的地产评估项目……他还说,他后悔了,真正的研究者,不该是看着别人闭嘴,而是要让别人开口说话。”
苏明玥接过日记,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皮革。
她翻到被特殊标记的加密章节,用杨岚提供的密码解开。
里面详细记录了一次秘密会议的纪要:宏远资本集团委托“白鹭”,要求建立一个“拆迁户心理稳定性模型”,用以精准预测在拆迁过程中,哪些家庭的抗争概率最高,意志最坚定。
会议记录的末尾,用红笔标注了一行小字:“高共情能力者,应作为首要目标优先剔除或干预。”
而这个模型的理论基础,正是苏明玥手中那份被父亲的导师斥为“毫无人性的屠刀”,并被校方永远封存的风险报告。
所有的线索在苏明玥的脑海中汇聚,最终形成了一张清晰无比的罪恶网络。
她打开加密云端,双手在键盘上飞舞,建立起一个名为“源流图谱”的思维导图:父亲的超前研究,被潜伏在身边的助手沈知微窃取,在顾砚清的指导下改良成了精神控制的工具,最终服务于宏远资本的地产维稳项目,形成了一个从学术到资本的血腥利益闭环。
她将图谱的核心链路截取下来,附上父亲与沈知微的原始笔迹对比鉴定、宏远资本与“白鹭”之间的秘密资金流向证据、以及李婉婷和杨岚丈夫的病历交叉验证。
所有文件被打包成一个加密压缩包,发送给了国家证监会的实名举报通道。
点击“发送”的瞬间,苏明玥的太阳穴猛地一跳,像有一根钢针狠狠扎了进去。
她眼前一黑,迅速从口袋里摸出两颗薄荷糖塞进嘴里,用力咀嚼,刺鼻的凉意让她勉强维持住清醒。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
她知道,这封邮件不只是一堆证据,它是一颗已经启动倒计时的定时炸弹,引线就在她的手中。
深夜十一点,城市中心广场的巨型LEd屏幕上,正在滚动播放一档名为《谁在替我们做梦》的社会观察节目的特别版。
镜头缓缓扫过一张张从迷茫中觉醒的面孔,那些曾经被“蓝药”困扰的市民,如今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
突然,画面切入了一段模糊的黑白影像资料。
年轻时的苏振邦站在大学的讲台上,意气风发,声音透过老旧的麦克风依旧铿锵有力:“心理学,它的诞生不是为了制造更精巧的牢笼,更不是为了磨砺一根驯化同类的鞭子!它是为了敲响人们心中那口蒙尘的警钟,是唤醒,不是催眠!”
原本刷得飞快的弹幕,在那一刻骤然陷入了死寂。
三秒后,屏幕被海啸般的评论彻底淹没。
“天啊!他早就说了!他二十年前就警告过我们!”
“他们听见了,但他们选择了沉默,甚至……选择了那根鞭子。”
苏明玥站在庇护所的窗前,隔着玻璃,遥遥望着那块为她父亲而亮的屏幕,城市璀璨的灯火在她眼中倒映成一片星海。
她轻声自语,像是在对父亲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爸,这一次,不是你一个人在喊了。”
手机在口袋里安静地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是一封来自境外的加密邮件。
发件人:海斯先生。
主题栏只有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更深邃的夜幕:“关于您父亲的论文,我们错了。”
邮件正文异常简短,只有寥寥数行字,似乎每一个词都经过了审慎的考量。
苏明玥的目光扫过屏幕,最终定格在最后一句话上:“真相远比你我所知的更为复杂,电子通讯无法承载其重量。一份未经篡改的原始文件,也是令尊当年试图寄给我们的原件,正通过最可靠的渠道向你递送。请务必亲手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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