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没有电子签收的提示音,只有沉闷的物理敲击感。
苏明玥打开门,门外只有一个密封严实的牛皮纸硬壳文件袋,静静躺在门口的脚垫上,仿佛一件来自上个世纪的遗物。
没有片刻犹豫,她将文件袋带回屋内,指尖划过封口,动作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袋子里没有多余的缓冲物,只有几张纸和一枚小巧的U盘。
纸张泛着微黄,带着一股旧书特有的干燥气息。
最上面的一张,是她父亲当年那篇石沉大海的论文的拒稿信复印件。
“理论过于激进,缺乏伦理边界考量。”
冰冷的印刷体字迹刺入眼帘,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凶器。
苏明玥的视线没有在这句意料之中的评语上停留,而是如鹰隼般锁定了下方手写的评审意见。
在那些潦草而傲慢的字迹中,一个术语被反复圈出、批注——“蓝药引信效应”。
这个词像一根钢针,瞬间刺穿了苏明玥的记忆。
这正是父亲手稿中耗费最多笔墨独创的核心概念,用以描述特定药物与心理暗示结合,如何像一根看不见的引信,在未来某个时刻精准引爆个体的情绪或行为模式。
然而,这个本该属于苏教授的独创理论,却在五年后,被沈知微悄然化用,出现在她那篇奠定其学术地位的获奖论文中,甚至连名字都未曾更改,只是在脚注里轻描淡写地归为“一种受到启发的假说”。
盗窃。这是赤裸裸的学术盗窃。
但真正让她血液几乎凝固的,是评审意见末尾的签名。
按照规定,评审本该匿名,但这位评审显然自信到懒得掩饰,只龙飞凤舞地签下了一个缩写——L. J. S. 。
林景深。
苏明玥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
不对,不是他。
这个笔迹更加老辣、遒劲,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一个几乎不敢去想的名字浮现在心头——林景深的叔父,林建国,现任证监会副主席。
原来如此。
学术打压只是表象,真正的杀局,从一开始就布在了资本与权力的棋盘上。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将那枚U盘插入电脑。
里面只有一个经过加密的音频文件。
周维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在加密通讯频道里响起:“交给我。”
不到五分钟,经过数层降噪和人声分离处理的音频被传了回来。
背景是嘈杂的酒会音乐,但两句被精准捕捉到的对话却如寒冰般清晰。
一个声音说:“……他那套理论要是捅出去,‘白鹭会’的根基就动了。”
另一个声音,苍老而沙哑,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那就不能让那个姓苏的继续说话。封掉他的所有渠道,让他变成一个疯子。”
短暂的沉默后,前一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犹豫:“他女儿最近……动静不小。”
“哼,”苍老的声音冷笑一声,充满了不屑与杀意,“一个黄毛丫头,能翻出什么浪?不过,以防万一……她现在,比她父亲当年更危险。必要的时候,处理干净。”
周维的声音在耳机里凝重地响起:“明玥,这不是普通的学术打压,也不是商业竞争。这是定点清除。”
苏明玥缓缓闭上双眼。
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眼前是父亲落寞的背影。
愤怒、悲伤、恐惧……无数情绪像决堤的洪水,试图冲垮她的理智。
“启动,认知过滤。”她在心中默念。
一瞬间,那些汹涌的情绪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大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冷静。
她屏蔽掉所有情感干扰,只让那些关键词在思维中重新排列、碰撞——“清除”、“女儿”、“比他危险”。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认为她“更危险”?
因为他们一直以为她是在为父复仇。
复仇者的路径是清晰的,是愤怒驱动的,是可以预测和反制的。
但他们错了。
苏明玥猛地睁开双眼,瞳孔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她根本不是在复仇,她只是在做一件事——用自己作为最精密的仪器,完整地、一步不差地复现父亲当年的思想路径。
她要走的,是父亲没能走完的学术求证之路。
所以她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危险的。
因为一个复仇者想要的是正义,而一个求证者,想要的只是真相。
真相,是这个庞大谎言帝国唯一惧怕的东西。
就在这时,方女士的加密电话打了进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明玥,我找到了一样东西,一份二十年前的访客签到表。”
半小时后,一份高精度扫描件出现在苏明玥的屏幕上。
表格的抬头印着“云港心理前沿实验室访客登记”,日期是二十年前的一个秋日。
访客名单上,赫然写着她父亲的名字,陪同人员是五名对心理学抱有浓厚兴趣的高中生。
而在其中一个名字旁边,有一个用红笔标注的特殊记号,后面跟着两个字:“观察组”。
那个名字是,李婉婷。
苏明玥的目光继续下移,在接待研究员的签名栏里,她看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沈曼。
沈知微的母亲。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被串联了起来。
这不是一场临时起意的阴谋,而是一场跨越了两代人的大型实验。
她的父亲无意中闯入了这场实验的核心,成了必须被清除的干扰项。
而李婉婷,从一开始,就不是施暴者,而是……实验品。
苏明玥深吸一口气,将这份签到表的扫描件,连同哈希值一起上传至一个无法被篡改的去中心化存储网络。
她为这份文件命名为——《第一代对照组》。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街心公园,陈伯坐在长椅上,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粗糙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张已经褪色的老照片。
照片的一角有些模糊,但中心画面却异常清晰:一个约莫七岁的小女孩,穿着不合身的病号服,蜷缩在一张冰冷的诊疗椅上,眼神空洞得像一汪死水。
旁边,一名穿着护士服的女人正微笑着,将一颗蓝色的胶囊递到她嘴边。
陈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永远记得,那是李婉婷第一次接受“情绪脱敏训练”的现场。
他当时只是一个负责打扫卫生的杂工,却目睹了一切。
他颤抖着拿出一部老式手机,拨通了苏明玥的号码。
电话接通,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声音沙哑地只说了一句:“我知道她在哪儿睡过觉,也知道她怎么学会不哭。”
在苏明玥开口追问前,他准备挂断电话,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补充道:“他们都以为她忘了。但她不知道,我也记住了。”
“砰!”
顶层豪华会议室内,一只昂贵的骨瓷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李婉婷胸口剧烈起伏,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眼中的惊恐与暴怒:“谁允许他们翻这些旧账的?!谁?!”
她的律师团队噤若寒蝉。
三起针对苏明玥的名誉侵权诉讼已经提交,法院冻结其个人账户的申请也已递交,但这似乎并不能阻止那个女人的脚步。
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李婉婷的心脏,越收越紧。
“把家里所有和‘白鹭基金会’有关的财务凭证,全部销毁!一张纸都不准留!”她几乎是嘶吼着对心腹下令。
然而,无论白天她如何雷厉风行地试图抹去痕迹,一到夜晚,梦魇便会准时降临。
那道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总会在她耳边响起:“放松,婉婷。你是最乖的孩子,忘记痛苦,忘记反抗,忘记就好。”
她开始频繁地在深夜惊醒,每次醒来,都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抓着笔,在床头的便签上无意识地写下了一行字。
字迹稚嫩扭曲,如同出自一个孩童之手。
那行字是:我不想听话。
凌晨两点五十九分。
城市在苏明玥的脚下沉睡,只有她的公寓里亮着光。
电脑屏幕上,一个交互式时间轴已经构建完成。
她将父亲的手稿、那封拒稿信、评审意见、二十年前的签到表、陈伯刚刚发来的一个加密地址坐标……所有碎片化的信息,按照时间与逻辑关系,严丝合缝地整合在一起。
她为这个项目命名为——《沉默的成本》。
发布时间,被精准地设定在凌晨三点整。
根据她破解的部分“白鹭会”内部通讯记录,这正是他们进行某些关键指令启动和信息同步的惯用时间。
她要用他们的仪式,来敲响他们的丧钟。
发布倒计时最后一秒,苏明玥将一颗强效薄荷糖放入口中,用力咬碎。
一股爆炸性的冰凉瞬间席卷了她的口腔,舌尖骤然麻木,所有味觉在刹那间消失。
她不在意地笑了笑,轻声自语:“看来,身体也在学着过滤掉那些垃圾。”
窗外,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目标明确地朝着她这栋公寓楼而来,仿佛是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清算,奏响了序曲。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挂断电话的陈伯没有回家。
他转身走进一条幽暗的小巷,用一把老旧的钥匙打开了一间尘封多年的储藏室。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与旧物的味道,他径直走向角落里一个上锁的铁皮箱。
箱子打开,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叠叠码放整齐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一个小盒子,吹去上面的浮尘。
他该把这个交给那个叫苏明玥的女孩。
他想,那个女孩有权知道,有些声音,是永远无法被抹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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