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在黎明前最深沉的灰色里,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全息投影上,南区数据中心服务器机柜的指示灯像无数双冰冷的眼睛,静静闪烁。
旁边分割出的画面里,是十二张陷入深度睡眠的面孔,平静得如同安息的雕塑。
国安部技术处的负责人刚刚结束陈述,声音还带着一丝因通宵工作而产生的沙哑:“……以上是从b通道拦截到的全部脑波数据流日志,以及对应的十二名受害者实时监控录像。数据模型显示,他们的意识被一种高度同频的信号强制同步,并被锁定在一个无法自行退出的虚拟梦境中。”
话音刚落,坐在长桌一侧,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便推了推镜框,他是国务院直属的法律顾问团首席。
“周处长,我理解技术的复杂性,也同情受害者的遭遇。”他的声音冷静而精准,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但我们必须明确一点,现行法律体系中,脑波数据、意识状态,这些都不能作为独立的呈堂证供。更重要的是,一个‘意识’,无法构成法律意义上的受害主体。在法律层面,只要他们的生命体征平稳,我们就无法以‘伤害罪’或‘谋杀罪’立案。”
“放屁!”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
赵砚山猛地一拍桌子,厚重的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茶杯里的水都震荡起来。
这位从警三十年、满脸写着刚毅的老刑警双目赤红,死死瞪着法律顾问:“那十二个活生生的人算什么?他们不是植物人,更不是尸体!他们是被信息流劫持的人质,是被强制冷冻起来的活口证人!法律的意义是保护人,不是保护一堆僵化的条文!”
“赵局,请冷静。”会议主持人试图缓和气氛,但空气中的火药味已经浓烈到极点。
法律顾问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地回敬:“赵局长,情绪解决不了问题。没有法律依据,我们每一步行动都可能成为对方反咬一口的把柄。我们面对的,不是几个街头混混。”
“你……”赵砚山刚要再次发作,会议室厚重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
一名年轻的工作人员快步走到主持人身边,递上了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神色异常凝重。
主持人的目光落在文件标题上,瞳孔骤然一缩。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压抑着震惊的语调宣布:“各位,刚收到的消息。沈知微博士,已经通过‘深空科技’旗下的公益基金会,正式向民政部提交并申请重启‘社区心理韧性提升计划’。”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的冲击力,然后一字一句地补充道:“首批试点,将覆盖南区三千名低收入家庭的全职主妇。而这份申请……就在我们开会的时候,审批流程显示,已经通过了民政部的备案。”
满室死寂。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赵砚山和法律顾问,此刻都愣在了原地。
窗外,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却丝毫没有照亮这间会议室里的阴霾。
对手不仅没有收手,反而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将屠刀伸向了更多无辜的人。
同一时刻,城市另一端的庇护所地下室里,冰冷的空气中只有投影仪风扇的嗡嗡声。
苏明玥的脸被屏幕上刺眼的白光照亮,那份刚刚下发的红头文件扫描件在她眼前滚动。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文书末尾“所有参与者均已签署自愿参与协议”那一行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自愿?
在信息和权力的绝对不对等下,哪来的自愿?
她关掉文件,调出了另一张图片。
那是被救出的女孩阿阮在清醒后画下的最新一幅画。
画面上,一群没有五官的女人围坐成一个诡异的圆圈,她们的头顶延伸出无数根透明的丝线,密密麻麻地汇聚向天花板正中央一个巨大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圆形装置。
这幅画充满了孩童式的诡谲和不安,却又有着惊人的结构性。
苏明玥没有丝毫犹豫,将这幅画的高清扫描图导入了自己编写的频谱分析软件中。
一行行代码飞速闪过,几秒钟后,屏幕上生成了一张复杂的网络拓扑图。
那些由丝线构成的连接点与路径,在经过算法解析后,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规律。
她颤抖着手,调出了另一份加密文件——那是她从南区数据中心b通道抢救出来的、关于那十二名受害者神经信号同步的拓扑结构图。
两张图,在屏幕上并列。
线条的分布,节点的权重,信号的流向……竟然,完全吻合。
“她不是在画画……”苏明玥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喉咙干涩地吐出几个字,“她是在用孩子的直觉,复现他们的梦境结构。”那个红眼装置,就是将所有人拖入噩梦的服务器核心!
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天灵盖。
沈知微的计划已经开始了,她没有时间再等待官方那漫长而迟缓的反应。
她抓起通讯器,直接切入加密频道:“谭疏影,我需要你。立刻!还有周维。找一个绝对安全的、有广播级设备的地方,我们要做一次直播。”
半小时后,在南郊一座废弃的电视台演播厅里,灰尘在手电筒的光柱中飞舞。
谭疏影,这位曾经的王牌调查记者,正指挥着几名信得过的旧部快速搭建临时设备。
而顶着一头乱发的周维,则坐在调音台前,手指如飞地敲击着键盘。
“不行,”周维皱着眉,指着屏幕上一道道被拦截的红色警告,“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城市级的防火墙,背后有‘深空科技’的技术支持。如果我们直接播放数据中心的监控画面或者那些拓扑图,信号会在零点零一秒内被识别并屏蔽,我们甚至连一帧画面都传不出去。”
“那就换一种方式,”苏明玥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冷静得可怕,“我们不传播图像,我们传播情绪。”
周维回过头,满脸困惑。
苏明玥继续说:“沈知微用的是声波引导,让那些主妇进入所谓的‘深度放松’状态。那我们也可以用声波,把最原始的愤怒和不甘,编码进去,混在她分发的背景音乐里。当她们的脑波进入最易受影响的阿尔法波段时,我们的‘情绪炸弹’就能瞬间引爆,穿透一切心理防卫和药物作用!”
周维的眼睛亮了,他立刻明白了苏明玥的意图。
他调出一段音频波形:“理论上可行!我们可以调制一段超低频音频,听起来就像平静的雨声或者白噪音,但里面携带了经过编码的高强度情绪脉冲。它可以像病毒一样,搭载在任何‘疗愈冥想曲’上,直抵潜意识层面。问题是……”他看向苏明玥,“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强大、足够纯粹的‘情绪源’。谁来当这个源头?”
演播厅里陷入了沉默。
愤怒、不甘、绝望……这些情绪每个人都有,但要将其提炼成能撼动三千人意识的武器,需要的不仅仅是强烈,更是某种极致的、足以引发共鸣的痛苦。
苏明玥缓缓摘下耳机,一言不发地从加密硬盘里取出了一个音频文件,那是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段通话录音。
她没有点击播放,而是将文件直接导入了周维的音频合成模块。
“不要用里面的任何语言。”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把里面所有的……我父亲的怒吼、他拍桌子的声音、他最后急促的呼吸声……所有这些非语言的片段,全部剥离出来,重组成一个‘情绪母体’。”
周维愣住了,他看着苏明玥苍白的侧脸,仿佛明白了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开始操作。
苏明玥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满是尘埃的空气。
她主动在脑海中回忆,诱发那种熟悉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眩晕感。
瞬间,她的“静默扫描”能力被激活了。
周围的空气似乎不再是空的,那些沉寂在时光里的记忆残响,像水底的沉沙般泛起。
她“看”到了。
三年前,毕业答辩的会场。
导师林景深听完她的陈述后,那意味深长的沉默和最后失望的转身。
hR在通知她项目被终止时,全程回避她质问的眼神。
还有……沈知微办公桌上那个咖啡杯,杯沿上残留着一抹与自己母亲惯用口红色号一模一样的印记。
被剥夺的成果,被背叛的信任,被践踏的尊严。
所有的不甘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胸口翻涌。
她猛地咬破舌尖,一股铁锈味的刺痛让她瞬间清醒。
她将这股凝练到极致的怨与恨,像一道无形的指令,注入了周维正在校准的音频程序中。
调音台的屏幕上,那段看似平缓的雨声波形,其内部的能量频谱瞬间飙升到了一个恐怖的红色峰值。
当晚八点,《谁在替我们做梦》的特别直播,在一个不起眼的私人频道准时上线。
没有主持人,没有慷慨激昂的解说。
镜头只是缓缓地、安静地扫过一张张物证。
老秦那本密密麻麻的记账本,阿阮那些充满诡异隐喻的涂鸦,数据中心b07号冷藏柜里不断波动的温度曲线……背景音乐,正是周维精心编排的那首名为“深海回响”的疗愈冥想曲。
与此同时,在南区某社区活动中心,沈知微正用她那富有磁性的温柔嗓音,引导着台下数百名参与者。
“……现在,请闭上眼睛,感受我的声音,跟随这宁静的音乐,让我们一起,放下所有的疲惫与不安……”
废弃的演播厅里,苏明玥戴上了工业级的降噪耳机,将所有外界声音隔绝。
她盯着屏幕上沈知微那张优雅而伪善的脸,按下了远程音频流的同步播放键。
刹那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猛地贯穿了她的太阳穴!
她的愤怒,正顺着无形的声波,通过网络,逆向扩散出去。
那感觉,就像将自己的灵魂点燃,化作无数火种,精准地投进了每一片干燥的草堆。
视野的边缘,泛起了不祥的血色光晕。
直播画面里,原本安静祥和的会场,屏幕突然开始剧烈晃动。
前排,一个戴着珍珠耳环的中年女人猛然睁开了双眼,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暴怒。
她像疯了一样撕开自己优雅的丝绸上衣衣领,露出颈侧一片骇人的注射淤青,歇斯底里地尖叫:“你们给我喝的是什么?!我女儿!我女儿上周失踪了,是不是你们干的!”
仿佛一个开关被打开,紧接着,十几个、几十个人相继从“冥想”中惊醒。
有人抱着头失声痛哭,喃喃自语着“我的孩子”;有人则像野兽一样,抓起身边的东西,怒吼着砸向讲台上的水晶灯和音响设备。
直播间的弹幕在万分之一秒内爆炸式刷屏。
“她们醒了!她们真的醒了!”
“天啊,那个淤青!那是强制注射的痕迹!”
“我认得那个女人,她女儿真的失踪了,报过警的!”
一片混乱中,苏明玥瘫倒在冰冷的椅子上,力气被瞬间抽空。
温热的液体从鼻腔缓缓渗出,滴落在控制台上。
她手中的那支录音笔不知何时被激活了,正自动循环播放着一句被电流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语音:“……我……不想……听话……”
但她也开始听见,在自己的脑海深处,有一些不属于她的声音,正在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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