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玫会的据点隐藏在白淞镇那错综复杂的地下水道里,远离了枫丹廷的喧嚣与阳光。这里没有晨昏之分,只有魔法灯不知疲倦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石壁上渗出的水珠,以及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潮湿与铁锈的气息。娜维娅特意为左钰三人留出的房间,经过一番精心布置,倒也显得干净而温馨,厚实的地毯隔绝了石板的阴冷,柔软的沙发和床铺让人能暂时忘却外界的纷扰。
“果然这个房间还给我们空着呢,娜维娅老板真是个不错的家伙。”派蒙心满意足地飘在半空中,小小的手里捧着一本刚从书店抢购回来的精装侦探小说,看得津津有味。她的小腿在空中晃悠着,完全沉浸在文字构筑的世界里。
“「少女连环失踪案」告破以后,应该暂时没有什么家伙会打我们的主意了吧?这里没有西尔弗站岗也可以安心休息啦。”她翻过一页,小声地自言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不如就在这里休整一阵,就连枫丹那些机械机关之类的也要时不时充能的嘛。”
荧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细心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剑刃反射着魔法灯的光,映出她那张平静而又专注的脸。听到派蒙的话,她擦拭的动作顿了顿,抬起眼帘,语气中带着一丝揶揄:“要休假的话…怎么不选风景更好的地方?”
“这里不是也很不错嘛…你看,难得有现成的据点…”派蒙的声音小了下去,眼神有些飘忽。
荧放下了长剑和软布,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说实话”三个字。
“啊…好吧好吧…”派蒙立刻就招了,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小声地坦白,“…就、就是那个我之前看的侦探小说的作者要出新书了嘛,我想要第一时间买到,然后找个地方看完…”
“那就这样吧。”荧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这次别剧透我就行。”
“诶嘿,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走,我们快回屋里休息吧,明早还要去排队买书呢!哦不对,我们已经买回来了!”派蒙兴奋地在空中转了个圈,又一头扎进了书本的世界里。
左钰则悠闲地靠在沙发上,手中并没有书,只是静静地闭着眼。一缕比星光还要璀璨的奥术能量在他指尖无声地盘旋,时而化作微缩的星云,时而凝聚成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最终又悄无声息地融入空气之中。听到两人的对话,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带着温和的笑意:“休息是必要的,尤其是经历了那样一场精神上的风暴之后。弦绷得太紧,总有断裂的风险。”
在这难得的安宁中,几日时光悄然而逝。派蒙终于看完了她那本厚厚的侦探小说,心满意足地长出了一口气。
“想不到这一本是这种风格的呀,虽然是侦探小说,但又像是社会纪实小说…不过也还挺不错的。”她回味着书中的情节,感觉与她们前不久亲身经历的案件竟有几分相似之处。
“居然才看完。”荧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派蒙你读书真慢。”
“我…我只是睡得稍微比你多一些而已!”派蒙立刻反驳道,小脸涨得通红。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斗嘴。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请问…这里就是荧和派蒙还有左钰先生的住处吗?”
派蒙立刻警惕起来,飞到门边,隔着门缝向外张望:“欸?你是谁呀,好像没见过你。不会是来找我们麻烦的吧?”
门被轻轻推开,一位身着沫芒宫制服的美露莘探进了小脑袋,她那双纯真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三人,在看到荧和派蒙时,明显松了口气。
“呼…看样子应该没错了,金发的旅者和话很多的小精灵,找刺玫会问情报算是找对地方了。”
“话、话很多?”派蒙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她叉着腰,气鼓鼓地说道,“我明明一直都很克制了呀!”
那位名叫伊莎朵的美露莘似乎并未察觉到派蒙的不满,她只是尽职尽责地传达着自己的来意:“很荣幸见到二位,我是从沫芒宫过来的。那维莱特大人想要会见你们,似乎是有要事相商。”
“伊莎朵小姐,对吗?”左钰温和的声音忽然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缓步走了过来。他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伊莎朵时,却让后者感到一股莫名的、温和却不容置喙的压力。“我想,在正式的交流中,用‘话很多’来形容一位女士,好吧,小姑娘,并非是沫芒宫应有的礼仪。派蒙是我们的同伴,是与我们并肩作战的、拥有独立思想与丰富情感的伙伴,而非一个简单的‘小精灵’。她的活泼与健谈,正是她聪慧与热情的体现,也是我们旅途中不可或缺的色彩。我想,那维莱特先生派你前来,是希望你能展现出沫芒宫的严谨与尊重,而不是无心之下的冒犯,对吗?”
左钰的声音不疾不徐,没有丝毫责备的意味,却让伊莎朵瞬间涨红了脸。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么失礼,连忙对着派蒙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里充满了歉意:“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请您原谅我的失言!”
“呃,好、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诚恳地道歉了,那我就原谅你好了。”派蒙看着她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也软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小手。
荧有些无奈地看了左钰一眼,心中却感到一阵暖意。他总是这样,用最温和的方式,守护着她们的尊严。
“那维莱特吗,”派蒙重新将注意力拉回正题,“上次见面我们还聊了挺多的,现在又要找我们,难道是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吗?”
“具体我也不清楚,”伊莎朵摇了摇头,她的态度变得愈发恭敬,“还是请三位移步沫芒宫,当面去问那维莱特大人吧。”
“好吧,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派蒙小声地嘀咕道。
“信息已经通知到,那我就先行一步回去了。”伊莎朵再次行了一礼,便匆匆转身离开。
“嗯,前面在屋里待了好几天,等我们做好准备,收拾一下,随后就过去。”派蒙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当三人抵达沫芒宫,来到那维莱特的办公室时,这位枫丹的最高审判官正如派蒙所猜测的那样,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窗外那永不停歇的喷泉,仿佛陷入了沉思。他那高大而又孤寂的背影,透着一股与这繁华宫殿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那维莱特!我们来了,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呀?”派蒙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内的宁静。
那维莱特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紫罗兰色眼眸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去的、复杂的思绪。
“唔?你刚刚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发呆?还是在想事情?”派蒙好奇地飞到他面前。
“嗯,是我派人请你们过来。但对于接下来将要谈论的事,我依然有些犹豫…”那维莱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却多了一丝罕见的踌躇。
“反正我们已经来了,你就说嘛,估计是想让我们跑腿吧?”派蒙倒是毫不客气。
“我确实有事想请你们出面,不过…还是等我把详情告诉你们之后,由你们自行判断是否要接下这份工作吧。”那维莱特示意他们坐下,自己也回到了那张象征着绝对权柄的办公桌后,“事情是这样的…”
时间稍早之前,同样是在这间办公室。那维莱特正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公务,办公室的门却被猛地推开,芙宁娜那标志性的、充满了戏剧张力的身影,如同一阵旋风般闯了进来。
“那维莱特!那维莱特!”她挥舞着手臂,脸上带着夸张的、混杂着兴奋与紧张的表情。
“芙宁娜女士,我想我应该提醒过你,进入他人的办公室前,需要先敲门。”那维莱特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
“哎呀,那些繁文缛节就先不要在意了!”芙宁娜绕着他的办公桌走来走去,那华丽的裙摆扬起一阵微风,“我有一件关乎枫丹国际形象的、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和你商议!”
“请讲。”
“咳咳,”芙宁娜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具神明的威严,“是这样的,至冬国那位代号为「仆人」的执行官,阿蕾奇诺,她…她向我们发来了正式的外交会面请求!”
“……情况我清楚了,总之就是至冬那位代号为「仆人」的执行官,想要与你进行外交会面,没错吧?”那维莱特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芙宁娜用力地点着头。
“我听说她原本也是枫丹人,但在这个时间点忽然来到枫丹,又如此唐突地要求会面…”那维莱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我真诚建议你直接回绝她。”
“……”芙宁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干脆利落的回答。
“她的目的想来你也应该清楚,估计和之前「公子」的那件事有关吧…”那维莱特继续冷静地分析道,“我们在本土审判了至冬的执行官,至今又未给出详实的案情报告,这的确是一个至冬对我们进行外交施压的好机会。”尽管从左钰那里知道公子被判有罪的原因,但公子小时候惊醒吞星之鲸这种事儿,是在不太适合说出来。
“我认为在我们可以给出合理解释,并讨论决定好应对预案之前,还是先采取回避态度为好。”
“不…不是的,”芙宁娜急忙摆着手,她的眼神开始游移,“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接受这次会面。”
“…嗯?”那维莱特看着她,等待着她的解释。
“你看…那个,本来就是我们理亏,一直拖着不见面的话,问题很容易越来越严重的吧?”芙宁娜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自认为还算合理的理由,“就、就像两个朋友吵架了,如果谁也不见谁,不当面聊一聊,很有可能友情就这么结束了呢?”
“尽管枫丹与至冬的外交关系一直称得上还不错,但也仅限于明面上的友好,并没有到你所说的能做朋友的地步。”那维莱特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她比喻中的逻辑漏洞。
“欸,我就只是打比方啦,打比方…”芙宁娜的声音小了下去。
“更何况在情报准备不充分的条件下,就算当面聊,也有可能不是「重归于好」,而是「直接决裂」吧?”那维莱特的声音依旧冰冷而又客观。
“唔…反正我觉得暂时不用考虑那么多啦,”芙宁娜眼看讲道理讲不过,便又拿出了她那套惯用的说辞,她猛地挺起胸膛,摆出一副神明的架势,“咳咳…神明的选择即便当下看不出端倪,其优越之处也必会在不久的将来显现。”
“况且,”她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会面的时候还有你在嘛,出了什么情况的话,你一定可以做到随机应变的。”
“我不得不说,在法庭以外的场合,与人沟通和交流并非我擅长的领域,你对我有些高估了。”那维莱特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你一起参加会面了?”
“欸欸!?”芙宁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跳了起来,“你居然不来的么?不…不不不,这可不行,我不能一个人去,你一定要陪我一起,我、我肯定要带上你的…”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慌。
那维莱特看着她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芙宁娜女士,莫非这件事中还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缘由?”
“没有没有…”芙宁娜被他看得心虚不已,连忙后退了两步,又开始用夸张的言语来掩饰内心的恐惧,“你看,我可是枫丹的水神大人,魔神名芙卡洛斯,受众人喜爱与敬仰的正义之神…”
“所以这件事只是我希望能够如此发展罢了,别想太多,我去找人安排一下会面事宜…”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了办公室。
那维莱特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紫罗兰色眼眸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去的、复杂的思绪。他看着眼前的三人,那高大而又孤寂的背影,在这一刻仿佛承载了整个枫丹的重量。
“是我派人请你们过来。但对于接下来将要谈论的事,我依然有些犹豫…”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却多了一丝罕见的踌躇。
“反正我们已经来了,你就说嘛,估计是想让我们跑腿吧?”派蒙倒是毫不客气,她绕着那张巨大的、由整块石材雕琢而成的办公桌飞了一圈,好奇地打量着上面堆积如山的卷宗。
那维莱特并没有因为派蒙的直白而有所不悦,他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在一旁的会客区坐下。那里的沙发看起来柔软舒适,与办公室整体庄严肃穆的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确实有事想请你们出面,不过…还是等我把详情告诉你们之后,由你们自行判断是否要接下这份工作吧。”他走到落地窗前,目光再次投向了窗外那永不停歇的喷泉,仿佛在整理着那些纷乱的思绪。
“事情是这样的…”他的声音变得悠远,将众人的思绪带回了不久前的那场会面。
“在芙宁娜的坚持之下,与「仆人」会面的时刻还是到来了…”
那维莱特的叙述如同最客观的卷宗,不带丝毫个人情感,但荧和派蒙却能从他那平静的语调中,感受到那场会面之下暗藏的汹涌波涛。
会面的地点就设在沫芒宫的一间偏厅,没有审判庭的威严肃穆,反而布置得像一场优雅的午后茶会。精致的骨瓷茶具,散发着甜香的糕点,以及透过彩绘玻璃窗洒下的、柔和的阳光,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然而,当那位身着黑白礼服、有着一头银白色长发的女士走进房间时,空气中那份悠闲的氛围便瞬间凝固了。她就是愚人众执行官第四席,「仆人」阿蕾奇诺。她的脸上带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那双异色的眼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却能轻易地将人的灵魂冻结。
“虽说也的确称得上是外交会面,但我更愿意将我们今天的见面视为一次普通的「茶会」。”她的声音柔和而又清晰,如同上等的丝绸,光滑的表面下却隐藏着冰冷的质感。她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放在桌上,推向了主位上的芙宁娜,“您也应该是这么想的吧,芙宁娜小姐。”
芙宁娜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她看着阿蕾奇诺,那双总是充满了戏剧张力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恐惧的情绪。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容,试图用惯常的表演来掩盖内心的慌乱。
“啊…嗯、嗯…没错,正如你所说,一次茶会。”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高亢,更具神明的威严,“同时也要感谢你特地带来的糕点,看上去很美味。”
阿蕾奇诺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她没有再看芙宁娜,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坐在芙宁娜身旁,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那维莱特。
“芙宁娜大人?”
芙宁娜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连忙摆着手,试图将话题引开:“为了茶会气氛可以更加活跃,我还邀请来了这位…”
“那维莱特先生,幸会。”阿蕾奇诺却根本没有给她介绍的机会,她直接向那维莱特微微颔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平等的审视,“我出生在枫丹,自然不用芙宁娜小姐为我介绍您这位令人尊敬的最高审判官。”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那维莱特的声音平稳,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庞大而又内敛的力量,那是一种在无数次生死博弈中淬炼出的、属于掠食者的气息。
“首先我要向二位道谢,”阿蕾奇诺优雅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那姿态仿佛她才是这场茶会的主人,“我公务繁忙时常不在枫丹,听说壁炉之家的孩子们受到了你们不少照顾。”
芙宁娜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她不敢接话,只能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唔”。
“哦,我指的并不是我的孩子林尼与琳妮特受到诬告的事,请不要误会。”阿蕾奇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依旧温和,却让芙宁娜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壁炉之家的孩子总是容易受到误解,可能跟愚人众在外面的名声有关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放下茶杯,目光扫过窗外那繁华的枫丹廷,“我只是想说枫丹近些年局势稳定,民众富足,孩子们都过得很幸福。”
她顿了顿,那双冰冷的眼眸再次落在了那维莱特的身上,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警告。
“这真是非常值得珍惜,谁也不愿意打破的现状…”
“你应该是为了「公子」的事而来的吧?”那维莱特终于开口,他那低沉的声音如同磐石,瞬间击碎了阿蕾奇诺用言语编织出的、那层温情脉脉的伪装。
阿蕾奇诺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她只是轻轻地鼓了鼓掌,那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偏厅中显得格外清晰。
“嗯…看来忙碌的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先生不喜欢这些外交辞令,希望谈话能尽快切入正题。”她赞许地点了点头,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属于执行官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如你所说,探明「公子」的情况的确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
“同样身为至冬的外交使节,也同样作为愚人众的执行官,我与「公子」一直都是同僚的关系…”她的话语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精准落下的棋子,“在枫丹发生任何事,我们都应该作为彼此的「代理人」,出面来解决问题。”
“而现在,我希望能以代理人的身份要求,将「公子」移交给至冬方面。我们有责任与枫丹协同处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代理人的规则只应用于执行判决以前,而今判决已执行完毕,我们视为案件已经得到解决,恕我无法回应你的要求。”那维莱特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直截了当的拒绝么…好吧,我尊重枫丹法庭的一切规则,正如尊重您这位最高审判官。”阿蕾奇诺靠回椅背,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被拒绝的并非是她。
“那么,如果我退一步的话呢?”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那富有节奏的声音,仿佛敲在芙宁娜的心上。
“不需要你们移交「公子」,我只要求进入梅洛彼得堡面见「公子」,并确认他的情况。”她的目光越过那维莱特,直直地刺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坐立不安的神明。
“总不会连这点要求也满足不了吧,芙宁娜小姐?”
“欸,那、那个…”芙宁娜的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求助似的看向那维莱特,那眼神中充满了哀求。
“梅洛彼得堡一直以来都是自治状态,连我们也无权干涉,外交问题也无法成为借口。”那维莱特的声音再次响起,为芙宁娜解了围。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确认那位执行官的情况的话,我可以给出一个提案…”
那维莱特的叙述到此结束,办公室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仆人」这么快就现身了?”派蒙心有余悸地说道,她光是听着那维莱特的描述,就感觉到了那位执行官的可怕,“不过,确实之前就听林尼提起过「父亲要回来了」…那时候我们甚至都还不知道林尼是壁炉之家的人,所以遗漏了这个信息。”
“你们要当心,那维莱特。”荧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她看着那维莱特,认真地叮嘱道,“「仆人」想必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
“嗯,谢谢你的忠告,这方面我也很清楚。”那维莱特微微颔首,他很欣赏荧这份敏锐的直觉。
左钰端起伊莎朵不知何时为他们准备好的、散发着清香的红茶,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微笑。
“与其说难对付,不如说她是一位极度理智与冷酷的博弈者。”他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气氛,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从她的言行举止来看,这位「仆人」女士,行事风格与那位热衷于战斗的「公子」截然不同。她更像是一位精于布局的棋手,每一步都蕴含着深意。她带来的糕点,是对芙宁娜女士喜好的精准把握,是一种示好,也是一种试探。她提及壁炉之家的孩子,是在提醒你们,她在枫丹拥有着庞大的情报网络与根基。而她最终看似退让的要求,实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施压。她在用最优雅的方式,告诉你们,她有足够的耐心与手段,来达成她的目的。”
左钰的分析让荧和派蒙目瞪口呆,也让那维莱特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个男人,总能轻易地看穿表象之下,那复杂的人性与权谋。
“我还注意到在关于「仆人」的问题上,芙宁娜的表现总是有些微妙和不自然…”那维莱特继续说道,他显然对芙宁娜那反常的恐惧感到困惑。
“难道说,芙宁娜被「仆人」威胁了?”派蒙立刻猜测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芙宁娜又有什么理由不向我说明情况…「仆人」又有什么手段能够抓住一位神明的把柄呢?”那维莱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唔,所以说应该不是吧,芙宁娜尽管稍微有些古怪,但好歹也是个神明…”派蒙也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站不住脚。
“一位神明,会因为凡人的几句言语而恐惧到失态,这本身就是最不合常理的地方。”左钰放下了茶杯,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的秘密,“或许,她所恐惧的,并非是「仆人」这个人,而是「仆人」的到来,可能会揭开某个她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秘密。一个沉重到,连她自己都无法承受的秘密。”
他的话语让那维莱特陷入了沉思,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其实这件事情还有一个棘手的地方,”那维莱特将话题拉了回来,他看着荧和左钰,抛出了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根据梅洛彼得堡传回的消息,「公子」在一段时间前离奇失踪了。”
“失踪?”荧的瞳孔猛地收缩。
“难道是逃跑了?”她下意识地问道。
“目前还不清楚失踪原因。不排除他已经逃离的可能,但梅洛彼得堡之外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目击情报。”那维莱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梅洛彼得堡有专人看守,内部体系完整,地势也足够特殊,不应当发生这种情况。恐怕「公子」的失踪另有隐情。”
左钰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他当然知道,那个倒霉的家伙,此刻恐怕又回到了他那命运开始的地方——那片无垠的、充满了原始胎海之水的深渊之中,去面对那头被他亲手惊醒的巨兽了。
“或许,他并非是‘失踪’,而是被某种更深层的力量‘召唤’走了。”左钰意有所指地说道,“有些命运的丝线,一旦缠上,便再也无法挣脱,最终只会被拉回一切开始的原点。”
那维莱特深深地看了左钰一眼,他能听出对方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但此刻却不是深究的时候。
“考虑到你们也是「公子」的熟人,出于司法义务,我才愿意将这个信息分享给你们。”
“那你之前说的,有件想让我们出面的事情难道是…”派蒙立刻反应了过来。
“嗯,我希望你们前往梅洛彼得堡,调查「公子」失踪的原因。”那维莱特终于说出了他的请求。
“这也是当时面对「仆人」,我所给出的提案…作为她无法介入的替代,我会派人去了解「公子」的情况并详细报告给外交官。”
“「仆人」看起来对我的提案并不满意,但她依然选择暂且按照这一提案实行。她的说法是:等报告出来再说。”
“也就是说,至少可以拖延一下时间,对吧?”派蒙总结道。
“可是为什么需要我们去?”荧提出了最关键的疑问,“让枫丹官方的人去调查不是更方便?”
“首先你们和那位执行官算是故交,现场可能存在一些只有你们才能发现的细节。”那维莱特耐心地解释道,“其次,考虑到梅洛彼得堡的特殊性…”
“梅洛彼得堡难道不就是枫丹的监狱吗?”派蒙不解地问道。
“也不能如此粗暴地定义它。梅洛彼得堡名义上并不隶属于枫丹司法体系,一直都以「自治」形式存在。”那维莱特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因为最初在枫丹,惩治犯人的方法是「流放」,而非「关押」。如今对罪犯的刑罚,也依旧兼有流放的意思。”
“梅洛彼得堡看似监狱,本质上却该被认定为被流放者的聚集地。”
“我们只会派遣看守过去监视,并协助维持治安,至于其他事情我们无权过问。”
“虽说我与那里的管理者算是有些私交,可无论从何种立场,我与审判庭都无权直接介入调查。”
“怪不得,所以才需要我们这种「第三方」人员私下调查,对吧?”派蒙恍然大悟。
“没错,我会安排一个假的罪名给你们,请你们在内部暗中调查,这样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那维莱特终于将他的计划全盘托出,“那么,不知三位能否接受我的请求?”
荧陷入了沉默,她看着那维莱特,又想起了那个亦敌亦友的愚人众执行官。虽然立场不同,但她不得不承认,达达利亚是个纯粹的战士,他被卷入这样的漩涡,甚至被判了莫须有的罪名,这让她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看你很为难的样子…”
“好歹也算和熟人有关…”她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嗯,的确不管怎么想都是我们最合适呢,那好吧,这个差事我们就勉为其难地接下了!”派蒙看到荧点头,也立刻表明了态度。
“由衷地感谢三位。”那维莱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似于“松了口气”的表情,“这件事对当下枫丹局势而言十分重要,同时我也希望三位能对这次行动保密。”
“等你们准备好,就来伊黎耶岛上的梅洛彼得堡入口处集合吧,我会安排专人送你们进去。”
“准备…唔…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呢?”派蒙歪着小脑袋,有些不解。
“也许你们可以好好吃个饭,好好洗个澡。梅洛彼得堡的生活条件大概无法与外界相比。”那维莱特用他那特有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对哦!虽然我们的罪名是假的,但要坐牢这件事却是真的!”派蒙终于反应了过来,小脸瞬间变得惨白,“那个…还能反悔吗?”
“原来你刚才连这点都没想到吗?”荧无奈地扶住了额头,“已经答应了,认命吧派蒙。”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左钰却忽然开口了。
“最高审判官阁下,关于这次的潜入调查,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他微笑着说道。
“请讲。”那维莱特看向他,眼中带着询问。
“梅洛彼得堡是一个封闭而又独立的生态系统,充满了独特的规则与秩序。”左钰不紧不慢地分析道,“荧作为与「公子」有过数次交集的‘熟人’,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必然会激起涟漪,引出那些隐藏在水面之下的线索。而派蒙的敏锐与活力,则是最好的催化剂。她们两人组合,从内部进行调查,是最高效,也是最合适的选择。”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任何封闭的系统,其根源往往都与外界相连。公子离奇失踪,仅仅在梅洛彼得堡内部寻找答案,无异于缘木求鱼。他的消失,必然与更深层的、我们尚不知晓的力量有关。”
“所以,”左钰站起身,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那维莱特,“我提议,由荧和派蒙进入梅洛彼得堡,从内部追查公子的踪迹。而我,则留在外面,从另一个角度,去探寻他失踪的真正原因。”
“梅洛彼得堡是事件的‘果’,而我要找的,是导致这一切的‘因’。”他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我们兵分两路,内外结合,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触及真相的全貌。您觉得如何,最高审判官阁下?”
那维莱特看着左钰,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他不得不承认,左钰的提议,远比他自己最初的计划要更加周全,也更加高明。将调查分为“内”与“外”两条线,确实能最大限度地避免遗漏关键信息。
“你的提议…非常有道理。”良久,那维莱特才缓缓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同,“那么,就按照你的计划来执行吧。我会为荧小姐和派蒙小姐安排好进入梅洛彼得堡的一切事宜。至于你,左钰先生,如果你在外部的调查中需要任何帮助,沫芒宫会为你提供最大限度的支持。”
“那就多谢了。”
“也许你们可以好好吃个饭,好好洗个澡。”那维莱特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陈述着一个颇为残酷的事实,“梅洛彼得堡的生活条件,大概无法与外界相比。”
“对哦!”派蒙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从那宏大的、关乎枫丹存亡的使命感中惊醒。她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白,绕着荧飞快地转了两圈,声音里带着哭腔,“虽然我们的罪名是假的,但要坐牢这件事却是真的!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她猛地停在半空中,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那维莱特,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那个…那维莱特大人,我们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荧无奈地扶住了额头,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那个快要原地崩溃的小家伙揽到身边。“原来你刚才连这点都没想到吗?”她有些好笑地戳了戳派蒙的小脑袋,“你答应得那么干脆,我还以为你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呢。”
“我…我一听到有大案子要调查,就、就热血沸腾了嘛…”派蒙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好了,已经答应了,认命吧派蒙。”荧的语气虽然无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别这么沮丧,派蒙。”左钰温和的声音在此刻响起,他缓步走到两人身边,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他伸出手,一缕柔和的、带着安抚力量的奥术微光在他指尖悄然亮起,那光芒仿佛能驱散人心头所有的阴霾。“你们不妨换个角度思考。这次进入梅洛彼得堡,并非是真正的‘坐牢’,而更像是一次…必要的伪装。”
他看着派蒙那依旧充满困惑的脸,耐心地解释道:“就像一位法师为了进入禁忌的图书馆,需要换上特定的学徒长袍;一位刺客为了接近目标,需要扮演成毫不起眼的侍从。你们这次,也只是为了揭开真相,而暂时换上了一件名为‘囚犯’的外衣罢了。这只是一种保护罢了,是让你们能融入其中、不被察觉的最好面具。”
“是、是这样吗?”派蒙眨了眨眼,感觉在左钰的描述下,去坐牢这件事好像变得没有那么可怕,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属于冒险的神秘色彩。
“正是如此。”左钰微笑着点了点头,“更何况,既然是为了枫丹的正义而做出的牺牲,那么,这份牺牲理应得到对等的尊重与回报。我想,最高审判官阁下,您也认同这一点吧?”
他的目光转向那维莱特,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穿这位古老龙王那理性外壳之下,对“公平”二字的执着。
“请你们放心,”那维莱特迎上左钰的目光,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许。他很欣赏左钰这种能将复杂事态剖析得如此清晰透彻的智慧。他接着说道:“由于这次行动的确是通过牺牲二位的时间与生活质量来换取情报…不论成果如何,事后我们都会按照律法公务人员的最高标准来给二位发放相应的补贴。”
“唔~这还差不多…”一听到“最高标准”和“补贴”,派蒙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刚才那点阴霾一扫而空。她立刻满血复活,叉着腰,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对荧下达了命令,“荧,快走!我要吃顿最好的,枫丹廷最贵的那家!我要把所有招牌菜都点一遍,然后吃到一个月都不想再吃美食的那种程度!你请客!”
荧看着她那副财迷的样子,哭笑不得,但心中也轻松了不少。她知道,只要有美食和摩拉,就没有什么能难倒她这位最好的伙伴。
“要走了吗?”那维莱特看着她们,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似乎也因为这鲜活的吵闹而柔和了几分。他转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盒子,递了过来。“顺便把这份蛋糕也带走吧,当做我个人的谢礼。”
左钰的目光落在那份精致的蛋糕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忍俊不禁的笑意。他当然知道,这份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蛋糕,正是芙宁娜心心念念的甜点,也正是这份蛋糕,将会成为荧与派蒙进入梅洛彼得堡的“罪证”。命运的剧本,总是充满了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巧合。
他没有点破,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微笑着说道:“哦?这可真是一份…饱含深意的谢礼。最高审判官阁下的心意,我们心领了。荧,派蒙,我想,这份蛋糕或许会成为你们这次旅途一个非常…嗯,非常关键的开端。”
“关键的开端?”派蒙好奇地凑了过来,她围着那个蛋糕盒子飞了一圈,鼻子用力地嗅了嗅,“闻起来就好香啊!那维莱特,你还挺会挑的嘛!”
“这并非我挑选的,”那维莱特平静地陈述着事实,“只是恰好有人放在这里。”
“不管了不管了,”派蒙已经迫不及待了,“荧,我们快走吧!美食在等着我们!还有蛋糕!这趟牢…啊不,这次‘潜入调查’,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嘛!”
荧接过那维莱特递来的蛋糕,对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又无奈地看了一眼已经飞向门口的派蒙,跟了上去。
左钰微笑着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这才转过身,对那维莱特微微颔首。“那么,最高审判官阁下,我也该去准备我的‘外部调查’了。希望下次见面时,我们都能带着足以扭转乾坤的线索,在这座沫芒宫中,再次相会。”
“期待你的成果,左钰先生。”那维莱特看着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期待。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外部调查”,其重要性,绝不会亚于那场发生在梅洛彼得堡的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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