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南线这边———
十二月一日,整个中原大地被酷寒牢牢禁锢。呼啸的北风卷着冰碴,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往日奔腾的泗水,此刻也失去了滔滔之势,河面凝结成厚厚的冰层,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反射着惨白的光。
这对慕容绍宗麾下的四万汉军而言,无疑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望着那平坦如砥的冰面,慕容绍宗抚掌笑道:“天助我也!省却了我等舟楫劳顿,搭建浮桥之苦!传令全军,检查马蹄防滑,即刻踏冰过河!” 汉军将士们士气高昂,他们装备精良,后勤充足,对于踏过这条天然形成的“冰桥”充满信心。
然而,同样的天气,对于困守淮州的侯景来说,却无疑是雪上加霜,坏得不能再坏的噩耗。他站在山阳城头,望着南方灰蒙蒙的天空,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城垛上,溅起几点碎冰。“贼老天!偏要与我侯景作对!” 他低声咒骂着,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
自从王伟带回那需要三十车财宝才能买通朱异的“好消息”后,侯景的脾气就一日坏过一日。
他既要派兵如梳篦般搜刮淮州士族豪强的家底,凑足那令人肉疼的买路钱,又要整军备战,应对即将南下的汉军铁骑。
高压之下,他在淮州本就狼藉的名声,更是变得臭不可闻,民间暗地里皆以“侯跛脚”、“食人魔”相称。
唯一支撑着侯景没有彻底崩溃的,是王伟终于在慕容绍宗出兵之前,勉强凑齐了剩下的二十车财宝,再度南下建康。只要南梁皇帝萧衍的敕封诏书一到,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率部南渡,将淮州这个烂摊子甩给汉军,届时海阔天空,这盘死棋就算走活了!他还有翻本的机会!
侯景此人,残暴不仁,但能在乱世中挣扎求生至今,确有其过人之处和带兵手段。侯景深知麾下这四万兵马多为亡命之徒, 忠诚需要建立在利益与恐惧之上。
在决战前夕,他做了一件极其狠毒却也极其有效的事情。他将手下的四万将士分批放入淮水以北的各个村落,明言“犒赏”,实则纵兵抢掠,任其“放肆”。
刹那间,淮北大地烽烟四起,无数村庄陷入火海,哭喊声震天。老弱被无情屠戮,妇孺惨遭凌辱,积攒过冬的微薄粮秣被洗劫一空。
当这些手上沾满无辜者鲜血、兜里塞满抢来的财帛的士兵重新在涡阳城外汇聚时,一个个眼冒凶光,浑身散发着暴戾之气。
侯景高踞马上,看着这群已然化身恶魔的部下,声嘶力竭地喊道:“儿郎们!爽快了吗?!”
“爽快了!” 乱哄哄的回应中夹杂着野兽般的嚎叫。
“好!”侯景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阴冷刺骨,“你们现在,每个人手上都沾了血!抢了东西,玩了女人!汉军自诩什么狗屁仁义之师,讲究什么狗屁秋毫无犯!你们说,要是落在他们手里,他们会放过你们吗?!”
台下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士兵脸上的疯狂渐渐被一丝恐惧取代。
侯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继续煽动:“没有!他们只会把你们一个个抓起来,砍头示众!用你们的血,去染红他们‘仁义’的大旗!我们现在没有退路了!只有跟着我侯景,杀出一条血路,把汉军打趴下,我们才能继续吃香喝辣,继续快活!告诉我,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想活!” 求生欲和残忍被彻底激发,士兵们挥舞着兵器,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在大将宋子仙和任约的带头下,狂热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誓死追随侯公!杀光汉军!杀!杀!杀!”
然而,在这片狂热的浪潮中,校尉刘淇却低着头,紧握着双拳。他本是东海郡的士族之后,曾是名将贺拔岳的部将,命运弄人,辗转流离,最终竟沦落至侯景麾下。
看着周围这群形同鬼魅的同伴,想想那些在火海中哀嚎的无辜百姓,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我厌恶。“我刘淇……竟与这些禽兽为伍……助纣为虐……祖宗蒙羞啊!”他内心痛苦地呐喊,“此生……还有赎罪的机会吗?”
侯景很满意眼前这群被他亲手打造的“虎狼之师”的状态,他猛地拔出战刀,指向北方,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儿郎们!跟老子走!杀汉军去!抢他们的粮,夺他们的甲,让刘璟那个卖饼的知道我们的厉害!”
“吼——!” 四万被绝望和欲望驱使的亡命之徒,发出兴奋嗜血的怒吼,如同决堤的浊流,开始向北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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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慕容绍宗率领的四万汉军主力,已顺利踏冰渡过泗水,前锋抵达濉溪县境内。
然而,迎接他们的,并非预想中的城镇村落,而是一片触目惊心的人间炼狱。
目光所及,尽是断壁残垣,被烧毁的房屋只剩下焦黑的骨架,冒着缕缕青烟。道路上、田野里,横七竖八地倒伏着百姓的尸体,男女老幼皆有,死状凄惨,许多明显是遭受虐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气味,连牲畜都未能幸免,被随意宰杀抛弃。偶尔能从废墟中听到微弱的哭泣声,那是幸存者绝望的哀鸣。
“畜生!侯景这狗贼!简直丧尽天良!” 大将梁士彦双目赤红,看着一名被凌辱后杀害的少女尸体,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慕容将军!末将请为先锋!待擒住此獠,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以慰淮北冤魂!”
众将亦是群情激愤,纷纷请战。
慕容绍宗面沉似水,紧握马鞭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心中的怒火丝毫不亚于梁士彦,甚至更为炽烈。
然而,他怀中揣着的那封汉王密令,却像一道冰冷的枷锁——“驱侯景入梁,乱其江南”。王命难违,战略为重。他无法对眼前这些义愤填膺的部下直言,为了更大的棋局,必须暂时放过元凶。
这种憋闷感让他几乎窒息。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沉声道:“侯景恶贯满盈,天理难容!我军自当为民除害!然敌军势众,且已成疯狗,不可轻敌冒进。” 他话锋一转,心中已有了决断——汉王只要求放侯景一马,可没说要放过他手下这些沾满鲜血的爪牙!他要把这四万恶魔,全部留在淮北的土地上,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无辜的亡魂!
“传令下去,谨慎行军,救治沿途幸存百姓,收集敌军动向!” 慕容绍宗下令。
由于淮北各地已被侯景彻底破坏,坚壁清野(虽然是为了作恶),汉军根本无法依托任何城池进行驻扎和补给,所有粮草辎重都需从后方长途转运,无形中大大增加了后勤的压力和风险。慕容绍宗不得不承认,侯景这伤天害理的三光政策,在军事上确实给他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不久,前方斥候飞马来报:“大将军!发现侯景主力约四万,正沿涡水急速北上,距我军已不足一百五十里!”
慕容绍宗目光一凛,环顾四周这片被蹂躏的土地,最终指向一处地势相对开阔、利于防守的地带,决然道:“全军听令!就此扎营,构筑工事,以逸待劳,阻击侯景!”
他判断,侯景的军队虽看似凶猛,但多为乌合之众,靠着烧杀抢掠凝聚起来的士气难以持久,一旦遭遇顽强抵抗,受挫之下,很可能迅速崩溃。他要在这里,为淮北冤魂,讨还第一笔血债!
然而,慕容绍宗此刻还未完全意识到,侯景那“纵兵三日”和“恐惧捆绑”的洗脑有多么彻底。他即将面对的,并非一群见利忘义的乌合之众,而是一支被欲望和绝望同时驱使、真正意义上的四万疯狂死士!
与此同时,侯景正率领着他的“虎狼之师”向北疾进。他骑在战马上,望着苍茫的淮北平原,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喃喃自语:“刘璟……慕容绍宗……你们不是自诩王师吗?老子这次就要让你们好好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打仗!你们那套假仁假义,在老子这里,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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