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十一月底,凛冬已至,寒气刺骨。汉军南北两线均已备战完毕,秣马厉兵,只待雷霆一击。南线,慕容绍宗正式接到了来自刘璟的指令,命他于十二月初一率军渡过泗水,对盘踞淮州的侯景发起进攻。
而北线,汉王刘璟决定亲自挂帅,统领十万精锐,剑指山东四州。此举一则为震慑北齐,使其不敢趁慕容绍宗南下之际偷袭刚刚归附的南徐州;二则,也是为了彻底扫清中原腹地最后的割据势力,将这片富饶的土地完全纳入汉国版图。刘璟亲率大军北上,进驻战略要地甄城,摆出了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尽管己方兵多将广,士气高昂,但考虑到是在陌生的山东地域作战,且对手是经营多年的北齐,刘璟用兵依旧谨慎。
他特意将熟悉中原、山东地理人情,且能力卓越的原周国降将李弼调来,出任此次东征的副帅,与心腹大将贺拔岳一同辅佐自己。有这两位当世名将左右辅弼,刘璟对此次东征信心十足,仿佛已看到山东四州传檄而定的景象。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刘璟刚抵达甄城大营,尚未及详细勘察地形,天空便毫无征兆地降下了今冬第一场鹅毛大雪,气温骤降,寒风凛冽。或许是因为近年来连续征战、奔波劳碌积累的疲惫,又或许是这突如其来的严寒击穿了身体的防线,一向体魄强健的刘璟,竟意外感染了风寒。
起初,刘璟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在他穿越前的现代认知里,感冒风寒不过是最寻常的小病,吃些药,多喝热水,熬几天也就过去了。他依旧强撑着处理军务,召见将领,仿佛无事发生。
直到第三天,在中军大帐召开军事会议,与李弼、贺拔岳、刘亮、陆法和、高昂等核心文武商讨具体进军方略时,正指着地图说话的刘璟,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向前栽倒,直接晕厥了过去!
“大王!”
“大哥!”
帐内瞬间大乱!离得最近的枢密使刘亮和枢密副使陆法和一个箭步冲上前,慌忙扶住软倒的刘璟,只见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额头烫得吓人。众将皆惊得手足无措,高昂更是急得眼珠子都红了,连声呼唤军医。
“快!快传徐医官!”刘亮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他深知刘璟乃是汉国的绝对核心,万一有个闪失,刚刚打下的大好局面恐有倾覆之危!
军中医术最高的徐之才很快被连拉带拽地请了过来。他屏息凝神,仔细为刘璟诊脉,又查看了舌苔、眼睑,半晌,才面色凝重地对围拢过来的众人说道:“大王此症,乃是长期劳顿,心神损耗过度,导致元气亏虚,体质下降。此番邪风寒气趁虚而入,感染的风寒来势异常凶猛,已非寻常小恙。若不及早悉心静养,退热祛邪,恐……恐会由表及里,伤及根本,有性命之忧啊!”
此时,刘璟在众人的呼唤声中悠悠转醒,听到徐之才的话,他还想挣扎着坐起,强自笑道:“徐医官言重了……不过是……咳咳……不过是小小风寒,何必如此危言耸听?待我喝几碗热姜汤,发发汗便好了……”
他试图展现自己无恙,但虚弱的声音和不住袭来的眩晕感却出卖了他。他顿了顿,似乎想转移话题,目光有些涣散地在帐内搜寻,问道:“李弼……李弼到哪里了?还没来吗?”
此言一出,帐内诸将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怪异和担忧的神色。李弼不就站在榻边吗?大王方才正是在与他议事时晕倒的啊!
枢密副使陆法和心思缜密,察觉到刘璟的意识可能因高烧而有些混乱,连忙上前一步,轻声提醒道:“大王,您忘了?李弼都督一直都在帐中,方才正与您商议进军路线呢。”
刘璟闻言,努力聚焦目光,左右扫视,果然看到了李弼那高大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忧虑。
他这才恍然想起晕倒前的情景,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苦涩与无奈:“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小小风寒,竟……竟能伤我至此……” 一种对身体失去控制的无力感,首次涌上这位意志坚定的君王心头。
刘亮见刘璟似乎仍不以为意,心中焦急万分,再也顾不得臣子仪态,扑到榻前,声音带着哭腔和恳求:“大王!您身系汉国社稷安危,亿万百姓福祉,岂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风寒虽看似寻常,若调养不当,同样可酿成大祸!臣恳请大王,以江山为重,即刻撤军,返回长安安心静养!山东之事,来年开春,天气转暖再图不迟!”
刘璟躺在榻上,虚弱地摇了摇头,似乎还想坚持。
刘亮见状,连忙偷偷拉了拉站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的高昂的衣袖。
高昂会意,他性子直,又是刘璟结义兄弟,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粗声粗气地大声道:“大哥!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大汉,离了大哥你,就没人能领兵打仗了吗?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们这些兄弟和将领?贺拔元帅、李都督,还有我高昂,哪个不是能独当一面的?你安心回去养病,这山东四州,我们替你打下来!”
这话也就高昂敢这么说。刘璟被高昂这混不吝却又充满关切的话逗得一愣,随即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微弱的笑意,他看了看帐中一众神情恳切的将领,心中不由一暖,轻声道:“别人……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你嘛……让你当个先锋冲阵可以,让你当统帅……我还真有点不放心,怕你一头扎进敌军包围圈里出不来……”
帐内众人闻言,想起高昂平日里的莽撞作风,不由都发出一阵善意的轻笑,原本凝重压抑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刘璟笑罢,喘息了几下,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叹道:“也罢……既然天意如此,强求无益。我便听你们的,回洛阳去修养些时日吧。” 他示意刘亮扶自己勉强坐起身来。
尽管头昏沉得厉害,身体虚软无力,刘璟还是强打着精神,开始部署后续军事安排。
他的目光扫过帐中诸将,最终落在贺拔岳身上,声音虽然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将听令!即日起,任命卫将军、朔方郡公贺拔岳为东征元帅,总揽山东战事一切军政要务!李弼出任东征副帅,协助贺拔元帅!”
“末将领命!”贺拔岳与李弼同时出列,躬身应诺。
“枢密副使陆法和,出任东征大军军师,参赞军机,提供方略。”
“臣遵旨。”陆法和拱手领命。
“骠骑大将军高昂,依旧为先锋大将,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可莽撞!”
“大哥放心!”高昂拍着胸脯保证。
刘璟一一安排完毕,命人取来象征最高兵权的虎符,亲手递给贺拔岳,凝视着他的眼睛,郑重嘱托:“阿斗泥,山东之事,我就全权托付与你了。”
贺拔岳双手接过沉甸甸的虎符,感受到其中承载的信任与重担,他挺直身躯,目光坚定如铁,沉声道:“大王放心!贺拔岳在此立誓,必竭尽全力,荡平山东,不负大王重托!若不能竟全功,愿受军法处置!” 他语气铿锵,带着一诺千金的决绝。
刘璟深知贺拔岳的性格,一旦承诺,便是刀山火海也会去闯。这反而让他生出些许不安。
他补充叮嘱道:“阿斗泥,你的能力我自然相信。只是如今天气恶劣,大雪封路,冬季作战,于敌于我皆是严峻考验。用兵之道,贵在持重。若事有不可为,或敌军据险固守,不必急于求成,当以稳为主,步步为营,保存实力,待来年春暖再做打算亦可。”
贺拔岳闻言,立刻点头:“大王所虑极是,末将明白,定当谨慎行事,绝不轻敌冒进。” 他答应得十分痛快。
刘璟见贺拔岳答应得爽快,虽心中仍有一丝隐忧,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以免挫伤其锐气。他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诸将可以退下,各自准备去了。
待众将散去,帐内只剩下少数近侍和刘亮,刘璟又特意让内侍将即将出发的军师陆法和悄悄请了回来。
陆法和平静地走入帐内,行礼道:“大王还有何吩咐?”
刘璟靠坐在榻上,呼吸仍有些急促,他低声道:“法和,我知你素来洞察先机。贺拔元帅用兵,勇猛精进,自然是好。但此番对手是段韶,此人乃齐国后起之秀,善于用兵,且是本土作战,占据地利。我担心阿斗泥因旧事,或因其自身傲气,可能会轻视野战之艰,急于求战。必要时刻,你要想办法拉住他,提醒他持重为上,切莫中了段韶的诱敌之计。”
陆法和微微皱眉,坦言道:“大王明鉴。郡公(贺拔岳)性格刚毅,自有主张,一旦下定决心,恐……难以听进旁人之言。尤其是我这等文士之言,分量恐怕不足。”
刘璟点了点头,对此早有预料。他艰难地从枕边摸出一枚打造精巧、刻有飞龙纹样的金牌,递给陆法和:“这是我随身金令,见令如见我。若……若贺拔元帅真有行差踏错、可能导致大军危殆之时,你可凭此令,强行制止!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尽管病重,但那份掌控大局的威势依旧存在。
陆法和双手接过那沉甸甸、带着刘璟体温的金牌,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莫大信任与托付,他肃然躬身,郑重应道:“大王放心,法和明白。此行,必殚精竭虑,务使我十万大军……无损而还。” 他的话语似乎别有深意,带着一种玄妙的保证。
然而,此刻的刘璟被高烧和眩晕折磨得头昏脑胀,思维已不似平日那般清晰敏锐,并未完全领会陆法和话语中的玄机,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一天后,一支精干的护卫队伍,护送着刘璟的专属车驾,缓缓离开了甄城大营,向西朝着洛阳方向驶去。
而与此同时,十万汉军精锐,在元帅贺拔岳、副帅李弼的统领下,军师陆法和、先锋高昂等将领各司其职,如同一条巨大的钢铁洪流,迎着凛冽的寒风与漫天飞雪,浩浩荡荡,继续向东开进!他们的目标,直指那风雪弥漫的山东四州。
一场关乎中原最终归属的大战,即将在银装素裹的天地间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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