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渐敛时,蒯迪元发现自己站在一道裂隙前。
裂隙像被巨斧劈开的玉石,边缘泛着莹润的光,内里却漆黑如墨,只有无数光点在深处浮沉,像被遗忘的星子。他能感觉到,这里是幻境的夹层,介于“道心考场”与更深层的意识之间,而那些光点,正散发着与墨尘子残魂同源的灵力波动。
“是记忆。”他轻声自语,指尖刚触到裂隙边缘,就被一股温柔的力道牵引着,向前飘去。
光点在眼前炸开,化作流动的画面——
第一枚光球:昆仑雪夜
朔风卷着雪粒,拍打在藏经阁的窗棂上。两个穿着青衫的少年正围着一盏油灯,其中一个眉眼清俊,正是年轻时的墨尘子,另一个身形微胖,脸上带着颗痣,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
“子墨,你说真有长生不死的仙法吗?”痣脸少年推了推墨尘子的胳膊,手里还攥着半卷《南华经》,“我娘总说,人活一辈子,图个心安就好,可我总觉得,要是能活得久点,就能多看几处风景。”
墨尘子正在抄录经文,笔尖顿了顿,墨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团:“师父说,求长生者多为执念所困,不如修心。”
“你就是太死板。”痣脸少年抢过他的笔,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等咱们结了丹,就去闯闯断魂崖,听说那里藏着上古修士的遗骸,说不定能找到点门道。”
墨尘子看着他的侧脸,油灯的光在他痣上跳跃,突然低声道:“阿砚,若有一天,我能找到长生法,一定分你一半。”
痣脸少年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肩:“好啊,到时候咱们一起看遍四海八荒,谁先走谁是小狗。”
雪光从窗缝里挤进来,照亮两个少年相视而笑的脸,像刻在时光里的承诺。
画面消散时,蒯迪元的心脏微微发紧。他认得那个痣脸少年——在清河镇的幻境里,药铺的李掌柜脸上也有颗一样的痣,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疏离,想来是墨尘子记忆里的碎片化身。
第二枚光球:断魂崖底
崖底弥漫着瘴气,暗绿色的毒雾里,隐约可见一具巨大的骸骨,肋骨间缠着残破的帛书。墨尘子正用剑挑开毒藤,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迹,身后的痣脸少年扶着岩壁咳嗽,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
“子墨,别找了,这破地方哪有什么仙法。”少年的声音带着喘息,“我这条腿怕是废了,咱们回去吧,大不了以后我养你。”
墨尘子没回头,声音发哑:“再找找,帛书上说‘以魂为引,可窥长生’,肯定有办法。”
他突然在骸骨的指骨间发现了一枚青铜环,环上刻着诡异的符文,接触到灵力的瞬间,竟发出幽幽的红光。“找到了!”他狂喜地转身,却看到少年的脸色变得煞白。
“这是……锁魂环。”少年的声音发颤,“我在师父的禁书里见过,是用活人魂魄炼制的邪器,能暂时锁住生机,却会让魂灵永世不得超生。”
墨尘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瘴气突然变得浓郁,少年脚下的地面裂开,无数只漆黑的手从地底伸出,拽着他往下沉!“子墨!”少年惊恐地伸手,却只抓到墨尘子的衣袖。
帛书在风中翻动,最后一页的字迹鲜红如血:“欲得长生,需献挚友魂……”
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墨尘子惊恐的脸,和少年渐渐消失在黑暗里的手。
蒯迪元的呼吸滞涩了。他终于明白,清河镇药铺里,李掌柜那句“当年是我错了”背后藏着什么——不是见死不救的愧疚,是被背叛的痛楚。
第三枚光球:锁魂台
高台由黑石砌成,中央竖着根盘龙柱,柱上缠着道金色的锁链,锁链尽头,锁着个半透明的魂灵,正是痣脸少年。他的眼睛紧闭,眉头痛苦地皱着,魂体上布满了与青铜环相似的符文。
墨尘子站在台下,穿着玄色道袍,已是中年模样,脸上的清俊被阴鸷取代。他手里握着那枚锁魂环,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阿砚,再等等。”他的声音沙哑,像在说服自己,“等我修成仙法,就解了这锁魂术,到时候咱们……”
“不必了。”魂灵突然睁开眼,眼神里没有恨,只有无尽的疲惫,“子墨,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你把藏经阁的禁书偷了,把师父杀了,把我……”
他的声音哽咽了,魂体因激动而剧烈波动:“你当年说要分我一半长生,原来就是把我当祭品吗?”
墨尘子猛地后退,锁魂环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不是的!”他嘶吼着,“我是想救你!你当时快死了,只有锁魂环能保住你的魂灵……”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找解术?”魂灵的声音冷得像冰,“为什么这十年来,你只想着用我的魂灵修炼,连一次都没去查过如何解咒?”
墨尘子说不出话来。高台上的符文突然亮起,魂灵发出痛苦的尖叫,魂体被锁链勒得越来越薄。他看着那渐渐透明的身影,突然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呜咽,像头困在牢笼里的兽。
画面破碎时,蒯迪元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这才是墨尘子的心魔核心。不是渡劫失败的恶念,不是清河镇的遗憾,是亲手封印挚友的背叛之罪——这才是他斩不掉的“恶尸”,是所有执念的根源。为了长生,他背叛了承诺,背叛了信任,甚至背叛了最初的自己,最终被这份罪孽反噬,困在自我构建的幻境里。
裂隙深处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越来越近。蒯迪元转身时,看到一个穿着玄色道袍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正是中年时的墨尘子,手里拖着根金色的锁链,锁链尽头,锁着个模糊的魂灵。
“你都看见了?”墨尘子的声音没有起伏,脸上的阴鸷比画面里更甚,“看见了又如何?这是我的罪孽,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蒯迪元迎上去,目光落在那魂灵身上,“你困住他的魂灵,也困住了自己的良知;你逃避这份背叛,才让心魔有机可乘。就像我逃避师门的过去,本质上,我们都是在给自己的罪孽上枷锁。”
“闭嘴!”墨尘子猛地挥出锁链,金色的链身在裂隙中划过,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你懂什么?我若不封印他,他早就魂飞魄散了!我是在救他!”
“救他,还是救你自己?”蒯迪元没有躲闪,锁链在他面前寸寸断裂,化作光点,“你怕他魂飞魄散,更怕失去唯一能让你靠近长生的‘祭品’;你不敢解咒,不是解不开,是怕他醒来后,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你,说一句‘我不原谅’。”
最后几个字像针,精准地刺中了墨尘子的痛处。他踉跄着后退,玄色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脸上的阴鸷褪去,露出底下深藏的痛苦与恐惧,像个做错事却不敢承认的孩子。
锁链尽头的魂灵轻轻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子墨……”
墨尘子的身体猛地一震,猛地抬头,看着那渐渐清晰的魂灵。痣脸少年的轮廓越来越分明,只是眼神里的疲惫被温柔取代,像雪夜藏经阁里,那个笑着说“谁先走谁是小狗”的少年。
“我不怪你了。”魂灵轻声说,“长生本就是虚妄,我困在这锁魂链里十年,不是等你解咒,是等你明白——比起活多久,活得值不值,才更重要。”
墨尘子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呜咽。他看着魂灵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恨,没有怨,只有释然,像一面镜子,照出他这半生的偏执与荒唐。
“对不起……阿砚……对不起……”他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地面的黑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泪水从眼角滚落,砸在石缝里,激起细小的烟尘。
这是蒯迪元第一次看到墨尘子流泪。不是渡劫失败的绝望,不是面对心魔的恐惧,是迟来了十年的、撕心裂肺的忏悔。
魂灵的身影在他的泪水里渐渐变得透明,化作点点金光,落在墨尘子的眉心。“好好活着,子墨。”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温柔得像春风,吹散了笼罩在裂隙里的阴霾。
墨尘子瘫坐在地上,玄色道袍上沾满了尘土,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的阴鸷彻底消散,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平静。他抬头看向蒯迪元,眼神里带着歉意与感激:“多谢你。”
“该谢的是你自己。”蒯迪元说,“能解开枷锁的,从来只有自己。”
裂隙开始剧烈震动,边缘的光芒越来越亮,将两人都笼罩其中。蒯迪元知道,这层幻境即将崩塌,墨尘子的“恶尸”已除,剩下的,只有最后一重考验——或许是与自己的和解,或许是与世界的和解。
墨尘子的身影在金光中渐渐变得透明,消散前,他突然笑着说:“对了,我那订单的酬劳,记得收好。物流堂的规矩,不能破。”
蒯迪元也笑了。原来这位大能,一直都记得。
金光彻底吞噬意识前,他仿佛看到无数记忆光球在裂隙中炸开,像一场盛大的流星雨。每一枚光球里,都藏着一个未说出口的对不起,一个被辜负的承诺,一个迟来的拥抱——这些被称为“罪孽”的碎片,在被正视的瞬间,都化作了救赎的光。
物流堂的晨光透过窗棂,照在蒯迪元的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林风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张没画完的镇魔符。墙角的乾坤箱安静地躺着,青铜表面映出窗外的流云,自在而舒展。
他知道,幻境的终点就在眼前。而墨尘子用半生痛苦教会他的,远比任何术法都更珍贵——
罪孽从不是用来逃避的,是用来偿还的;
背叛从不是用来遗忘的,是用来铭记的;
就像那些被派送的包裹,无论里面装着多少不堪,只要亲手签收,坦然面对,终能找到属于它的归宿。
他轻轻拍了拍林风的背,少年在睡梦中咂了咂嘴,翻了个身。蒯迪元站起身,走到乾坤箱前,指尖抚过光滑的青铜表面,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墨尘子最后的灵力,温暖而平和。
新的一天,已经来了。而他的路,还要继续走下去,带着那些被解开的枷锁,带着那些被签收的记忆,一步一步,踏实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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