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南的黄梅天,雨下得缠缠绵绵,把苏州城的青石板路浸得发亮。梅超风站在烟雨楼的檐下,看着楼前的石板上,石无痕用粉笔画的鞭法图谱被雨水洇得发蓝。断指盟的少年们正围着图谱争论,个个裤脚沾着泥,声音脆得像檐角的铜铃。
“梅姐姐,这招‘灵蛇出洞’,鞭梢该往左还是往右?”个圆脸少年举着木鞭比划,鞭梢扫过积水,溅了自己一脸。
梅超风接过木鞭,手腕轻抖,鞭梢在水面画出个圆,惊起的涟漪层层叠叠:“往左是攻,往右是守,江湖路不是非攻即守,得看对方的破绽。”她的目光落在少年腰间的玉佩上,是块普通的青玉,却被磨得光滑——像极了当年陈玄风给她的那块,只是他的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风”字。
苏眉端着茶过来,指尖的茶渍蹭在瓷碗边:“刚收到襄阳的信,赵刚说北辽的细作混进了粮队,想在秋收前烧了粮仓。”她把信纸递给梅超风,上面的墨迹被雨打湿了一角,“他让我们去搭把手。”
梅超风的指尖划过“粮仓”二字,想起去年在黑石渡,那些被烧毁的货箱残骸。她将木鞭扔给圆脸少年:“你们先练着,我去去就回。”
“梅姐姐带上我!”石无痕从楼梯口跑下来,胸口的梅花胎记透过半湿的衣衫隐约可见,“断指盟现在有二十多个弟兄,能帮上忙!”
梅超风看着他眼里的光,像极了当年初出桃花岛的自己。她点头时,檐角的雨珠正巧滴在鞭柄的银铃上,“叮”的一声,清得像少年时黄药师拨动的琴弦。
二
襄阳城外的粮仓,囤着足以供三县百姓过冬的粮草。赵刚带着镖师们守在仓门,脸上的刀疤在火把光里忽明忽暗:“梅女侠,这些细作狡猾得很,白天装成粮商打探,夜里就想动手。”他指着仓后的芦苇荡,“我们在暗处布了哨,可总抓不着活的。”
梅超风蹲下身,看着地上的脚印——是北辽武士特有的厚底靴,鞋钉上沾着点硫磺粉。“他们想用火攻。”她往芦苇荡走,软鞭在掌心转了个圈,“跟我来。”
荡里的水没过脚踝,腥气混着硫磺味扑面而来。梅超风突然停步,软鞭猛地抽向旁边的蒲草,惊出个黑影。那人举刀就砍,刀风里带着股狠劲,正是北辽的“狼牙刀”路数。
“抓活的!”梅超风的软鞭缠住他的刀,往回一拽。黑影猝不及防,刀脱手飞出,却趁机往水里扔了个火折子。芦苇顿时燃起小火苗,借着风势往粮仓的方向窜。
“不好!”赵刚喊着要去灭火,却被梅超风拦住,“是陷阱!他们想引我们离开!”
话音刚落,粮仓方向传来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石无痕带着断指盟的弟兄冲出来,个个手里提着水桶:“梅姐姐,仓顶被人凿了洞,往里扔了火药!”
梅超风的软鞭突然指向芦苇荡深处,那里的水面泛着异样的波纹:“还有人!”她的鞭梢划破水面,卷出个戴斗笠的人,斗笠下的脸左眉骨有道疤——是当年在黑风口漏网的沙蝎子余党!
“你们怎么会和北辽勾结?”梅超风的鞭梢点在他的咽喉,银铃的震颤透过皮肉传到骨头里。
疤脸汉啐了口血:“沙通天杀了我哥,这仇我记了三年!北辽人说帮他们烧了粮仓,就借兵给我踏平振远镖局!”
赵刚的刀“哐当”砍在旁边的木桩上:“我爹当年饶你一命,你竟恩将仇报!”原来疤脸汉的哥哥,是被沙通天在十年前剿匪时斩杀的,赵刚的父亲当时是沙通天的副手,曾劝沙通天留疤脸汉一条活路。
三
粮仓的火势被扑灭时,天已微亮。赵刚看着被烧黑的仓顶,心疼得直抽气:“还好发现得早,只烧了个角。”他踢了踢地上被捆的细作,“这伙人嘴里咬着毒囊,问不出什么。”
梅超风从个细作的靴筒里摸出张羊皮地图,上面用契丹文标着三个红点——除了襄阳粮仓,还有随州的草料场和荆州的水闸。“他们想断了秋收后的补给线。”她将地图递给赵刚,“随州和荆州得赶紧派人去。”
石无痕突然指着个细作的手腕:“他这镯子是‘回春堂’的样式!”那银镯上刻着朵残缺的牡丹,正是秦州回春堂分号的标记。
梅超风的心头一震。回春堂不是早被查封了吗?她想起秦灭死前烧的《药经》残页,上面似乎提过,回春堂在江南有个秘密分号,专替北辽走私药材和火药。
“赵总镖头,”梅超风转身时,软鞭的银铃轻轻作响,“你们守好粮仓,我去趟随州。”
“我跟你去!”石无痕把断指盟的旗帜交给圆脸少年,“这里交给你们,记着,护着百姓的粮仓,比报私仇要紧!”
少年们齐声应着,声音在晨雾里飘得很远。梅超风看着那面在风里猎猎作响的旗帜,突然觉得,断指盟的“断指”,断的不是仇恨,是那些该放下的执念。
四
随州的草料场,堆着供战马过冬的干草。梅超风与石无痕赶到时,见个穿青布衫的掌柜正指挥伙计往草堆里撒东西,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是回春堂的人!”石无痕认出他腰间的牡丹银镯,“我在秦州见过他,当时他正给北辽武士配伤药!”
梅超风的软鞭突然缠住掌柜的算盘,往回一拽。算珠滚落一地,露出里面藏着的火药引信。“撒的什么?”她的鞭梢挑开掌柜的布包,里面是些黑色粉末——是用硫磺和硝石混的火药,比寻常的威力大十倍。
“你们是谁?”掌柜的往草堆后跑,却被石无痕拦住。少年的断指剑抵着他的咽喉,剑风里带着股少年人的锐气:“说!回春堂的总号在哪?”
掌柜的脸白如纸:“在……在苏州的‘百草堂’,老板是个瘸腿的,左手缺根小指……”
梅超风的心头猛地一跳。瘸腿、缺小指——是当年在陈州废窑,被她识破的金钱帮余孽!那人当时假装被灭口,原来竟是回春堂的幕后老板。
草料场突然传来骚动,十几个北辽武士从草堆里钻出来,为首的举着狼牙棒:“敢坏我们的事!”
梅超风的软鞭如灵蛇出洞,卷住最前武士的脚踝,往火药堆的方向拽。石无痕的断指剑同时刺向他的肋下,少年的剑法虽嫩,却带着股一往无前的狠劲——是梅超风教他的,说“护着该护的人,就别怕流血”。
掌柜的趁机往引信上扔了火折子,却被梅超风的软鞭缠住手腕。火折子落在他自己的衣襟上,顿时燃起一团火。“救命!”他惨叫着滚向草堆,却被石无痕一脚踹开,“这些草料是给战马的,烧了它们,冬天怎么打仗?”
五
荆州的水闸建在汉江的支流上,控制着下游三县的灌溉。梅超风与石无痕赶到时,见个瘸腿汉正指挥人拆闸板,左手果然缺根小指,银镯在日头下闪着冷光。
“是你!”梅超风的软鞭指向他,“金钱帮的余孽,竟敢勾结北辽!”
瘸腿汉怪笑,像破锣敲石头:“梅超风,当年让你跑了,这次可没那么好运!”他往闸下扔了个铁球,“这水闸一毁,下游的稻田全得淹,秋收就别想了!”
石无痕的断指剑刺向他的瘸腿,却被他用拐杖挡住。拐杖突然弹出尖刺,直取石无痕的胸口——是金钱帮的阴招,当年上官金虹就用过这手。
梅超风的软鞭及时缠住拐杖,往回一拽。瘸腿汉踉跄着撞向闸板,石无痕的剑趁机刺向他的手腕,银镯“当啷”落地,露出里面刻着的“上官”二字。
“你是上官金虹的弟弟!”梅超风的鞭梢点在他的咽喉,“当年洛阳牡丹园的密信,是你偷着送给北辽的!”
瘸腿汉的脸涨得发紫:“我哥死在你手里,我就要让南朝的百姓陪葬!”他突然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往水里倒——是“腐骨散”,遇水即溶,能让闸板的木头迅速腐朽。
“快堵住!”梅超风拉着石无痕往闸下跳,两人用身体挡住水流,软鞭与断指剑交叉着缠住瓷瓶,却还是有半瓶药溶进了水里。闸板的木头开始冒烟,发出“咯吱”的断裂声。
“撑不住了!”石无痕的肩膀被断裂的木板砸中,血顺着胳膊往下淌,“梅姐姐你先走,我来顶!”
“要走一起走!”梅超风的软鞭缠上对面的石桩,往回一拽,将石无痕拉到身边。就在这时,赵刚带着镖师和断指盟的弟兄们赶到,个个扛着木板往闸口堵:“我们来了!”
六
水闸保住时,夕阳正把汉江染成金红。瘸腿汉被捆在石桩上,看着修复好的闸板,眼里的怨毒像淬了毒的针:“你们赢不了的!北辽的大军已经在路上,冬天一到,就踏平你们的城池!”
梅超风没理他,只是帮石无痕包扎伤口。少年的肩膀肿得老高,却咧着嘴笑:“梅姐姐你看,我们护住了下游的稻田,百姓能秋收了。”
赵刚提着壶酒走过来,给每人倒了一碗:“这杯敬梅女侠,敬断指盟的弟兄们!”酒液辣得喉咙发紧,却暖得人心头发烫。
远处传来百姓的欢呼,原来是下游的农户听说水闸保住了,提着刚摘的瓜果赶来。个白发老农用袖子擦着泪:“谢谢你们啊,不然我们全家就得喝西北风了。”
梅超风看着那些沾着泥土的瓜果,突然想起桃花岛的梅子,酸里带着甜。她摸了摸怀里的红梅帕子,帕角的丝线虽脆,却还牢牢地绣着那朵梅——原来有些东西,无论走多远,都断不了。
石无痕突然指着远处的官道:“梅姐姐你看,是苏姐姐!”
苏眉骑着马赶来,裙角的烟雨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我带了好消息!朝廷派了大军驻守边境,北辽的细作被抓了个干净!”她从怀里掏出封信,“还有这个,桃花岛来的。”
信是黄药师写的,只有三个字:“鞭收好。”梅超风的指尖抚过那熟悉的笔迹,突然明白,他从不是要她还回桃花岛的东西,是要她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七
深秋的苏州,烟雨楼的梅花开了第一朵。梅超风站在楼前,看着断指盟的少年们在练鞭,石无痕正教圆脸少年那招“灵蛇出洞”,鞭梢在青石板上划出的圆,比她当年画的还规整。
苏眉端着新沏的茶过来,茶香混着梅香扑面而来:“襄阳的粮仓丰收了,赵刚说要给我们送两担新米。”她指着楼下,“你看谁来了。”
梅超风往下望,见个青衫老者站在楼前,鬓角的霜比去年更重,手里提着个木盒——是黄药师。他没上楼,只是把木盒放在门口,转身就走,背影在石板路上拉得很长,像幅淡墨画。
石无痕捡起木盒,里面是柄新的软鞭,鞭梢的银铃比旧的更亮,柄上刻着朵桃花,正是她当年在桃花岛种的那株。
“梅姐姐,黄老邪是不是……”石无痕的话没说完,就被梅超风的眼神止住。
她握着新鞭,银铃在风里轻响,像在应和远处的秋蝉。梅超风知道,有些牵挂不必说破,有些恩情不必偿还,就像这江湖路,走得再远,只要心里的那点热还在,就总有归处。
楼外的石板路上,少年们的笑声混着鞭影飞扬。梅超风挥鞭时,银铃的响声惊起一群白鹭,往汉江的方向飞去。她忽然觉得,这江湖从不是打打杀杀,是护着粮仓的烟火,是保住水闸的执着,是少年们眼里的光,是……无论走到哪里,都记得要护住这苍生。
(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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