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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烬未央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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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残雪初融春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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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馆的残雪在日头下渐渐消融,檐角垂下的冰棱化作细流,一滴一滴砸在阶前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黛玉披着紫鹃新缝的夹袄,坐在窗边的竹椅上,手里捧着本旧诗卷,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株光秃秃的湘妃竹上。竹枝上还挂着未化的雪,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倒比往日添了几分生气。

“姑娘,您看这冰棱化得多快。”紫鹃端着刚温好的参须粥进来,见黛玉望着窗外出神,笑着打趣,“昨儿茗烟还说,城外的护城河开了半尺宽的缝,再过几日,怕是就能看见活水了。”

黛玉收回目光,接过粥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也暖了暖:“是吗?倒盼着天快点暖起来。”她舀了一勺粥,慢慢送进嘴里,那淡淡的参香混着米香,比前几日的糙米粥顺口多了。自那日收到宝钗派人送来的消息,说皇上暂停了荣国府的审讯,她夜里睡得安稳了些,咳嗽也轻了,连带着胃口都好了几分。

紫鹃见她肯进食,眉眼都舒展开了:“可不是嘛。王妈妈今早偷偷送来两只新腌的腊鸭腿,说给姑娘补补身子。我中午给您炖个鸭腿粥,再加点青菜,保管香。”

黛玉笑着点头,目光又落回诗卷上,却没看进去。她在想宝玉。昨夜墙那边又传来他的梦呓,这次说得清楚些,像是在念“桃花帘外东风软”,是她以前填的词。她当时悄悄应了句“桃花帘内晨妆懒”,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袭人。她手里捧着个小包袱,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见了黛玉,忙福了福身:“林姑娘,身子好些了?”

“劳你挂心,好多了。”黛玉示意紫鹃搬个凳子,“外面冷,快进来坐。”

袭人坐下,打开包袱,里面是件半旧的月白绫子夹袄:“这是宝二爷让我送来的,说姑娘的棉袄旧了,这件是他以前穿的,料子软和,让您先凑合用。”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还有,二爷说,北静王那边有信,说忠顺王府的案子审得差不多了,周昌被革了职,咱们府里的人,过几日就能放出来了。”

黛玉的手猛地一颤,粥碗差点从手里滑下去。紫鹃赶紧扶住,她却顾不上这些,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真的?能……能放出来?”

“千真万确。”袭人笑得眼角都堆起了细纹,“二爷说,等出去了,就请姑娘去城外的清虚观上香,那里的梅花正开得旺呢。他还说,要给姑娘寻最好的大夫,把身子好好调理调理。”

黛玉低下头,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声音有些发颤:“替我……谢他。”

袭人又说了几句家常,无非是宝玉这几日精神好了,能吃下两碗饭,还在墙上画了幅梅花图,说等黛玉好了一起上色。黛玉静静听着,嘴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心里那片冰封了许久的湖,仿佛真的被这初融的春意,敲开了一道细缝。

紫鹃送袭人出门时,悄悄塞给她一小包东西:“这是姑娘昨夜就着残灯绣的帕子,让我交给二爷。您千万别弄丢了。”

袭人接过,触手温润,知道是上好的软缎,忙小心揣进怀里:“放心吧,我一定亲手交到二爷手里。”

回到屋里,紫鹃见黛玉正对着诗卷出神,眼角还泛着红,却没哭,只是嘴角噙着笑。她心里也跟着高兴,手脚麻利地收拾起粥碗:“姑娘,我去炖鸭腿粥了,您再歇会儿。”

黛玉点点头,拿起那首没看完的诗,是唐人刘方平的《月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她轻轻念出声,窗外的冰棱还在滴答作响,像是在应和着这早春的讯息。

第二折 破壁梅香传喜信

怡红院的海棠树虽还没抽芽,树下的积雪却已化了大半,露出湿润的黑土。宝玉蹲在墙根,手里拿着根小树枝,正在地上画圈。洞里面塞着黛玉昨夜送来的帕子,他不敢拿出来细看,只隔着布摸了摸,知道上面绣了东西,针脚密密的,想来是费了心思的。

“二爷,发什么呆呢?”袭人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把那件月白夹袄的包袱递给他,“林姑娘收下了,还让我谢谢您呢。”

宝玉猛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她……她喜欢吗?那料子是不是太素净了?早知道我该让袭人姐姐你绣几朵花上去的。”

“姑娘说料子软和,正合适。”袭人笑着坐下,把黛玉的话学了一遍,“还说,等出去了,愿意跟您去清虚观看梅花呢。”

宝玉乐得一下子跳起来,又怕动静太大被人听见,赶紧捂住嘴,脸上的笑却藏不住,像个得了糖的孩子:“真的?她愿意去?那我得赶紧想想,清虚观旁边有个梅园,里面的朱砂梅开得最好,我以前跟茗烟偷偷去过,还折了枝回来,被老太太骂了一顿……”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从梅园说到观里的老道,又说到山下的茶馆,那里的梅花糕做得最好。袭人静静听着,见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也暖烘烘的。这阵子憋在心里的愁绪,像是被这初来的春意,吹散了不少。

“对了,”袭人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方帕子,“这是姑娘给您的,说是昨夜绣的。”

宝玉接过帕子,入手微凉,展开一看,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帕子是上好的天青色软缎,上面绣着一枝红梅,枝干虬劲,花瓣层层叠叠,最妙的是梅枝下还卧着只小小的玉色蝴蝶,翅膀半张,像是正要起飞。针脚细密,配色雅致,一看就知道费了不少功夫。

“她身子刚好,怎么还熬夜绣这个。”宝玉摸着那细腻的针脚,心里又疼又喜,眼眶都红了,“你看这蝴蝶,像不像那年在大观园里,停在她发间的那只?”

袭人凑过去看,笑着点头:“像!姑娘的手艺越发好了。”

宝玉小心翼翼地把帕子折好,贴身藏在怀里,像是揣着个稀世珍宝。他蹲回墙根,用小树枝在地上画了朵梅花,又画了两个人影,一个站在梅树下,一个在旁边看着,虽然画得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来是他和黛玉。

“袭人姐姐,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他仰起头,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来,落在他脸上,带着淡淡的暖意。

“快了。”袭人笃定地说,“北静王办事牢靠,忠顺王府倒了,周昌被革职,没人再为难咱们了。过几日,定能出去。”

宝玉点点头,心里充满了期待。他想象着出去后的日子,带着黛玉去看梅花,去逛庙会,去城外的河边放风筝。那些曾经以为再平常不过的日子,如今却成了最珍贵的念想。

墙那边忽然传来轻轻的响动,像是有人在咳嗽,又像是故意发出的声音。宝玉赶紧竖起耳朵,压低声音喊:“林妹妹?是你吗?”

过了一会儿,传来极轻的回应,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我。”

宝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激动得说不出话。袭人赶紧推了他一把,他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收到你的帕子了,绣得真好。你……你别太累了,好好歇着。”

墙那边沉默了片刻,传来一声更轻的回应:“知道了。你也是。”

就这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宝玉的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他蹲在墙根,听着墙那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阳光越来越暖,照在身上,竟有了几分热意。他知道,春天真的要来了。

第三折 深宅暖意渐复苏

荣庆堂的佛堂里,贾母正坐在榻上,就着窗缝透进来的天光,翻看一本旧经卷。佛堂的门虚掩着,能听见外面丫鬟们的说笑声,虽然还带着几分拘谨,却比前几日的死气沉沉,多了几分活气。案上放着个素面瓷瓶,插着两枝刚从院里折的蜡梅,淡淡的香气在屋里弥漫,添了些清润。

平儿端着碗银耳羹走进来,身上换了件石青色的素面袄子,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她把碗放在桌上,声音轻缓:“老太太,尝尝这个。是我从库房犄角里翻出的陈银耳,泡了两天,炖得烂烂的,加了点冰糖,甜丝丝的。”

贾母放下经卷,接过碗,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软糯香甜,果然不错。她看着平儿眼下的青黑淡了些,鬓边别着支素银簪子,想起王熙凤,眼圈不由得红了:“难为你了,这阵子里外操劳,比琏儿还顶用。”

平儿眼圈也热了,强笑道:“老太太说的哪里话。二奶奶走前嘱咐过,让我好好伺候您,照看府里。这都是该做的。”她拿起个小银勺,帮贾母搅着银耳羹,“刚才去前院瞧了,周昌带来的那些人都散了,门虽还封着,看守的兵丁松快多了,允许咱们府里的人来回走动了。”

“那就好。”贾母叹了口气,“琏儿呢?前几日听说是被带去衙门问话,到现在还没回来。”

“刚托人打听了,说琏二爷把账目说得清楚,周昌倒了,没人再揪着他不放,过晌午就能回来。”平儿轻声道,“还有宝二爷和林姑娘,袭人姐姐说都好多了,这就是天大的喜事。”

贾母点点头,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都是好孩子,遭了这么大的罪。等出去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他们。”

正说着,一个小丫鬟掀帘进来,手里拿着张字条,脸上带着喜色:“老太太,平姑娘,北静王府的人送来消息,说皇上已经下旨,荣国府的案子查清楚了,是忠顺王府诬陷,咱们是冤枉的!过几日,就派人来解封,让咱们恢复原状!”

“真的?”平儿一下子站起来,声音都发颤。贾母也激动得攥紧了手里的银勺,指节泛白。

“千真万确!”小丫鬟把字条递过来,“上面写着呢,还说让咱们准备准备,过几日就有官差来宣读圣旨。”

平儿接过字条,飞快地看了一遍,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她忙转过身,用袖子擦了擦,才转回来对贾母说:“老太太,是真的!咱们……咱们熬过来了!”

贾母也落了泪,嘴里念叨着:“凤丫头若还在,该多高兴……”

佛堂里静了片刻,平儿强打起精神:“老太太,咱们该高兴才是。二奶奶在天有灵,也盼着府里好起来。我这就去告诉府里的人,让大家都宽宽心。”

“去吧。”贾母挥挥手,看着平儿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这场劫难,带走了凤丫头,却也让剩下的人更明白了骨肉相连的滋味。

平儿走出佛堂,见廊下几个老仆正蹲在地上择菜,都是王妈妈从自家带来的菠菜,绿油油的透着生气。她扬声说:“告诉大家个好消息,皇上给咱们府昭雪了,过几日就解封了!”

老仆们都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纷纷欢呼起来,有人抹着眼泪,有人拍着手,廊下顿时热闹起来。王妈妈擦着眼睛说:“老天有眼啊!这下好了,孩子们不用遭罪了!”

平儿笑着点头,心里却在盘算。荣国府经此一劫,家底空了大半,王熙凤在时攒下的体己,多半都填了亏空,以后的日子怕是要精打细算了。但只要人还在,总有盼头。她往厨房走去,想让王妈妈多做点吃食,让大家都暖暖身子。

阳光透过荣庆堂的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的青苔上,泛着湿润的光。远处传来丫鬟们的欢笑声,夹杂着麻雀的啾鸣,一派复苏的景象。春天,真的来了。

第四折 狱外归人报平安

金陵城的城门刚开,薛蟠就骑着匹瘦马,风尘仆仆地从城外赶回来。他穿着件沾满尘土的青布袄,头发用根布带束着,脸上胡子拉碴,看着比去的时候瘦了一圈,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马脖子上挂着个小包袱,里面是给宝钗带的苏州点心。

刚到荣国府门口,就见几个老仆在那里张望,见了他,都高兴地喊:“薛大爷回来了!薛大爷回来了!”

薛蟠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一个小厮,急着问:“里面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有有有!”一个老仆眉飞色舞地说,“北静王府的人刚来过,说皇上已经下旨,咱们府是冤枉的,过几日就解封了!宝钗姑娘正等着您呢!”

薛蟠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白牙:“太好了!我就知道,咱们不会有事的!”他迈开大步往里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对小厮说:“把马牵去好好喂喂,这一路可多亏了它。”

走进府里,只见下人们都在忙碌着,有的在扫院子里的残雪,有的在修补破了的窗纸,脸上都带着喜气。见了薛蟠,都纷纷打招呼,气氛热闹得像是过年

他径直来到宝钗住的小院,刚进院门,就见宝钗正坐在廊下翻着本账册,身上穿着件水红色的夹袄,衬得她脸色红润了不少。廊下的花盆里,不知何时冒出了几株新绿,看着格外喜人。

“妹妹!我回来了!”薛蟠大喊一声,快步走过去。

宝钗抬起头,见是他,惊喜地站起来:“哥哥,你可回来了!一路上累坏了吧?”

“不累不累!”薛蟠摆摆手,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就灌了几口,“你是不知道,我在苏州找到那个姓王的盐商,他一开始还不肯说,被我吓唬了几句,才把忠顺王府私贩海盐的证据交出来。我连夜赶回来,把证据给了北静王,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宝钗笑着给他倒了杯热茶:“哥哥辛苦了。快歇歇,我让厨房给你做了些吃的,都是你爱吃的。”

“还是妹妹疼我。”薛蟠嘿嘿笑着,拿起块刚出锅的桂花糕就往嘴里塞,“对了,宝玉和林姑娘怎么样了?我听说他们都还好?”

“嗯,都好多了。”宝钗道,“宝玉这几日能吃能睡,林姑娘的咳嗽也轻了。等解封了,让他们好好调理调理身子。”

薛蟠点点头,嘴里塞满了糕点,含糊不清地说:“那就好,那就好。等出去了,我做东,咱们去醉仙楼好好吃一顿,庆祝庆祝。”

宝钗笑着点头,看着哥哥这副模样,心里也充满了暖意。这场劫难,让每个人都变了些。以前吊儿郎当的薛蟠,如今也懂得了担当,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正说着,一个小丫鬟匆匆赶来,见了薛蟠,忙福了福身:“薛大爷回来了?平姑娘让我来请您和姑娘过去,说北静王府又派人来了,有要事商量。”

“好,这就去。”薛蟠擦了擦嘴,站起身,“我倒要听听,还有什么要事。”

宝钗也跟着站起来,和薛蟠一起往荣庆堂走去。路上,见丫鬟仆妇们都喜气洋洋的,连空气都仿佛变得香甜起来。宝钗抬头望着天空,湛蓝湛蓝的,飘着几朵白云,心里默念着:“娘,您看到了吗?我们挺过来了。”

荣庆堂里,贾母、平儿正和北静王府的使者说话。见薛蟠和宝钗进来,贾母笑着招手:“蟠儿回来了?快过来,这位是北静王府的李管事,多亏了他帮忙,咱们府才能沉冤得雪。”

薛蟠赶紧上前行礼:“多谢李管事帮忙。”

李管事笑着回礼:“薛大爷客气了,这都是王爷吩咐的。皇上已经下旨,三日后派人来解封,到时候还请府里的人准备接旨。另外,王爷说,忠顺王府的财产充公后,会拨一部分给荣国府,补贴家用,让老太太和平姑娘放心。”

贾母和平儿都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谢。薛蟠也跟着傻笑,心里琢磨着,这下荣国府的日子,应该能好过些了。

阳光透过荣庆堂的窗棂照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暖洋洋的。大家都知道,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未来的路,虽然还会有坎坷,但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总能走下去。

第五折 隔墙笑语盼相逢

夜幕低垂,潇湘馆的窗纸上透出昏黄的灯光,映着窗棂的影子,在地上投下交错的纹路。黛玉披着件半旧的驼色披风,坐在桌边,手里捏着那方宝玉送的布偶,指尖一遍遍摩挲着粗糙的针脚。紫鹃在灶房里忙碌,铁锅碰撞的叮当声混着米粥的香气飘进来,让这清冷的屋子多了几分烟火气。

“姑娘,粥熬好了,加了王妈妈送来的腊鸭腿,您尝尝?”紫鹃端着个粗瓷碗进来,热气腾腾的粥里浮着几片翠绿的青菜,看着就让人有胃口。

黛玉放下布偶,接过碗,小口喝着。鸭肉炖得酥烂,米粥熬得软糯,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五脏六腑。她想起宝玉,不知道他今晚吃了什么,袭人会不会也给他炖点好的。

正想着,墙那边传来轻轻的敲击声,三长两短,是她和宝玉约好的暗号。黛玉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忙对紫鹃使了个眼色。紫鹃会意,端着空碗往灶房去了。

黛玉走到墙边,轻轻敲了敲回应。只听墙那边传来宝玉压低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林妹妹,听见了吗?三日后就解封了!到时候我就能去看你了!”

黛玉的眼眶一下子热了,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声音发颤:“听见了……我等你。”

“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宝玉的声音里满是笑意,“上次跟你说的梅园,我托茗烟去看过了,朱砂梅开得正好,等你身子好些,咱们就去,我给你折最大的那枝。”

“嗯。”黛玉应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砸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还有,”宝玉像是想起什么,声音更柔了,“我让袭人姐姐找了本新的诗卷,里面有好多咏梅的句子,到时候咱们一起看。对了,你绣的帕子我收到了,那只蝴蝶绣得真好,我天天带在身上呢。”

黛玉破涕为笑,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没个正经,天天带在身上像什么样子。”

“我乐意。”宝玉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那是林妹妹亲手绣的,比什么宝贝都金贵。”

墙这边的黛玉笑得眉眼弯弯,心里像揣了块暖炉,连带着这春夜的寒气都消散了。她能想象出宝玉说这话时的样子,定是眉飞色舞,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两人隔着一堵墙,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从梅园说到诗卷,从去年的桃花说到今年的新茶,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灶房里的紫鹃听着,嘴角也忍不住笑意,手里的活计都慢了几分。

不知说了多久,墙那边传来袭人的声音,催宝玉歇息。宝玉才依依不舍地说:“林妹妹,夜深了,你也早点睡,别着凉。我明日再跟你说。

“你也是,别熬夜。”黛玉轻声道。

“嗯,晚安。”

“晚安。”

墙那边的脚步声渐渐远了,黛玉却还靠在墙上,久久没有动。月光透过窗纸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洒下一小片银辉,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心里充满了期待。三日后,她就能真真切切地看见他了,不用再隔着这冰冷的墙,不用再听着模糊的声音猜测他的模样。

紫鹃走过来,给她披上披风:“姑娘,夜深了,回屋歇着吧。看您这高兴的,脸都红了。”

黛玉点点头,跟着紫鹃回了屋。躺在床上,她把布偶抱在怀里,很快就睡着了。梦里,她和宝玉站在梅园里,朱砂梅开得如火如荼,宝玉笑着给她折了一枝最大的,插在她发间。

第六折 旧仆齐心理残园

天刚蒙蒙亮,王妈妈就带着两个小丫鬟,扛着扫帚和水桶,来到大观园的入口。往日里繁花似锦的园子,如今荒草丛生,石阶上积着厚厚的尘土,几株曾经名贵的牡丹,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看着让人心酸。

“唉,好好的园子,怎么就成了这模样。”王妈妈叹了口气,拿起扫帚开始清扫石阶,“咱们得赶紧拾掇拾掇,等三日后解封了,让姑娘少爷们看着也舒心些。”

一个小丫鬟拿着抹布擦着蒙尘的石狮子,嘟着嘴说:“王妈妈,这园子这么大,就咱们几个人,啥时候能拾掇完啊?”

“慢慢弄,总能弄好的。”王妈妈擦了擦额角的汗,“你看那潇湘馆的竹子,不还是好好的?只要根还在,总有发新芽的时候。咱们荣国府也是这样,只要人心齐,总有好起来的日子。”

正说着,远处传来脚步声,只见平儿带着几个老仆过来了,手里都拿着工具。“王妈妈,我们来搭把手。”平儿笑着说,“琏二爷回来了,让府里能动弹的都过来,先把主要的几条路清扫出来,再把潇湘馆、怡红院拾掇拾掇,让宝二爷和林姑娘住得舒服些。”

王妈妈高兴地应着:“还是平姑娘想得周到。”

众人分工合作,有的清扫落叶,有的修补篱笆,有的给枯了的花木浇水。虽然天气还冷,大家却干得热火朝天,额头上都冒出了汗。几个年轻的小厮不知从哪里找来几把剪刀,小心翼翼地给海棠树修剪枯枝,嘴里还念叨着:“等开春了,定能开出满树的花。”

怡红院的袭人也带着小丫鬟来了,手里捧着几束刚从府外买来的腊梅,插在院里的旧瓷瓶里:“这花看着精神,插在屋里,宝二爷见了也高兴。”

王妈妈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心里暖烘烘的。想当初贾府鼎盛时,下人们虽多,却各怀心思,哪有如今这样齐心。她拿起扫帚,又往潇湘馆的方向扫去,心里琢磨着,得把那条通往怡红院的小路好好清扫清扫,等解封了,让宝二爷和林姑娘能顺顺当当的见面。

潇湘馆里,紫鹃正和两个老仆擦拭窗棂。见王妈妈带着人过来清扫门前的路,忙笑着迎出去:“王妈妈,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王妈妈摆摆手,“林姑娘身子刚好,得住在干净地方。咱们把这儿拾掇得亮堂些,姑娘的病也能好得快些。”

紫鹃心里感激,忙回屋端了热茶出来,给大家解渴。阳光渐渐升高,照在清扫干净的石板路上,泛着淡淡的光。湘妃竹上的残雪消融殆尽,露出青绿色的竹身,在风里轻轻摇曳,像是在舒展腰身。

到了晌午,大家聚在厨房吃饭,都是糙米饭配着咸菜,却吃得格外香。王妈妈给每个人碗里都夹了块腊鸭腿:“多吃点,下午才有劲干活。”

小厮们边吃边说笑,说等园子拾掇好了,要在里面放风筝,要在沁芳闸边钓鱼,仿佛已经忘了前几日的困顿。平儿看着他们,嘴角露出了笑意。她知道,荣国府就像这园子一样,虽然经历了寒冬,只要大家肯出力,总有复苏的一天。

饭后,大家又接着忙碌。夕阳西下时,通往潇湘馆和怡红院的路已经清扫干净,两院的院子也拾掇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是有些破败,却透着一股干净利落的生气。王妈妈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地笑了:“等明日再把屋里好好擦擦,就差不多了。”

众人收拾好工具,说说笑笑地往回走。暮色渐浓,园子里亮起了点点灯火,像是黑夜里的星星。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夹杂着丫鬟们的说笑声,让这沉寂了许久的大观园,终于有了些往日的模样。

第七折 残烛微光映新生

荣国府的夜,不再像前几日那样死寂。各院的窗里都透出灯火,偶尔传来几声咳嗽,几句低语,却都带着活气。贾母的佛堂里,烛火摇曳,映着她布满皱纹的脸。平儿坐在旁边,手里拿着本账册,正和贾母说着府里的用度。

“……库房里剩下的银子不多了,北静王说拨下来的财产得等解封后才能清点,这几日的开销,只能先从王妈妈他们凑的体己里挪了。”平儿的声音很轻,却透着沉稳。

贾母点点头:“我省得。能省就省些,别委屈了宝丫头和林丫头,还有宝玉,他们身子都弱,得吃点好的。”

“您放心,我都安排好了。王妈妈每日给怡红院和潇湘馆送些新鲜菜蔬,袭人和平儿也常去照看,错不了。”平儿道。

正说着,贾琏掀帘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他穿着件半旧的深蓝色棉袍,头发有些凌乱,却比去时精神多了。“母亲,儿子回来了。”

贾母见他回来,忙招手让他坐下:“怎么样?衙门里没为难你吧?”

“没有。”贾琏坐下,端起平儿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周昌倒了,以前跟他勾结的几个小吏也被抓了,没人再揪着咱们府的事不放。皇上的旨意三日后到,到时候就能解封了。”

“那就好。”贾母松了口气,“以后行事,可得谨慎些,别再惹祸了。”

“儿子记下了。”贾琏点点头,脸上露出愧色,“这次府里遭难,都是儿子没用,没能护住大家。”

“过去的事就别说了。”平儿轻声道,“以后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贾琏看了平儿一眼,眼里满是感激。这阵子,若不是平儿里外操劳,撑着这个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佛堂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贾母看着贾琏和平儿,心里琢磨着,等过些日子,得把平儿扶正,也算了了凤丫头的一桩心愿。

与此同时,怡红院里,宝玉正坐在灯下,给黛玉写信。他用的还是那半截铅笔,纸是袭人从旧书堆里找出来的宣纸,虽然有些泛黄,却很平整。他写得很慢,一笔一划,生怕写错了。

“林妹妹,明日天好,我让茗烟去看看梅园的梅花开得如何,回来告诉你。今日王妈妈他们把园子拾掇了,潇湘馆门前的路扫得干干净净,等解封了,我就能顺着路去找你了。我给你带了本新的诗卷,里面有‘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我想,梅花定能懂你的心……”

写完,他仔细折好,放进墙洞,又用土轻轻掩住。窗外的月光很亮,照在光秃秃的海棠树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银霜。他想起黛玉,想起她笑起来时弯弯的眉眼,心里就暖暖的。

潇湘馆里,黛玉也没睡。她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月亮,手里拿着那方宝玉送的帕子。紫鹃在旁边做着针线活,缝补着宝玉送来的那件月白夹袄。

“姑娘,你看这针脚还行吗?”紫鹃举起夹袄,上面绣了几朵小小的梅花,是她学着黛玉的样子绣的。

黛玉笑着点头:“很好,比我绣得还好。”

紫鹃不好意思地笑了:“姑娘又取笑我。等明日,我把这件夹袄送回去,让宝二爷也高兴高兴。”

黛玉点点头,目光又回到月亮上。她知道,再过两日,她就能见到宝玉了。到时候,她要告诉他,她昨夜又梦见了大观园的桃花,这次,花下有人等着她。

夜渐渐深了,荣国府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剩下几处还亮着微光,像是黑夜里的残烛,却顽强地映照着即将到来的新生。窗外的风停了,空气里带着一丝湿润的暖意,春天,真的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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