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骄心里思索:
明帝很清楚自己与夭夭的关系,他就不怕自己上场,从而把徐家也卷进来。
明帝也清楚自己与天涯海关系微妙,至少安慕海入宫行刺那晚,自己是同谋。这一点,瞒不过去,也说不清楚。
徐元见他依旧懵懂:“谋事先谋人,谋人先谋心。你应该问自己:如果你是明帝,最想要的是什么结果?”
“我想要什么?”徐骄自语,他想不到,因为他不是帝王。
帝王不缺钱,不缺女人,更不缺权利。当一个男人拥有这些,那么唯一的愿望,就是永远的拥有下去,但这是不可能的。
他抬头看着徐元,希望这个老狐狸不要打哑谜。
徐元说:“小干王,王子渊,你觉得哪个更适合做皇帝。就以科举这些日子的表现来讲。”
徐骄毫不犹豫的说:“小干王。”
徐元点头:“所以,你不会成为权臣。因为在权臣眼里,无所事事,毫不上心的王子渊,才是最佳选择。百官要的,不是一个事必躬亲,做事认真的帝王。有管才有权,若帝王管的太多,也就是百官的权变小。这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王子渊的聪明就在此处。”
徐骄问:“你的意思是,王子渊是装的?他好像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跟随安慕海长大,受安慕海调教,即便蠢些,也不至于蠢的如此明显。”徐元说:“可惜,他骗得了明中岳,却骗不过我,估计也没骗过陛下。大智若愚,藏巧于拙。大理寺正堂,当你们审问李渔,王子渊有意无意要把当年旧事引出来,他就已经瞒不住人了。”
“什么意思?”徐骄一点没听明白。
徐元笑道:“你当时或许觉得,王子渊是个老实人。即便没有公道,也要有真相,这话说的耐人寻味。表面上显得忠厚,可忠厚的人,谁会不在乎父亲的名声。他就是要借着世子李渔和公主怜的嘴,踩烂陛下的名声,逼他提前退位。不过事与愿违,宁不活和中行陌的出现,这件事不了了之。”
“是这样么?”徐骄问:“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徐元说:“王子渊向来不羁,好市井游玩,但从不与公侯宗亲厮混。可王子淇一死,他便对明居正恭敬有加。皇室中人,对明中岳尚有几分尊敬,但对明居正,恐怕除了公主怜,没人把他当成姓明的。他改变态度,怕是明居正这小子,也只会飘飘然,没有察觉异样。”
“你老头人在家中坐,知道的还不少。”
徐元一笑:“再说小干王,因为天遗族的关系,他无论如何,都无法问鼎大位。即便陛下同意,皇室也不会同意。既然如此,陛下又为何如此安排,给他正名正分,让他有一争大位的资格?”
徐骄想到的唯一答案:九幽真气!
可老头说:“你们都忘了一件事,有资格继承皇位的,还有一人……”
“王子泓?”徐骄愕然:“怎么可能,那还是个孩子?”
“孩子是会长大的。”
“可明帝一死,这个孩子即便坐上帝位,也只是个傀儡,还不如选王子渊……”
徐元说:“那就只能有一个解释,陛下不会像两位先帝那样早逝。”
徐骄摇头:“这个可能性很小,因为想让他死的人太多了。不止是花卿,恐怕海后也是这种想法。而且,他确实活不了太久……”
“我也想不通。但眼下的局面,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徐元说:“否则,很多事就说不通。所以,这一局两虎相争,怕是没有赢家。”
徐骄烦的要死,照老头的说法,海后,花卿,夭夭,莫雨,岂不是注定都要挂掉。
徐元看着宝贝孙子离开,一个黑影鬼魅般闪现。
“怎么样,人不错吧……”黑影说。
“人狠而心善,不适合做官。”
“嘿,我修罗山的人,岂会在意做官。”一点微光照在他脸上的疤,竟是山主。
徐元叹道:“我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小干王,没有机会。”
山主哼哼一笑:“我来了,只要是个人就有机会。”
“鬼王会阻止你的。”
“他现在没这个心思。”山主说:“他正想着怎么成就无上真人妙境,哪里会管这些俗事。我就不同,我天生爱管俗事。”
徐元笑了:“我听鬼王说过,你修的七重天道,最忌惹俗。”
“哪来的天道,不过是人道罢了。”山主说:“就像当年,匪门大起是天道。应天而动,怒而反之。可你安抚百姓,匪门自散。可见若真有天道,也在人道之下。”
徐元想起从前,唤起几分英雄气概:“可我知道,这不是你来帝都的原因。”
山主大笑:“我来,是要见你最后一面。”
徐元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我的时辰到了?”
“那两个老头走了,你觉得自己还会有多长时间。”
徐元沉吟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山主没有回答,而是说:“到时候,你自然明白一切。”然后便好似凭空消失。
徐元久久不语……
暴风,骤雨,街上空无一人。
这世上似乎没人喜欢在风雨之中,冒雨而行,逆风上前。徐骄散发气势,风雨虽急,却淋不到他半点。
徐元老头几句话,就把看到的局势,完全带往另一个方向。他从镇抚司离开的时候,明居正神色凝重,不说一语。他们心里有同样的想法:敢上台的人,没有一个是笨的。
他们忽然发现,一直以来,都把自己看的太聪明了。这并非他们本就聪明,而是一种骨子里的轻视。就像某个地方的人,总是能找到各种理由,看不起外来人。
这不是轻视,这是歧视。
这种歧视,让他们骄傲,让他们自大。让他们忽略了,自己成为别人棋子的可能。
明居正就有这种感觉,他一直想和徐骄联手,推小毛孩王子泓上位,可这要有个前提,那就是明帝得死。
这个前提,本来应该是确定的。
但真的确定么?
所有未知,都只能当做不确定的条件。
相对徐元,他们还是太年轻。至少没有发生的事,徐元老头从不作为谋划的条件。可他们,却将那看作前提。
长街无人,一对玄甲军冒雨行进,与徐骄迎个正着。
“驸马?您怎么一个人在街上,也不撑伞……”
徐骄抬头一看,认识的:“薛将军?你不是驻守军部么,带着这么多兄弟,这是要往哪儿去……”
马上的将军说:“去西门。驸马有所不知,军部裁撤,之前驻守的兄弟,都调往四门。王子渊做了卫戍指挥使,什么都不懂,说什么看住大门,坏人进不来才最重要。他哪里知道,卫戍衙门守卫的是皇宫,不是什么都城。外面京畿大营几十万大军,用得着我们看门呀。如今大几万兄弟,都在城墙上,万一出个什么事儿,怎么来得及。”
“原来是这样。”徐骄低语,心道:这个王子渊还真不是蠢货。
路过三江会所,站在门口发愣。以李渔的才智,是否想到,自己精心布局,不过只是为别人做嫁衣而已。
李师师撑着伞走出来:“你傻了,不进来也就算了,怎么站在外面淋雨。”
“这点风雨,还到不了我身上。”徐骄说:“我忽然发现,来帝都这么久,都是你陪我,而我却从未陪过你……”
李师师轻笑一下:“说这么好听的话,肯定没有好事。”
徐骄也笑:“你是我见过的,最宽容的女人,大海一样的胸怀。我娶夭夭,你没说什么。我娶公主,你也没说什么。你只有女人的美,没有女人的缺点……”
李师师哼了一声:“谁说不生气的,只是我知道,那非是你所愿。而且想想你为我冒险,心中就有些感动。这点,你比大哥强。他至今忘不了那个渔家姑娘,可只因父亲反对就放弃,你说是不是很不应该。”
“可我觉得世子不像这样的人,至少我不认为,有人能逼他做不愿做的事。”
“可他是世子,要考虑家族利益。”李师师说。
“娶一个渔家姑娘做世子妃,也没什么吧。而且我觉得,三江王也不是看重家世的人。”
李师师摇头:“不知道。”李师师走上前两步,把伞高举,想要给徐骄遮住风雨。但伞太小了,根本遮不住两个人。
她把伞偏向徐骄那边,肩膀立刻露在外边,被雨水打湿。
徐骄伸手搂住她肩膀,用自身气势将她包裹,立刻风雨不透。
“我远远见过那姑娘一次。”李师师说:“我记得,那时候太后还活着。因为父亲反对,哥哥带那姑娘来帝都求太后赐婚。上船的时候,我无意看了一眼……”
“美吗?”徐骄问。
李师师有些无语:“你们男人只关心这个?我只看到半张脸,但确实很美,我觉得,比公主怜还要好看几分。奇怪的是,一个月后,哥哥一人从帝都回来,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姑娘。”
“为什么?”
“我听鸿姨说,父王曾派人阻住他们上帝都,船在途中出了事。那姑娘掉落江中,哥哥沿江寻到海边,都没找到尸体。从那之后,哥哥就很少说话,搬出王府,一直住在津门渡……”
“想不到,世子竟还是个痴情人。”
“这你得学着点。”李师师说:“哥哥痴情专一,这些年不管父亲怎么逼迫,都不曾想过第二个女人。你不一样,看着我,心里还想着别人。”
“乱讲。”徐骄立刻反驳:“你不在的时候,我偶尔会想到别的女人,这我不否认。可只要你在,你就是全世界。”
“恶心,你看莫雨的眼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你当别人都瞎的么……”
“没有吧?”徐骄说:“我从来没对她有过什么想法,或许多看两眼,也只是纯粹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真没想过。”
“没有!”
李师师一笑:“那算了,我还以为你真有那种想法。夭夭和公主怜我不在乎,因为她们都是想利用你,好达到自己的目的。我也知道,你是出于无奈。所以,这些我可以原谅。可你若觉得,我心真的那么大,什么都能放得下,那就大错特错。”
徐骄紧紧搂着她:“明白,我们家郡主可不是好欺负的……”
在她脖子上轻轻一吻,李师师啊呀一声:“这是外面,真不要脸。跟我回房……”
徐骄心道:我的郡主呀,我只是礼貌的亲吻一下而已,可没想锻炼身体……
一夜风雨,黎明方歇。
有李师师相助,徐骄终于把体内月蛇胆寒气全部炼化,此后面对夭夭,就不怕她的夺情蛊。
一夜辛苦,总得有所得,他可不想白白浪费力气。干活就得收钱,拖欠工资是不道德的。不给钱,也得交换……
响起敲门声,仙娘在外面呼唤:“弟弟,醒了没……”
李师师睡眼蓬松的坐起来,看看窗外的天空,阴沉压抑。不爽道:“干嘛吵醒人,天早着呢,你们都不睡觉的呀。”被子蒙住脑袋,继续呼呼起来。
徐骄轻轻推门出去,低声说:“姐姐,你这不对呀。怎么能敲郡主的房找我呢。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仙娘白眼:“脸都不要了,还在乎怎么做人。姐姐想请你帮个忙。”
徐骄说:“你太客气了。你我之间,何需一个‘帮’字。”
仙娘说:“公主府正在备马车,今日公主怜不知道怎么了,要去皇陵祭奠……”
徐骄顿时明白,公主怜不是去皇陵祭奠,而是要把小胜王送出城。
昨日镇抚司就收到消息,今日小胜王的人马会到达津门。把小胜王送出城,正好让他和那些人会合,一起入帝都。
想来李渔是怕海后那边知晓此事,对小胜王不利。帝都虽大,可有些事,要瞒过风灵卫,不是那么容易。
又想:花卿那边两位祭司,不是比他更有把握。随即明白,小胜王也不是吃豆腐长大的,如果花卿出手,难免引他怀疑。
仙娘看他出神,问:“你在想什么呢?”
徐骄说:“这个忙我帮,但你告诉世子,最好明哲保身。明天的事,谁也看不到。他即便不为自己想,也得想想,自己妹妹还在呢。”
仙娘轻笑:“我们不担心郡主,那是你的女人,你自己看着办。不逼你出力,已经很仁义了……”
徐骄心里冷笑:只是不用李师师来逼自己而已,因为有夭夭呢。他们真以为,这个女人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么?
呀呀呸!
女人想要掌控男人,只有一种手段,那就是脱衣服……
今天是科考第三场,明算。徐骄来的时候,明居正他们已经到了很久。
“我派人去公主府请你,说你不在。你说你一个驸马,不在公主府,不像话。”
徐骄冷声说:“我首先是个男人,然后才是驸马。来呀,开门,开考……”
学子们陆续涌入,锦衣卫封门,封考场。小干王照理履行职责,王子渊照理躺在椅子上打盹。
徐骄在明居正耳边低语两句。后者说:“我看未必,一把刀,不管握在谁手里,只要不是砍向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徐骄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海后知道小胜王在帝都,又不采取行动,说明她也想利用这颗子。小胜王是不会帮她的,但小胜王也未必会帮花卿。
公主怜的马车从西门出城,到了西山皇陵,上了柱香,立刻回转向南。
南边是津门方向,果然是送小胜王的。还有点聪明,知道绕个远路。可聪明在强大的实力面前,就像一朵经不住风吹雨打的花。
徐骄想到这里,感觉天空又要下雨。
他感觉不到闷热,因为所修功法诡异,许多时候,他甚至不用肺呼吸。仅依靠真气运转,吸纳天地之力,便能毫无窒碍的活下去。
现在,体内又充斥羽蛇胆寒气,不怕热,更不怕冷。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在天地之外。
躺在马车顶,晃呀晃的就想睡着。昨晚炼化羽蛇胆寒气,加上心情不好,还要被李师师摧残,还要装出很热情的样子。有时候,男人也是很辛苦的。以后不能教这郡主太多了,她本来就是个荡妇,现在已经成长的有点像淫妇了。
这时,听到车厢里响起小胜王的声音:“姐姐,你太小心了……”
公主怜说:“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你觉得自己潜回帝都,神鬼不知,但花卿来找你,她是怎么知道的?若连她也知道了,更别想瞒过海后。”
徐骄心道:这个公主怜不笨,虽然未必算得上聪明,但胜在注重细节。
只听小胜王冷哼:“知道又怎么样,她还敢动我。我可不是硕亲王那些混吃等死的宗室子弟……”
“这是帝都,不是百越。”公主怜说:“他们能做的,敢做的,远超过你的想象。我让你去百越,是因为那里曾是王叔的根基,让你远离帝都,远离争斗。我警告过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来……”
“我记得。皇室宗亲,不能带兵,不能掌权,这是明中岳的规矩。当年,他们逼你和亲百济。让我去百越,是你唯一的条件。”小胜王语气里带着恨意:“可是姐姐,当年你会提出这个条件,是否早就知道,父王的死另有其因呢?”
公主怜沉吟了好久:“这件事你最好忘掉,无论真相如何,都没必要去追究。”
小胜王也沉吟了好久:“姐姐,为什么招徐骄做驸马。他虽然是徐阁老的孙子,可我看此人,不像个能做大事的。”
徐骄听的清楚:操,你知道什么是大事。此刻你的小命就握在我手里,这事儿还不大……
公主怜长叹,当初真是昏了脑袋听了鬼王的话,莫名其妙的招了徐骄。搞到最后,到手的封地没了,只落了个风流放荡的驸马,被人笑话。
“不指望他做大事。”公主怜说:“至少,这是唯一一个男人,没想着踏着我的身子,去摘天上的月亮。”
“姐姐,可我不觉得你对这人有感情。这位驸马,白天晚上不着家,你好像并不在乎。”
公主怜说:“有什么好在乎的,他又不会死在外面。男人,知道他在哪里就行,回不回家,并不重要。”
“你知道他去了哪儿?”小胜王有些好奇。
公主怜冷哼道:“我的驸马没什么地方可去,不是在三江郡主的床上,就是在风灵卫左司的床上。”
徐骄觉得冤枉,他和三江郡主光明正大的不要脸,狗男女。但和莫雨,简直比窦娥都清白。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觉得他和莫雨有一腿呢。
人心呀,怎能这么不纯洁。
又听小胜王说:“姐姐,等事情了了,带上阿奴,和我回百越吧。那是我的地盘,我们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哪那么容易,你别忘了我的身份。我除了是公主,还是百济王后。这一生,要么老死帝都,要么老死百济。本来有个封地千禾,还被徐骄给毁了……”
徐骄心道:不要脸,还怨上我了。也不想想,这封地怎么来的。是我徐骄,拿一生的幸福和名节换来的……
小胜王又说:“姐姐放心,等事情一了,我就带你去百越,倒要看看谁敢拦。”
公主怜冷声道:“给我收起你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在帝都待两天,应付完军机处,立刻回百越。知道么……”
小胜王没有说话,显然,他没听进去。
公主怜厉声道:“你脑袋清楚些,帝都风起云涌,他们都想拿你当刀子。别做傻瓜……”
徐骄听到这里,心想:这个小寡妇,还是蛮聪明的。她待在公主府,可以说什么都不知道。可她却看得出来,小胜王回到帝都,不过是颗被人摆布的棋子。
只听小胜王说:“姐姐,我长大了,不是个孩子,更不是个手无缚鸡,没有反抗之力的孩子……”
“你究竟想干什么?”
“报仇!”
“你疯了,不想活了……”
小胜王一笑:“姐姐,为了今天,我等了七年。我并不是谁手中的刀,没人能握得住我……”
七年?
徐骄心中一动:这么说,小胜王早就知道他的仇人是谁,早就在想着复仇。他怎么知道的,是三江王?
脑袋嗡嗡的,事情越来越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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