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对徐骄的猜测非常震惊。
徐骄对夭夭的诚实也颇感意外。
他终于验证了自己猜测,明帝的反常,确实是交易。
天遗族有两项绝顶功法。
其一是天雷诀,因其凶险,被列为禁术。数百年来,便只有安慕海一人撑过天雷淬体那道险关,之后舍身传道,给了莫雨。
其二,便是最为神秘的九幽真气,历来只有天遗库玛有资格修习。一代传一代,自明君之后断绝。此法原在南都齐王一脉,后被山主所得。不久前,天遗大祭司用神剑腾空,把九幽真气的心法换了回去。
夭夭回到寒山,才知此事。着手修炼秘法,短短时日,便成就宗师。
花卿被囚二十年,天承帝和明帝两父子,都想得到九幽真气。可那时候,花卿根本不知世上有这门功法。可笑的是,明帝还以为,是花卿坚毅不肯开口。
龙神功的反噬已到极致,九幽真气,自然成了夭夭她们最大的筹码。
“明帝只愿意给小干王一个机会,让他和王子渊公平竞争,最后有德有能,不负众望者,才能成为九五至尊。”夭夭说:“也许,这是一个帝王,最后的坚持……”
“这就是你们的交易?”徐骄无语至极,和魔鬼做生意,不是太蠢,就是太有勇气。
夭夭很不喜欢他这个表情,像看傻瓜似的。好像全世界,就只他一个聪明人。
“徐骄,你什么意思……”
“你们简直太人才了。”徐骄说:“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是不能交易,也不能威胁的。比如明帝……”
“可他答应了。小干王和王子渊同入军机,就是在表明,他们有同样的资格,继承那个位置。”
徐骄崩溃:“继承那个位置的第一前提,就是明帝死。他若活着,主动权永远在他手里。你们真他妈脑袋有问题,明帝多厉害,你们不知道么?”
“当然知道。”夭夭说:“九幽真气确实能抑制龙神功的反噬。可九幽真气只适合女子修炼,男子修炼,只会耗损精阳而亡。起初,明帝只会觉得九幽真气和龙神功相得益彰。但龙神功,乃世间最阳刚的功法。明帝修九幽真气而精阳衰竭,只要催动龙神功,顷刻之间,就能将全身精元耗干……”
徐骄愣了一下:“谁告诉你的?龙神功绝世功法,你怎会知道——”话音一顿:“是山主?”
夭夭点头:“你现在明白了吧。明帝信守承诺也就算了,他若想反悔,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你以为,现在的明帝,还是那位可怕的黑甲神秘人么……”
夭夭有些得意,可徐骄依旧是那副看傻子似的神情。
夭夭冷哼一声:“告诉你这些,是让你知道,没有你,我们依旧胜券在握。那句话还给你:不要以为,自己比所有人都聪明……”
徐骄真想找个鞭子,对这女人的屁股猛抽一千下。
“你这什么神情……”
徐骄说:“我并不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可你想一下,连我这样的人,都不是束手就擒之辈。你们凭什么觉得,明帝会是这样的人。这世上无论阴谋阳谋,都是人的故事,而不是冰冷的游戏。是人,就有性格,有情感,有底线,有好恶……”
“够了。”夭夭不爽:“你就是看不上我们,瞧瞧你那样子。自从我再回帝都,做哪件事是卖力的。你别忘了,你的主子是天遗库玛,不是天涯海贱人。”
“哎呦我操,这跟天涯海有什么关系。”徐骄说:“我是怕你们思虑不周,反而中了别人圈套。如果不是你,不是风盗,我才懒得去想这些事情。”
夭夭冷笑:“你当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事?”
徐骄冷哼:“我背了你什么?”
“你和纳兰雪,莫雨怎么回事?”夭夭问。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就那么回事儿,和莫雨不过认识,和纳兰雪乃是朋友。准确的说,比朋友还要更亲近些,可称之为兄弟。”
“就这么简单?”夭夭白眼:“那就能出卖海后,出卖天涯海,告诉你羽蛇胆到达的帝都的时间。如果不是明帝横插一手,你早已拿到羽蛇胆。兴许我再回帝都,就找不到你了。”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
“所以才是朋友。”徐骄说:“只有朋友,想的才是帮你,而不是利用你。”
“那莫雨呢?”夭夭说:“那一晚她出现在干王府,与其说是杀小干王,倒不如说是来杀我的。我也没得罪她呀,想来想去,听她话里话外,好像是为了你……”
“不会吧,这可不能胡说。”徐骄立刻否认:“我和纳兰雪是兄弟,她是纳兰雪心上人,这你是知道的。我就再不是个东西,也不能对兄弟的女人有非分之想。这可是江湖大忌,要三刀六洞……”
“我看不见得。”夭夭说:“如果没有猫腻,会三番两次违背我意愿,还不是不愿与她们为敌,刀兵相见。昨天,你明明有机会夺下昆吾刀。我问你,去追莫雨,追到哪里去了……”
“这是帝都,她毕竟是风灵卫左司,你真让我当街杀人。”
“没让你杀人,可也没让你故意放她走。”
“没有故意。人家也是个宗师,天雷诀不在我之下。风灵卫还有莫雍,莫足道两位高手。何况我若杀了她,不就破坏你的计划。你那一出,就是为了打掉她面具,让大家看到莫雨的样子。再传出流言,坏了海后清白。”
夭夭斜着眼睛:“我很不喜欢你这副自作聪明的样子。再者说,什么叫坏海后清白。她本就不清白,那王子渊说不定是谁的孩子。”
徐骄彻底无语,海后不清白,不代表王子渊血脉有问题。她是海后,你当是哪家的小媳妇,偷个男人都不会被发现么?王子渊生在皇宫,那个时候,安慕海已经是个太监了……
不过这种事,有嘴说不清呀。即便明帝相信,别的人呢。
“你们这一招,又狠又无耻。”徐骄说:“既然公平竞争,还耍这种手段……”
“这世上哪有公平?”夭夭说:“若有公平,我天遗族怎会困在寒山清池百余年?世间四大秘地,只有我清池最是艰苦。雪域高寒,我们只是不想过的太过艰辛,又有什么错。可朝廷不停逼迫,天涯海四处为敌,把我们逼的无路可走。”
“你们不是无路可走,你们是走回老路。”徐骄说:“这才是错。活着没错,想要活的好一些,也没错。可是,你们活回了别人最讨厌的样子,妄图掌控皇权,拨弄天下。”
夭夭冷笑:“那就像悬崖边,一朵迎风绽放的鲜花,任何人都有资格去采摘。关键在于,你有没有能力,有没有勇气,而不是有没有资格。卿姨二十年的苦难,母亲的死,徐骄,这条路我一定走到底。”
徐骄忽然明白,夭夭他们之所以这么坚持,也不是没有道理。
许多时候,之所以执着的无法放弃,并非多么舍不得,而是已经付出了太多。
夭夭神色稍缓:“你能这么想,说明还不笨!”
徐骄一惊:“你又催动夺情蛊,偷听我想什么?”
“不能么?”
“你答应过的,不再催动夺情蛊,给我自由……”
夭夭冷笑:“因为你骗我,所以收回对你的恩赐。”伸手拉住徐骄耳朵:“说过多少遍了,不要相信女人,不要相信女人。你不是很聪明么,怎么记不住……”
徐骄崩溃,夭夭这个死女人,连最起码的道德都没有。
“你们干什么?”公主怜走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心情不是很好。不是因为徐骄窝囊德性,而是夭夭的霸道。
她凭什么这么霸道。自己是公主,身份高贵,地位尊崇,都从未在任何男人面前这么霸道过。
只听夭夭说:“替你教训驸马,问问他昨晚去了哪里,在哪个女人床上过的夜。”
公主怜冷声道:“我不在乎这个。徐骄,又出事了,你知道么。外面流言满天,说风灵卫左司莫雨,是海后的女儿……”
徐骄斜眼看着夭夭:“这种花边新闻,人们最喜欢了。你换身衣服,走到街角,看几个大妈交头接耳。坐过去,不出半日,就会知道谁家小娘子出了墙,哪家兄弟偷了大嫂……”
“但昨日很多人看到莫雨长相,和海后一模一样……”
“哪有?”徐骄说:“莫雨眉毛里有颗红痣的,嘴唇也厚些,鼻子更挺,别听那些人瞎说……”
公主怜愣了一会儿:“你早知道莫雨长什么样?”
夭夭冷笑:“何止,或许连身子什么样的,也早就知道了。公主,你这位驸马,心里的秘密多的可能吓死你,尤其是关于皇室,关于海后……”
徐骄看她一眼,心想:非要这样么?你和海后的仇,冲着海后就是了,何必牵连无辜。
脑海里响起夭夭的声音:你错了,我不但要毁了海后,也要毁了莫雨。你不是说,她看不到下次月圆。都要死的人了,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公主怜听夭夭话里有话,便问:“什么意思,你都知道些什么?”
夭夭说:“他知道的可多了。还记得宁不活说过,安慕海入宫行刺,是被徐骄逼迫么?他有什么本事逼安慕海听命,不就是用莫雨的身世,用海后的秘密。卑鄙……”
公主怜不傻,听夭夭这么说,怎会想不到其中曲折。惊疑的问:“莫雨,是海后和安慕海的女儿?”
徐骄能说什么呢。
不是?
那不明显和夭夭对着干。现在,他有点把握不住这死女人了。软的不吃,硬的硬不起来。美男计,自己没那份本事……
夭夭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你想什么呢?”
我操,连意淫都没有资格。
“那王子渊呢?”公主怜又问。
夭夭说:“那恐怕只有海后知道了。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生下的儿子,究竟是谁的种……”
公主怜身子一晃,脸色煞白,她也有同样的问题。
这时候,只见三猫奔跑着过来,人还没到,就大声喊:“骄哥,大笑话……”
看到公主怜和夭夭都在,三猫闭上嘴巴。
夭夭说:“是什么笑话,我和公主都不能听?”
徐骄无语道:“说说说,笑话有什么好背着人的。”
三猫说:“我刚从卫戍衙门回来,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消息?”
徐骄无语,又要猜。
三猫说:“王子渊要大婚了,和莫雨。”
三人都是一愣,这怎么说的,反转太快了吧。
公主怜怀疑的看着夭夭和徐骄,莫雨若真是海后的女儿,怎么可能和王子渊成婚。
徐骄说:“你从哪儿听的消息?”
“王子渊亲口讲的。”三猫说:“是海后的意思,请示了明帝,陛下已经同意。据说,莫雨是海后侄女,想亲上加亲。说是请高人看过,可以给陛下冲喜。神神道道的,还真是不能不信。陛下许了这门婚事之后,果然身体见好,都能下床了……”
妈呀,这招太狠了。看向夭夭,心道:这就是你的妙计,瞧人家怎么破的局。
夭夭冷着脸:“真恶心,这招儿都能想的出来。”
公主怜脸色更难看,她相信夭夭的话。在莫雨是海后女儿这件事上,徐骄已经默认。她也能理解海后的做法,为了皇位,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招虽然妙,但就像夭夭说的那样,真他妈恶心。
跑到镇抚司,对明居正说:“你能不能再下流些,让王子渊和莫雨成婚。这乱伦的狗血剧情,怎么想出来的……”
“我怎会下流到这种程度。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我也是有底线的……”
“不是你的主意?”
明居正点头:“这招又狠又绝,别说你想不到,我也想不到。海后身边有高人指点,我忽然有点看不透。这本是个难题,如此轻易就破局……”
徐骄忽然想到了什么。
明居正问:“怎么?”
徐骄说:“王子渊是知道海后秘密的,他也知道自己和莫雨的关系。那日,海王纳兰真哲在酒楼和海后大吵,他就在场……”
明居正哼哼一笑:“也许,你我都小瞧了王子渊……”
这时候有锦衣卫来禀报:小胜王的随从护卫,明日就能到津门。队伍庞大,有五六千人的样子,且不是朝廷兵马,而是百越藤甲兵。
明居正微微一笑:“好戏终于可以开场了。”
徐骄疑惑:“我越来越不明白你想干什么了。帮海后,也帮花卿。你该还不会想着两败俱伤的局,推王子泓那个小毛孩上位吧。”
明居正说:“除非你下场,否则我不敢做此想法。王子泓年纪太小,虞美人无依无靠,得有人撑住他们。我的镇抚司不行,只有徐家可以。有阁老在,百官不会说什么。有徐之信在,帝都就没人敢乱……”
徐骄说:“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明帝将不久于人世。而这一点,现在已经不能确定了。”
“我当然想过,所以才抽身出来,和你一样站在台下。”明居正感慨:“明帝是什么样的人物,岂会受花卿胁迫。即便他再怎么想得到九幽真气,也不会任人左右。他可是皇帝……”
“你也这样想?”徐骄说:“我以为,这是我个人的偏见。”
明居正说:“花卿海后她们,身在局中,个个都以为胜券在握,对可能出现的意外视而不见。而我们这位陛下,貌似风中残烛,却有焚天灭地之势。我不得不防着一手,可只是在台下看,我又很不甘心。”
徐骄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所以,你让小胜王回帝都,借他心中的仇恨,将这个游戏迅速推向高潮。”
明居正点头:“猜不透明帝的意图,让我心中不安。我总感觉,这场游戏背后,隐隐有一个更大的阴谋。从小干王的出现,明帝完全有机会不让事情发展到今天。即便花卿以九幽真气要挟,我也不相信。”
徐骄同意:明帝不会是这样的人。只看他杀兄杀弟杀姐,就知是个狠到无敌的角色。解决问题,往往用最直接的办法,最有效的手段。
只听明居正又说:“试想一下,你若是明帝,除了妥协,就没有更好的办法?”
徐骄想了想,然后摇头:“如果是我,就采纳你的建议,用安慕海弑君的借口,将天遗族彻底打死。想要网开一面,拿九幽真气来。威胁,是需要实力的。这里是帝都。花卿有何实力可言。两位天遗祭司,加上百里诸侯和风盗,就想平安无事,未免有些蠢了。”
明居正说:“你看,你都会这样想,何况是一个处在权利巅峰,从未受过威胁的人。他的习惯,绝不是妥协,而是强横的反击,这才合理。还有莫雨这件事,他展现出了对海后的绝对信任,这也不是个正常男人该有的反应……”
徐骄哎呀一声,把明居正吓得一哆嗦。
“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你知道的,我心脏不好。”
徐骄说:“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之前在津门抢夺羽蛇胆,明帝就已经看过的莫雨的样子。她和海后的长相,只要见过的人,就没有不多想的……”
明居正深吸一口气:“这么说,明帝一直没有反应,岂非更不寻常。”忽然一笑:“有意思,看来小胜王这步棋是对的。这个局里,没有一个角色是为仇恨而来,除了小胜王。仇恨,才是最为激烈的情感。只有他的目标,不是那张椅子,而是那个人。”
徐骄忽然觉得,阴谋的乌云,笼罩着天空。风雨欲来,没有一个人能脱身风雨之外。
猛地一惊,一滴冷雨正落在鼻尖上,转身就要走。
“晚了……”明居正说:“你的耳目不行,就在昨日下午,花卿已经去过公主府。你猜,她是去见公主的,还是去见小胜王的。夭夭不会听你劝,对她来说,一切尽在掌握。他们更不会天真的以为,明帝会信守承诺,让小干王和王子渊公平竞争。他们会利用小干王的仇恨,冒险一搏。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忽然要利用莫雨,打击海后,从而质疑王子渊血脉的原因。”
明居正推测的很有道理。
仇恨比爱更不理智,单看小胜王敢冒险入帝都,就说明他复仇的愿望是多么激烈。如果冒险成功,明帝嗝屁,王子渊的血脉受到质疑,小干王就能理所当然的直入青云……
这是个多么完美的故事。
可真正的故事,又有多少有好的结局。
天空乌云密布,偶尔落下一滴雨。大地忽然变得昏暗……
徐府凉亭,徐阁老大发感慨:“风雨向人间,王侯霸业几番。白头少年弃红袖,归来泪满衫……”
“你这个年纪,不应该再记得过去的人。”徐骄现身出来:“老人家总想着过去,可不是好兆头。”
徐元哈哈大笑:“到了我这个年纪,怀念过去,情不自禁。因为无论这一生成败如何,回首来时,一路遗憾。嗯,你心中可是又有疑惑难解,才来找我。”
“我如果说不是,显得不诚实。”徐骄叹息一声:“女人都烦不过来,没时间想你这个老头呀。”
徐元呵呵笑道:“世间事,但有烦恼,无外乎六个字:舍不得,放不下。别小看这六个字,没有人能做到。鬼王万事不萦心,却执念甚深。山主参修天道,却看不透红尘世事。何况你一个少年,只情之一关,便迈不过去。”
徐骄想了想:“未必是情,也许单纯只是女人而已。不是一般的女人,是美女。不是一般的美女,是那种上过一次床,就想来第二次的。”
徐元嘿笑道:“公主怜貌美如花,当世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美的,这还不能让你忘记别人。”
徐骄摇着头:“老头,你不懂得爱。真正的爱,绝不因美丑而有差别。有差别便是虚伪,比如爱花的人,只是喜欢那些漂亮的花。说白了,他爱的不是花,只是单纯的美……”
“哼,你把自己的滥情,说的像是墓碑上的铭文。”徐元捋着胡须:“你的意思我明白,哪个都不想放下。可是,风雨将至,你却只有一把伞,该给谁遮风挡雨呢?”
徐骄说:“这世上,真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唉,孩子。你直到现在还看不清么,如今帝都的局势,真正的棋手,乃是陛下。我来问你,军机处何以以我为尊,京畿大营,为何仍是你二叔掌控?你与天遗族的关系,你与天涯海的关系,陛下难道不知?他即知道,又何以不预做安排?”
徐骄心中一惊,他还真没想过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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