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的傍晚,如往常一样送走留守司直韦晃。王必正和一家人享用丰盛的晚饭,仆人急匆匆跑到进来报告韦晃去而复返。
王必心下纳闷拿着筷子出来,见到韦晃还问:“韦司直满头虚汗,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韦晃不等气息喘匀连声高叫:“长史还有心吃饭,朝臣集中在宫门前声言绝食。”
王必心下一惊,筷子掉在地上都不知道,匆匆穿好朝服拉起韦晃就走,一边走还一边问:“为何不见校事禀报?到底因何事故?”
韦晃也是一脸紧张:“据街面传言是屯田兵与家仆街面斗殴,具体和哪一家还不知道,总之闹出人命。事发突然校事曹监视各家,人手不足并不知情。”
王必一听更着急迈腿就走,韦晃跟在后面连连劝阻:“不用准备车驾吗?”
“来不及套引马匹,赶紧走吧。”王必说完回头对家仆大喊:“通知各处军兵全城戒严,百姓乱跑当场格杀!告诉严匡带兵去宫门弹压!”
走两步再次回头:“不是弹压朝臣!告诉他抓住闹事兵士带去宫门,我自会处理,记着叫他多带兵士,多带!”
“咱们也多带些卫士吧。”韦晃似乎很担心,朝臣们看到只有你我两个人,可别被大家当做出气筒挨揍一顿揍划不来呀。
“都在张罗饭食,推三阻四不说还要穿盔带甲,你别瞻前顾后,快走吧!”王必不由分说拉起韦晃就跑。
王必身为留守长史兼管许昌治安,屯田兵是自己调进城的。这些乡下人进入都城看什么都新奇,经不住诱惑偷跑出军营,遇到麻烦不懂进退惹祸闹事很有可能。出了这种事影响官声不说,丢的可是大老板曹操的脸面。
王必下定决心,在变成轰动一时的丑闻之前,以最快速度解决,如果斩杀闹事兵士不能让朝臣满意,就动用武力全押回家看管起来。绝不能允许朝臣在宫门前胡闹,更不能让老百姓看政府的笑话。
两人心急如焚恨不得背生双翅飞到宫门前,雨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暗。顶着大雨王必内心稍安,想来老天怜悯咱特意下此大雨,没有百姓围观至少事情不会闹大。
王必慢下来,身旁的韦晃却不愿意:“长史为何放慢脚步?”
“方才思量你讲的对,严匡就在东城,不如等等他一起去,有兵士在侧也免得挨揍。”王必气喘吁吁的解释。
“此言差矣。”韦晃狠狠跺脚:“有兵士便是仗势弹压,况且一旦雨势减小百姓重新聚集,就怕公卿趁机闹大。”
“会吗?”王必声音发颤,他怕斩杀闹事军士不能安抚公卿,更怕雨势减小百姓围观,可是心里总是没来由不安。
“你慢慢走吧,在下先行一步。”韦晃说完快速朝前跑去。
王必不敢放韦晃先走,自己得看住这小子,免得他趁机鼓动公卿将事情闹大。韦晃来通知自己等于排除嫌疑,出了事还真怨不到他身上。
一路小跑穿街过巷眼看临近宫门,隐约看到前方不远处很多人聚集,雨幕中看不出他们在干什么,走近几步发现好像都面朝自己这边。
王必狠狠抹把脸上雨水:“韦司直,前面咋这么多人啊?”
韦晃低着头加紧脚步:“前方就是宫门,想是百姓聚集观看热闹。”
“这大雨天。。。。。。”王必说完突然停住不动。
“大雨天怎么了。”韦晃慢慢回身,隔着雨幕看不清面容,隆隆雨中声音清晰可辨:“雷霆暴雨具是天恩,忠臣义士难言不死。身无完骨尸供蛆蚁,得报于君名留万世。”
王必回头又是一惊,身后街道上看不清有多少人,男女老少个个手持利刃步步紧逼。东面没有路只有西面小巷没有人影,王必没有选择奔西撒腿就跑。
西边小巷狭窄,并不是没人堵截,大雨下了一天路本就湿滑,加上骤雨突急看不清眼前,硬挨上两刀总算没死在窄巷里。跌跌撞撞也不知跑了多久,来到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路,王必认得这里曾经是汶阳侯旧居。
从这朝南不远有一条十字路口,再往前就是许昌西门,有很多守卫兵士不怕乱党追杀。就在这一愣的功夫身后追兵撵上来,又是一刀砍在手臂上,冷雨淋伤痛彻骨髓。
王必咬着牙低头猛跑,身体却不听使唤越跑越慢。刚到十字路口再也挺不住一头栽倒,再抬头满眼全是利刃。
这条普通的十字路口原本没有名字,过去一个勇士为爱情殒身于此,没必要纠结他是舔狗还是白痴,凄美的传说会自动过滤细节。老百姓平日里用“琬子口”来称呼这里,久而久之“琬子口”演变成“碗子口”。
落进碗里的食物只有被吃进嘴里一个结局,耿纪的身形推开雨幕,钢刀明晃晃竖在眼前,没等王必喊出声,或许他的哀嚎混杂在滂沱大雨中,分不清,听不见。
灰色的雨水打落地面,摇身一变化作鲜红色的湍流扩散,涓涓赤红汇聚新的灰色,同路边的泥浆搅拌在一起滋养大地。等雨过天晴之后,郁郁葱葱的绿色爆发出新的活力,人们情愿关注美好不会记得曾经的残忍。
耿纪提起人头哭着高呼:“君上!”
几十名男女老少一齐呐喊:“万岁!”
吉平搀扶着受伤的韦晃撵上来:“给大家选个地方吧。”
耿纪手指北面:“汶阳侯府。”
自从刘琬死后这座汶阳侯府再没人敢居住,大家嫌晦气白给都不要。十年没人打理到处破破烂烂,大门一碰就倒,屋子里满是垃圾。将死之人不介意埋骨何处,耿纪等人刚进入府邸就被曹军层层包围。
屯田中郎将严匡紧赶慢赶,到底没保住王必的性命。来到“碗子口”看到一地散碎肉块,严匡明白自己的官做到头了。
平心而论不怪严匡,伏皇后死去很久都没有人闹事。多数人认为没想象中严重,兴许就这么过去了。人会相互影响,神经一旦放松就很难再紧张起来。王必位高权重,遇到突发事件光顾忌自身的官声和本阵营的威望,并没有想那么多。
严匡没肩上那么大责任,身为半个局外人头脑能够保持清醒,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感觉事情不对。自己可不是吃素的,进城之前三令五申不得闹事,为此还下达禁足令,没有军令不得擅自行动,违令者无论什么理由立刻斩首。
屯田兵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不可能冒着杀头的风险跑到街上闲逛,天天巡查军营,也没见哪个士兵开小差。就算偷跑出去也不会和人家斗殴,那不是把事情闹大吗?还有一点,看看这大雨天,朝臣不可能为了自家仆人一条命跑去淋雨,更别说绝食了。
韦晃这个人有很大问题,他是保皇派,王必天天找他过府就是为了看住他,但凡有什么小心思能及时发觉。综合分析,韦晃说的话未必可信。
韦晃出于什么目的先不管,王必的人身安危才是重中之重。严匡一刻不敢耽误,一面通知全城戒严,一面带上士兵直冲皇宫。
半路上遇到韦晃武力阻挡,这就坐实了保皇派造反。好在乱贼数量很少,战斗力极差,目前各处都已平息,唯独眼前汶阳侯府还在抵抗。
屯田司马走过来报告:“将军,诏狱那边已经平息,肯定有人趁乱跑掉,究竟都有谁怕要过后清点。”
严匡挥手表示不介意,释放囚犯扩大混乱属于反贼的正常操作,跑几个囚犯无所谓,抓捕眼前这些反贼才重要。
“将军,里面有很多女人和孩子,躲在破屋子里向外投掷垃圾,他们并没有武器。”屯田司马脸色发苦,对方没有杀伤力,怎么处理还得来请示。
严匡心里也很痛苦,一路杀过来他都看在眼里,不光有妇女和孩子,老人也不少。
司马试探问出一句:“要不抓活的?咱们是兵只管打仗,还是交给有司处理吧。”
“你讲有司?”严匡摇头苦笑,留守司直在里面造反呢,交给朝臣?还是算了吧。
司马等了一阵始终没见到上官回应,上前一步讲出心中顾虑:“军士们平常务农,没上过战场很难动手啊。”
“见过血就好了,迟早的事。”说完严匡叹息一声,起身拔出刀,纠结半响猛一跺脚:“传我军令,刚才杀过人的当先,里面反贼无论老幼一个不留。”
还是那句话,人们只关注经历传奇,故事精彩看起来过瘾的名臣谋士,往往忽略那些做实事的小人物。历史的大厦恰恰是一块砖一片瓦堆叠而成,没有这些默默无闻的砖瓦,名臣谋士的畅想如同空中楼阁遥不可及。
王必出身寒门,很早跟随曹操一直担任长史。曹操回许昌王必是副手,曹操去邺城王必在许昌等同于曹操。可以这样说,王必是曹操阵营真正的二把手,他为人低调不争不抢,做实事不务虚所以名声不显。
曹操得知消息崩溃大哭,没成想刚扇皇权一耳光,就被皇权来了一个漂亮的回手掏,自此再也找不到独当一面的人才留守许昌。伤心之余曹操没有为难属下,严匡得以继续坐镇颍川屯田,当然这辈子休想晋升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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