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木水看着黄小文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忍不住朝判官投去询问的目光——这孩子的魂体状态和之前见到的灵魂截然不同。
判官缓步走上前,目光落在黄小文身上时,难得带了几分温和:“这孩子有些特殊。”
他解释道:“寻常灵魂体多是由执念碎片凝聚,神智混沌。但他是刚刚离世不久的完整灵魂,所以还能保持清醒,记忆也相对完好。只是再拖些时日,灵魂会逐渐被侵蚀,最终也会变得像牛大花那样,只剩执念支撑。”
原来是这样。
梁木水三人恍然大悟,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倒是省了不少功夫——至少能正常沟通,不用像之前那样一点点拼凑线索了。
“小文。”梁志佳在黄小文身边蹲下,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声音放得又轻又柔:“我们不是坏人,是来帮你的,你还记得家里的事吗?”
黄小文攥着树枝的手松了些,歪着脑袋打量他,半晌才小声说:“记得……有爹。”
“那你娘呢?”梁志佳耐心引导。
提到“娘”,黄小文的小眉头皱了起来,摇了摇头:“爹说,娘生我的时候走了。”他的声音很轻,显然对“走了”的含义还不太明白,只是单纯复述着父亲的话。
梁志佳心头微暖,这孩子虽小,却记得清楚。他继续问道:“你和爹住在哪里呀?”
“住在蓝水城……铁坊巷。”黄小文想了想,报出一个地名:“巷口有棵大杨树,爹每天都要从树下过,去码头搬东西。”
“你爹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爹叫黄大为!”提到父亲,黄小文的眼睛亮了起来,语气也雀跃了些:“他是搬运工,能搬好大好大的铁箱子!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带糖吃。”
他说着,小手在口袋里摸了摸,像是想掏出什么,却只摸出一把虚无的雾气,小脸顿时垮了下去。
梁志佳连忙转移话题:“那你还记得,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黄小文的眼神迷茫了些,摇了摇头:“前几天……我发烧了,好难受。爹抱着我去看大夫,给我喝苦苦的药。后来……后来我就睡着了,醒来就在这里了。”他指了指周围的灰色雾气,小脸上满是困惑:“这里好冷,没有爹,也没有糖。”
“爹还没给我讲完铁兵的故事呢。”他突然又说,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委屈:“铁兵正要找到黑心怪的老巢,爹说下次讲故事,就告诉我铁兵用什么法宝赢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圈红了,小手紧紧攥着树枝,指节泛白:“我想听完故事……想爹了。”
梁志佳静静听着,心中了然。黄小文的身世简单又令人心疼——母亲难产离世,与父亲相依为命,日子清贫却温馨。一场突如其来的急病夺走了他的生命,而最大的遗憾,竟是没能听完父亲口中那个未完的传奇故事。
“我们知道了。”梁志佳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肩膀,语气温柔:“我们会帮你找到你爹,让他把故事讲完的。”
黄小文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期待:“真的吗?”
“真的。”梁志佳点头,转头看向梁木水:“蓝水城铁坊巷,黄大为。看来我们得再回一趟人间了。”
梁木水颔首:“反正线索都这么清晰了,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判官在一旁看着,缓缓开口:“这孩子的执念虽浅,但是如果能了却,对他而言,便是最好的解脱。”
黄小文似懂非懂地听着,小手却悄悄松开了树枝,朝着梁志佳伸出手,像是在寻求一个安心的承诺。
梁志佳握住他微凉的小手,心中暗道:一定要让这个孩子没有遗憾地离开。
传送通道在蓝水城闭合时,午后的阳光正透过云层洒下。梁志佳三人在黄小文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了铁坊巷。
巷口那棵老杨树果然枝繁叶茂,树干上还留着孩童用小刀刻下的歪扭划痕。黄小文的魂体在红光中兴奋地跳动着,小手指着巷子里的青砖瓦房:“是这里!我家就在前面,门口有个石墩子!”他的声音里满是雀跃,显然对这里的一切都无比熟悉。
可当他们走到那间低矮的瓦房前,却发现院门紧闭,门环上积了层薄灰,显然有些时日没人打理了。梁志佳敲了半天门,里面毫无动静。
“爹不在家吗?”黄小文的声音低落下来,魂体的光芒也黯淡了几分。
“他可能在码头干活,我们去那边找找。”梁志佳安慰道。
蓝水城的码头远比青阳城的热闹,岸边停靠着数十艘货船,搬运工们扛着沉重的货物往来穿梭,号子声此起彼伏。黄小文踮着脚在人群中张望,小脸上满是期待:“我爹就在那边搬铁箱!他最有力气了!”
然而,三人在码头转了一圈,问了好几个搬运工,都说没见过黄大为。
“会不会是今天没上工?”李炜泉皱眉。
梁志佳看向黄小文,却见他正盯着一个扛着铁箱的大汉出神,小嘴里喃喃着:“不是爹……爹比他高……”
“我们找个地方问问情况。”梁木水拉着两人走到码头旁的茶棚,恰好有几个歇脚的搬运工坐在那里喝水。
梁志佳走上前,递过一壶刚买的酒:“几位老哥,打听个人——黄大为你们认识吗?”
在梁志佳安魂曲的作用下,几位搬运工很快便打开了话匣子。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接过酒,打开塞子抿了一口:“认识,都是一起扛活的兄弟。唉,这阵子怕是难见着他了。”
“怎么了?”梁志佳追问。
汉子放下酒壶,声音低沉下来:“还不是因为他儿子小文……十天前突然染了恶疾,烧得迷迷糊糊的。城里的大夫看了两天都没用,小文那孩子脸烧得通红,喊都喊不醒。”
“后来呢?”
“黄哥急疯了,把家里积蓄全拿出来,又跟我们几个借了些,凑了钱去仁心堂请华老。”另一个搬运工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敬畏:“你们外地来的可能不知道,仁心堂在咱们蓝水城那可是神坛一样的地方!”
他顿了顿,满脸赞叹地说:“华老当年是从皇城出来的大医师,被派到蓝水城坐诊,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多少疑难杂症到他手里都药到病除。现在华老年纪大了,收了一堆徒弟,平时都是徒弟先问诊,确定了病因治法,再由华老亲自出手。如果是小毛病,那就轮不到华老出手,不过徒弟们治起来也比外面的大夫强十倍!”
“按说小文那病,华老出手肯定能好。”先前的汉子叹了口气:“仁心堂的徒弟也说了,病因查出来了,虽棘手,但华老出手很快就能见效。可谁能想到……第二天就传来小文没了的消息。”
梁志佳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黄小文的魂体在红光中剧烈颤抖,小脸上满是茫然,似乎不明白“没了”是什么意思。
“黄哥当时就疯了,抱着小文的尸体在仁心堂哭,说他们治死了孩子。”搬运工继续道:“仁心堂退了所有诊金,还赔了一笔钱,可黄哥根本不接受,连着好几天都去闹事,结果被仁心堂的护卫扔出来好几次,身上都带了伤。”
“那他今天也去了吗?”梁木水问道。
“这两天没去了。”汉子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见他往城外的乱葬岗去了,也有人说他收拾东西离开了蓝水城……唉,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茶棚里陷入沉默,只有码头的号子声远远传来,显得格外刺耳。黄小文的魂体蜷缩起来,红光黯淡得几乎要看不见,小嘴里反复念着:“我死了?爹……爹去哪了?”
梁志佳心中沉甸甸的。原本以为只要找到黄大为就万事大吉,没想到竟牵扯出这样的变故。仁心堂医术高明,为何会治死一个本可治愈的孩子?黄大为又去了哪里?
“看来,得去仁心堂一趟了。”梁木水沉声道。
梁志佳点了点头,看向黄小文颤抖的魂体,轻声道:“小文别怕,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找到你爹,让他把故事讲完的。”
仁心堂坐落在蓝水城最繁华的中街,朱红色的门楣上悬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仁心堂”三个大字笔力浑厚,透着一股济世救人的庄重。
门前的石阶被往来的脚印磨得光滑,即便已是午后,依旧有不少居民在门口排队等候,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病情,脸上虽带着病容,眼神里却多有期盼——显然,黄小文的事并未动摇人们对华老医术的信赖。
梁志佳三人在斜对面的一家茶馆守株待兔,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潮。药童们抱着药箱匆匆奔走,偶尔有痊愈的病人走出大门,对着堂内深深一揖,脸上满是感激。堂内飘出的药香浓郁却不刺鼻,混杂着艾草与当归的气息,在街道上弥漫开来,竟让人莫名安心。
“人真不少。”李炜泉低声道:“看来这仁心堂的名声确实硬。”
梁志佳的目光落在排队的人群里,仔细辨认着每一张脸,却始终没看到黄大为的身影。黄小文的魂体在他身边轻轻浮动,小脸上满是焦虑,时不时向梁志佳问道:“我爹会来吗?”
“会的,再等等。”梁志佳轻声安抚。
从日头正中等到夕阳西斜,仁心堂的病人渐渐少了,药童开始卸下门板,准备打烊。排队的人群散去,街道上恢复了往常的喧闹,卖糖葫芦的小贩摇着铃铛走过,孩童的嬉笑声远远传来,一切都显得平和如常。
“都等了一天了,要不先回去?”李炜泉皱了皱眉说道。
梁志佳正要说话,却见梁木水摇了摇头,眼神依旧盯着仁心堂的方向,语气笃定:“再等等,他会来的。”
李炜泉:“你怎么这么肯定?”
“感觉。”梁木水的声音低沉:“一个父亲失去了唯一的孩子,又认定是这里出了问题,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前几天闹事被扔出来,或许只是在积蓄力气,或许是在想别的办法——但他一定还在蓝水城,而且一定会再回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这种看似平静的时候,最可能藏着不平静的爆发。”
梁志佳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黄大为对儿子的疼爱,从黄小文的描述里就能看出,那样的父亲,怎么可能甘心儿子不明不白地死去?
夜幕渐渐降临,仁心堂的灯笼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映在朱红的门板上,透着几分肃穆,街道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黄小文的魂体已经有些疲惫,蜷缩在红光里,小声问:“爹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会的。”梁志佳蹲下身,与他平视:“你爹一定很想你,他只是……暂时被什么事绊住了。”
就在这时,梁木水突然碰了碰他的胳膊,朝街角方向递了个眼色。梁志佳望去,只见一道瘦削的身影正躲在巷口的阴影里,偷偷往仁心堂这边张望——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头发凌乱,眼眶深陷,正是黄大为!
他果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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