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传来药罐“咕嘟”的声响,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段启华终于快步走了出来。他眼下虽还有红血丝,眉宇间的焦灼却已散去大半,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药……药起效了,疹子退了,她已经睡安稳了。”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站在铺子门口,目光扫过依旧坐在原地的梁志佳三人,还有蜷缩在角落、头埋得更低的段田富。空气仿佛凝固了,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那份沉重,又添了几分。
段启华深吸一口气,走到段田富面前,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与母亲死亡的真相在他心中反复拉扯,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转身走向梁志佳,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茫然,还有一丝对未知的忐忑:“恩人,我妻子情况稳定了。你们说的那位‘故人’……现在可以见了吗?”
梁志佳点了点头,目光温和:“不用去别的地方,你只要放开心神,别抗拒就好。”
在梁志佳的指引下,段启华成功与他进行了灵魂链接,下一秒,他眼前的景象变了。
在梁志佳身后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缓缓浮现——头发微卷,眼角有颗淡淡的痣,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一切都如二十多年前的那样。
是娘!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段启华的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汹涌而上,让他眼眶瞬间通红。明明记忆里关于母亲的画面早已模糊,此刻却觉得这张脸无比熟悉,仿佛刻在灵魂深处。
“我的儿……”
轻柔的呢喃在铁匠铺回荡,带着一丝哽咽,一丝颤抖。牛大花的魂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她伸出手,想要触碰段启华的脸,却又怯怯地缩了回去,只是望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透明的脸颊滑落。
“娘……”
段启华颤抖着伸出手,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千言万语堵在嘴边,想问她这些年在何方,想问她当年是不是很冷,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傻,用自己的命换他活下来。
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这一个字。
牛大花只是哭,笑着哭,哭着笑,不断呢喃着:“我的儿……长大了……好好的……”她不需要段启华说什么,只要能这样看着他,看着他长大成人,看着他平安无事,就够了。
两人就这么站在那里,隔着二十多年的时光,望着彼此,哭着,笑着,没有更多的话语,却仿佛已经倾诉了千言万语。
铺子外的晨光越发明亮,生死簿上的红光开始渐渐收敛。牛大花的魂体在段启华含泪的目光中,化作点点光斑,缓缓融入晨光里,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
她的执念,终于化解了。
段启华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掌心还残留着想要触碰母亲的空落感。直到梁志佳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猛地回过神,朝着牛大花消散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这一躬,是迟到了二十多年的再会,也是永别。
牛大花的魂体化作光点消散在晨光中的那一刻,梁志佳手中的生死簿轻轻颤动了一下,泛黄的纸页上,“牛大花”三个字渐渐淡去,最终彻底消失。
第一个灵魂的执念,就这样解决了。
没有想象中的惊心动魄的战斗,就连去黑风妖窟取血灵芝,梁木水和李炜泉回来后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句“里面的妖兽不算难缠”,仿佛那让青阳城卫兵都忌惮的妖窟,不过是座寻常山林。
可段启华一家的故事,却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梁志佳心头。
他坐在铁匠铺门口的石阶上,望着青阳城渐渐苏醒的街道,脑子里乱糟糟的。牛大花的隐忍,段田富的暴躁与愧疚,这些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鬼语者的进阶任务到底隐藏着什么意义?
梁志佳好像抓住了什么,指尖触及的瞬间,却又滑走了,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感触。
“在想什么?”梁木水走过来,递给他一壶水。
梁志佳接过水,摇了摇头:“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每个执念背后,都藏着太多东西了。”
李炜泉靠在门框上,正经的说道:“或许这就是鬼语者的意义吧?不光是解执念,也是在听故事,在帮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找到归宿。”
梁志佳愣了愣,望着手中的生死簿,忽然笑了:“可能吧。”
他站起身,朝着铺子里面喊道:“段兄,我们要走了。”
段启华匆匆走到梁志佳的面前,眼眶还有些红,手里拿着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恩人,这点心意……”
“不必了。”梁志佳摆了摆手:“你好好照顾你的家人,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他顿了顿,补充道:“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往前看。”
段启华攥紧了红布包,重重地点了点头,朝着三人深深鞠了一躬。角落里的段田富也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沙哑的“谢谢”。
梁志佳没有再多看,举起生死簿,指尖注入灵魂之力。暗红色的光芒从簿册上亮起,在身前撕开一道通往地府的传送通道。通道里翻涌着熟悉的灰色雾气,却仿佛比来时柔和了许多。
“走了。”他招呼了一声,率先踏入通道,梁木水与李炜泉紧随其后。
通道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将青阳城的晨光与铁匠铺的故事彻底隔绝。至于段田富父子日后会如何相处,这已经不属于他们的牵挂。
地府的雾气依旧弥漫,判官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前方,暗红色的官袍在灰雾中格外醒目。
“看来,你有不少收获。”判官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
梁志佳握紧手中的生死簿,望着前方更深处的幽暗,点了点头。他或许还没完全明白那份感触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离“鬼语者”的进阶,又近了一步。
“我们开始下一个吧。”梁志佳微笑的向判官说道。
判官微微一笑,生死簿在梁志佳手上自动翻开,新的名字正被书写。
生死簿的纸页沙沙翻动,泛黄的纸面上,几行墨字缓缓浮现,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就:
黄小文,执念:想听父亲讲完铁兵的传奇故事。
“铁兵的传奇故事?”梁木水凑过来看了一眼:“听着倒像是个有趣的执念。”
梁志佳指尖轻抚过那行字,生死簿随即散发出淡淡的金光,指引着方向。三人顺着光芒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灰色雾气中,蹲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他们走过去时,那身影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听到脚步声,猛地回过头来。
那是个约莫四五岁大的孩童灵魂,魂体比牛大花的要凝实些,透着孩童特有的灵动。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小褂,袖口磨出了毛边,裤腿短了一截,露出细瘦的脚踝。头发乱糟糟的,像团鸟窝,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却亮得惊人,黑葡萄似的,带着孩童独有的好奇。
看到梁志佳他们,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攥着那根枯树枝,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但他没有哭,也没有跑,只是仰着小脸,定定地看着他们,像是在判断这些陌生人是否危险。
“你是黄小文?”梁志佳放柔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亲切:“你在这里玩什么呢?”
孩童眨了眨眼,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指了指地上的画——那是一幅用树枝勾勒的简笔画,画里有个拿着长枪的小人,正追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跑,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一个“兵”字。
“我在等爹。”孩童终于开口,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孩童特有的奶气,却又透着一丝固执:“爹说,铁兵的故事还没讲完,他会回来接着讲的。”
说完,他又低下头,用树枝在“铁兵”的脚下添了几道波浪线,像是在画河流。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的地府雾气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执拗的等待。
梁志佳与梁木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他们没想到这孩童的神智会比牛大花的清醒的多,竟然可以清晰的回答问题,而且这孩子的执念,显然与那个未听完的故事紧紧系在一起。
“你爹的故事,讲到哪里了?”梁志佳在他身边蹲下,笑着问道。
黄小文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瞬间燃起光:“讲到铁兵大战黑心怪!爹说,铁兵的枪能劈开乌云,可厉害啦!”他一边说,一边举起树枝比划着,小小的脸上满是向往。
看来,要解开这孩子的执念,得先找到他的父亲,不过既然这孩子能够好好沟通的话,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梁志佳轻轻合上生死簿,目光落在黄小文认真的小脸上,心中暗道:这第二个执念,或许比想象中更简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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