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临洮的疾驰途中。
一万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在略显崎岖的山道上奔腾。
马蹄声由最初的闷雷滚动,逐渐汇聚成一片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大地踏碎的轰鸣。
哥舒翰一马当先,战马四蹄翻飞,鬃毛在疾风中烈烈飘扬。
“大帅!”一骑快马从侧前方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身形矫健,正是特战营派来的联络官丁芳军。
他控马与哥舒翰并行,脸上带着一丝特战队员特有的冷峻和完成任务后的矜持:“前方三十里内,吐蕃所有明哨暗卡已全部拔除!我特战营正继续扩大清扫范围,务必让临洮寨里的吐蕃狗,在最后一刻才听到我们奔雷的马蹄!”
哥舒翰紧握缰绳,感受着战马奔腾带来的力量感,闻言赞许地点头:“好!干得利落!此战若能一举拿下临洮,断了吐蕃的粮草命脉,灭了黄石部这头恶狼,你们特战营虽非主力破阵,但拔牙断爪之功,当属头筹!”
他的声音在疾风中依旧清晰有力。
“大帅过誉!”丁芳军抱拳,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这时,另一名身着不良府制式灰衣的联络官员也策马靠近,声音沉稳地补充道:“下官尚有一事需向大帅禀报。我不良府在临洮黄石部内部,早已埋下关键暗桩。”
“待大帅铁骑兵临城下,发起雷霆一击之时,寨内暗桩便会立刻发动!鼓动那一万被掳的同胞奋起反抗!届时,奴隶营必成燎原之火,内外交攻之下,吐蕃人首尾难顾!以我陇右铁骑之锋锐,踏破区区临洮寨门,易如反掌!”
哥舒翰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侧头看向不良府官员:“哦?不良府竟早已在临洮深处埋下钉子?此计甚妙!”
他心中对不良府的手腕有了更深的认识,同时也掠过一丝念头:这临洮的功劳簿上,特战大队和不良府的名字,怕是要写得比自己预想的更重一些了。
不良府官员微微一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自豪:“陛下圣明烛照,早在潜邸之时,便已明令不良府,在吐蕃腹地及控制区广布暗线,深植根基。”
“大帅此次挥师西进,我府便已接到上峰密令,精选得力人手,趁吐蕃人掳掠人口之机,成功混入临洮奴隶营。”
“前日,下官已通过特殊渠道,与营内首领张富贵取得联系,严令其全力配合大帅攻城!里应外合,确保万全!”
哥舒翰心中感慨万千,既有对皇帝深谋远虑的钦佩,也有对不良府执行力的赞叹,更有对即将到来大战的无限信心。
他豪气顿生,大笑道:“哈哈哈!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有特战营如影随形,扫清障碍!有不良府无孔不入,搅动风云!我陇右边军儿郎手中钢刀,若不能一战而下临洮,砍下黄石格多的狗头,还有何面目见河西父老?加速前进!破寨就在眼前!”
“破寨!杀敌!”周围的亲兵和军官们被主帅的豪情感染,齐声怒吼,声浪压过了万马奔腾!
……
……
临洮城寨。
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黄石格多,这位黄石部的族长,刚从一场难得深沉的睡眠中挣扎着睁开双眼。
厚重的狼皮褥子裹着身体,营帐内的炭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层灰白的余烬。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枕边的弯刀,冰冷的刀鞘触感让他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稍稍松弛。
“昨夜……竟真的无事?”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宿梦初醒的沙哑。
连日来的高度戒备让他眼窝深陷,鬓角添了几缕不易察觉的霜白。
心头那萦绕不去的、仿佛被秃鹫盯视般的不安感,此刻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尤为可笑。
他用力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真是……草木皆兵了。看来是这段时日压力太大,疑神疑鬼。”
紧绷的背脊第一次彻底靠在了铺着熊皮的粗糙木床上,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来人!”他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往日的威严。
亲卫达嘎,一个如同铁塔般魁梧、忠诚得如同猎犬的吐蕃勇士,应声掀帐帘而入,清晨的寒气也跟着他溜进来,让黄石格多不由裹紧了身上的皮袄。
“族长,您醒了。睡得可好?”达嘎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高原汉子特有的粗粝感。
“不错。”黄石格多伸了个懒腰,全身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让厨子准备早饭,烤得喷香的糌粑,熬一锅浓浓的酥油茶,最主要的是……”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近乎贪婪的光芒,“我要吃新鲜的手抓牦牛肉!最好的后腿肉,要嫩,要带血丝!这些天嘴里淡出鸟来了,今天得好好祭一祭五脏庙!”
饥饿感和对安宁的片刻奢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放松感。
达嘎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遵命,族长!马上就好!”他转身出去传达命令。
黄石格多在亲兵的服侍下穿戴好沉重的铁甲,冰冷的甲片贴上肌肤,熟悉的沉重感和威严感又回来了。
他走到营帐门口,掀开厚重的帘子,深深地吸了一口凛冽而清新的空气。
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像一层薄纱笼罩着低矮的土坯营房和简陋的木棚。
远处,传来几声牦牛和战马的低嘶。
整个城寨似乎刚刚苏醒,一片宁静。
黄石格多看着这景象,心中的那点警惕似乎更淡了。
不过,一丝极其微妙的违和感,如同潜藏在水底的暗蛇,依然在心湖深处掠过。
他思索片刻,回头对着正要去厨房催饭的达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达嘎,把昨天派出去的各路斥候头目都找来。我要亲自问问他们南边和东边的情况,唐军……是否真的毫无动静。”
“是,族长。”达嘎虽不解族长刚起床就又要处理军务,但毫不犹豫地领命而去。
不多时,一大盆还在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手抓牦牛肉和一大壶热气腾腾的烈酒便被送进了黄石格多的主帐。
诱人的肉香瞬间充斥整个空间。
黄石格多搓了搓手,正要用小刀割下一块肥美鲜嫩的肉送入口中,再痛饮一杯,享受这片刻的安逸。
“报——!”一声急促、充满惊惶的呼喊猛地刺破了帐内的宁静!
帐帘被再次粗暴地掀开,达嘎一脸煞白地冲了进来,甚至顾不上行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族……族长!出事了!昨天派出去的三队斥候……六十四人!到此刻……没有一个人回来复命!”
“什么?!”黄石格多手里那刚刚举起的、盛满琥珀色烈酒的银杯,“哐啷”一声,重重地砸在粗糙的木桌上!温热的酒液四溅开来,如同他此刻骤然炸裂的心绪,泼洒在散乱的羊皮地图和油亮的牦牛肉上。
昨夜那种不祥的预感,那并非错觉的“草木皆兵”,瞬间化为冰冷的洪流,汹涌地冲垮了他刚刚建立的片刻安宁!六
十四名精锐斥候!他们熟悉地形,行动迅捷如狼,一夜未归,绝非偶然!
他噌地一下站起来,动作之猛让沉重的木椅向后摔倒在地。
胸腔里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脸色由之前的放松瞬间褪尽血色,变得一片惨白。
“都……都没回来?”他失声追问,声音嘶哑。
达嘎重重地点头,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按照您的严令,出发前每队都配有最健壮的马匹和双倍的响箭信号,约定无论有无发现,最迟寅时末(凌晨5点)必须回寨复命……现在天已大亮,连个影子都没有!各队接应点也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此时——
“呜——呜——呜呜——!”
凄厉到划破天际的号角声,如同地狱鬼魅的尖啸,骤然从临洮城寨最东侧的望楼上炸响!
这不是换岗或召集的普通号令,而是十万火急的最高级别敌袭警报!
“敌袭——!陇右边军——!!”更远处,传来了望兵破音、带着无尽恐惧的嘶吼。
黄石格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
他终于明白斥候为何无声无息了——他们不是不想回来,而是被一张无形的、可怕的网瞬间吞噬了!
“达嘎!随我来!”他怒吼一声,再无半分犹豫,如同被激怒的棕熊般冲出营帐,甚至顾不上拿头盔。
达嘎紧随其后,巨大的战刀已握在手中。
帐外已然陷入混乱的漩涡。刺骨的寒意混合着惊惶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刚被号角惊醒的吐蕃士兵,如同被捣了窝的马蜂,一片惊呼混乱。
有人正惊慌失措地奔跑寻找自己的甲胄;有人用力地勒紧皮带,粗糙的手指因紧张而不断颤抖;有人在努力安抚躁动不安、扬起前蹄嘶鸣的战马;金属铠甲摩擦碰撞的刺耳噪音不绝于耳,夹杂着军官们声嘶力竭、试图维持秩序的咆哮。
黄石格多脚步如飞,径直冲向最近的西侧哨楼。
这哨楼是用粗大的原木捆绑搭建,高约三丈(约10米),能俯瞰东面开阔的原野。
他三步并作两步向上攀爬,沉重的铁甲刮蹭着粗糙的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当他终于登上狭窄的哨楼平台时,眼前的景象让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也倒吸一口冷气!
视线尽头,旭日初升的朝霞已被遮天蔽日的烟尘所取代!
那烟尘翻滚升腾,如同狂暴的沙尘暴席卷而来!
阳光艰难地穿透这层浑浊的幕布,在翻滚的尘土微粒中折射出诡异的光晕。
成千上万的马蹄同时擂击着初解冻、尚显坚硬的地面,那声音不再是沉闷的鼓点,而是汇成了一种持续不断、低沉而凶险的“隆隆”声,如同大地痛苦的低吼!
这声浪伴随着从远方快速逼近的震动,清晰地通过哨楼的木质结构传递到黄石格多的脚底板,让他小腿肚的肌肉下意识地绷紧。
在漫天烟尘的最前端,一面巨大的猩红旗帜刺破尘雾,迎着寒风猎猎飞舞!
旗面上,用金线绣出的狰狞貔貅和“陇右”二字,在晨曦下反射着慑人的寒芒!
紧邻其侧,是一面迎风怒展、更加夺目的素白大纛,上面一个龙飞凤舞、以浓墨书写的巨大“哥舒”字,犹如战场上宣判命运的利刃!
黄石格多的心沉到了谷底!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原木护栏,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哥舒翰!真的是他!”达嘎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族长,看烟尘高度和广度……这恐怕不止一万骑!”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兵,达嘎有着野兽般对危险的嗅觉。
黄石格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速喘息着。
浑浊冰冷的空气刺激着他的肺部,也让他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
“达嘎,听令!”他猛地转身,眼中爆发出困兽犹斗的凶光,声音如同刀锋刮过生铁:
“第一,立刻传令!命牙将赤桑率领三千精锐步卒,全副武装,带上所有强弓硬弩,立刻登寨墙防御!用最快的速度搬运滚木礌石!告诉他们,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第二,命副将巴桑集结所有还能上马的五千骑兵!就在城寨中心空地待命!马不得卸鞍,人不得解甲!等待我的冲锋号令!”
“第三,立刻在西、北、南三座角楼点起最大的狼烟!用最浓的松脂和狼粪,烟要升得最高最黑!向周边所有能看到的部族求援!告诉他们,临洮危在旦夕,唇亡齿寒!让他们火速驰援!”
他一边下令,一边语速飞快地补充道:“记住,狼烟是‘三火冲天’的连珠烟!这是我们黄石部最高级别的求救信号!”
“第四!”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而狡黠的光芒,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立刻去奴隶营,找到那个蠢货安多沙比!让他把那一万大唐贱奴,全部驱赶上寨墙!不论老少,只要是活的,都给我站到垛口后面去!我倒要看看,那位大名鼎鼎的哥舒翰,面对他们自己的百姓,他的陌刀还劈不劈得下去!哼,这就是人盾!”
他重重一拳砸在护栏上,木屑纷飞。
一连串的命令清晰而急促。
达嘎听得热血沸腾又心神剧震,大声回应:“遵命!”
立刻转身,如同下山猛虎般冲下哨楼,跨上亲兵牵来的战马,嘶吼着传令而去。
马蹄声、号令声、催促声在混乱的城寨中交织。
黄石格多独自留在哨楼上,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唐军铁流。
对方速度明显放缓了,最终在距离临洮城寨一里外的开阔地稳稳停住。
黑色的盔甲连成一片钢铁森林,战马安静地打着响鼻,喷出道道白气。
一面面标有营号的小旗在风中轻轻摇摆。
在巨大的“哥舒”帅旗之下,一个身形魁梧、须发如戟、身披玄黑色明光铠的主将端坐马上,正是大唐陇右节度使哥舒翰!
“哼!停步缓气,调整阵型?”黄石格多冷笑着,手按刀柄,“哥舒翰,我知道你想一鼓作气!但我临洮再破,也非纸糊!我八千人死守这低矮寨墙,你一万人就想轻易拿下?只要你不能瞬间破寨,待我各路援军包抄而来……”
他回望城内,西侧三股粗大的、直冲天际的漆黑狼烟已经升腾而起,在淡蓝的天幕下异常刺目。
“……老子就能把你拖进泥潭,让你吃个大亏!”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嗅着空气中越来越浓烈的尘土味和战马特有的汗骚气,眼中闪烁着混合着决绝、算计和一丝侥幸的光芒。
唐军阵前。
哥舒翰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不远处的吐蕃城寨,嘴角扯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这城墙高不过丈余(约3米多),壕浅难行,也配称‘城’?我大唐随便一处烽燧都比它结实!”他声音洪亮,带着一丝关陇口音,清晰地传到身边几位剽悍的将领耳中,“斥候回报,其中不过七八千蕃兵,多半还是被裹挟的仆从,正主儿黄石部的精兵恐不足半。取此寨,当如探囊取物,一鼓可下!谁愿为先锋,拔得这夺寨头功?”
话音刚落,数位营将几乎是同时挺身而出。
“末将愿往!”
“大帅!末将所部儿郎早已憋足了劲头,请让我军为先锋!”
“老独孤!你去年刚打了胜仗,今天该让我等露露脸了!大帅,末将愿立军令状,半炷香内先登城头!”
……
几位将领争抢得面红耳赤,战意熊熊燃烧。
拿下临洮自然是板上钉钉,但这冲锋破寨的头功,不仅意味着丰厚赏赐,更是勇武的象征,军中威望的基石!
谁都想在哥帅面前露脸。
哥舒翰看着部下们高涨的士气,满意地点点头。
正当他目光扫视,准备点将之时,一位身着常服、毫不起眼却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不良府派驻陇右军的联络官张明诚,快步走到哥舒翰马侧,急促而压抑着激动低声道:“大帅!快看城内!”
哥舒翰目光一凝,迅速锁定临洮城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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