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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史之乱:我为大唐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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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8章 暮色苍茫,利刃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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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的余晖,宛如熔化的赤金,艰难地穿透陇西高原参天古木交织的厚重树冠,斜斜地泼洒下来。

光芒在积年累月、厚达尺许的腐叶层上碎裂、跳跃,投下无数摇曳不定、光怪陆离的金色斑点。

空气粘稠而沉重,混合着枯枝败叶深度腐败的甜腻腥气、一万五千名精壮汉子汗液蒸腾后凝结在皮甲和布衣上的浓烈酸馊味,以及一种无形无质却几乎能扼住人咽喉的紧张——那是大战前夕特有的、渗入骨髓的压抑感,仿佛连栖息林间的鸟兽都屏住了呼吸。

“原地休整一炷香!抓紧进食!”传令兵嘶哑的声音在林间回荡,打破了短暂的死寂。

命令如同解除定身的咒语,士兵们立刻松弛下来,纷纷倚靠着虬结粗壮的树干,或直接瘫坐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们从怀中掏出被压得坚硬如石的胡饼,就着腰间水囊里浑浊的溪水,用力撕咬、咀嚼。

每一口都伴随着腮帮肌肉的剧烈鼓动和沉闷的吞咽声,补充着几乎耗尽的体力。

篝火是严禁的,黑暗是此刻最好的掩护。

只有偶尔金属甲片不经意的碰撞,或是压抑的咳嗽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在这片疲惫的海洋中央,一块突兀的黑色巨岩上,矗立着此次奇袭的统兵大帅——哥舒翰。

他那身由天工之城顶尖匠人精心锻造的统帅级玄甲,在暮色中并非闪耀夺目,反而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的乌光,如同蛰伏的猛兽。

山风带着高原特有的凛冽寒意,卷过他虬髯浓密、线条刚硬如刀劈斧削的脸庞,吹得他身后那袭猩红披风猎猎作响。

他一手按在腰间的宝剑那冰凉温润的玉质剑柄上,一手搭着眉骨,极目远眺西南方向。

剑眉紧锁,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深邃的眼眸仿佛两口望不见底的幽潭,极力想要穿透层峦叠嶂的阴影,洞悉数十里外临洮城下即将喷薄而出的血与火。

他解下腰间的牛皮水囊,拔掉塞子,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冰冷刺骨的泉水。

水流冲刷着干燥的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清明,几滴晶莹的水珠顺着他浓密的胡须滚落,砸在冰冷的胸甲护心镜上,发出清晰而孤寂的“滴答”声,在静谧中荡开微小的涟漪。

“唤斥候队长杜天刚!” 哥舒翰的声音不高,却低沉有力,如同闷雷滚过地面,瞬间穿透了林间的喘息与咀嚼声,清晰地送入亲兵耳中。

“喏!”亲兵不敢有丝毫怠慢,身影迅速没入昏暗的林木间。

片刻之后,一个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岩石下方。来人正是特战营斥候队长杜天刚。

他身形精瘦,肌肉线条在轻便的鹿皮软甲下紧绷如钢丝,整个人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丛林猎豹。

脸上涂抹着黑绿相间的油彩,遮掩了原本的肤色,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渐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近乎实质的寒光,如同暗夜中最亮的星辰。

背负着一具保养得锃亮的折叠强弩,腰悬两柄弧度诡异的弯刃短刀,小腿上还绑着匕首。

他浑身上下都沾染着长途跋涉的风尘、泥泞和难以名状的植物汁液,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充满了警惕与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大帅!”杜天刚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皮甲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哥舒翰缓缓转过身,沉重的玄甲发出金属部件啮合的轻微“咔哒”声。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落在杜天刚那张被油彩和疲惫覆盖的脸上:“杜队长,辛苦了。距离目标地临洮,还有多远?方向可有偏差?”

声音里那份刻意压制的凝重,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抛弃了所有辎重,仅携带五日口粮,一万五千精锐如同行走在剃刀边缘,情报的毫厘之差,便是万劫不复。

杜天刚没有丝毫犹豫,仿佛答案早已刻在心中。

他迅速解下背负的一个油布包裹,层层解开,动作稳定而精准。

里面是一张由多块鞣制过的羊皮拼接而成的大地图——皮革打底,用烧焦的硬木炭条精心绘制。

线条看似粗犷,却异常清晰准确,山脉的走向、河流的蜿蜒、隐秘的林间小径、危险的断崖沟壑,甚至水源点,都标注得一丝不苟。

每一道线条,都浸染着特战营斥候的血汗,是他们用命趟出来的“见底图”。

杜天刚粗糙、布满厚茧和老茧的手指,精准地落在地图上几个用朱砂标记的关键点上。

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用硬木削成的精巧算筹(类似比例尺),在地图上快速比划丈量,口中念念有词,计算着复杂的距离和角度:“报告大帅!我们此刻位于兰州城西南约一百三十里处,正卡在兰州与临洮之间的‘野狐岭’脊背。据此计算,向西南方向直线推进,离临洮城寨核心区域……三十七里!”

他抬起头,眼神中没有丝毫闪烁,只有磐石般的笃定:“目标确为临洮黄石部!据昨日俘获的吐蕃探马口供,加上三日前不良人暗探传回的密信交叉印证,黄石部是洮水西岸最大的吐蕃部族,控弦之士(骑兵)逾八千,步卒近两千,实力雄厚。”

“其现任族长黄石格多,绰号‘血牙狼’,勇猛彪悍,性情贪婪暴虐,是吐蕃赞普赤德祖赞钉在陇右边境上最锋利也最毒辣的一颗獠牙!”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情报人员特有的谨慎:“不良人的暗桩还提到,格多数日前为庆祝掳获大批唐境妇孺和财物,在城寨中大宴三日,宰杀牛羊无数,酒气熏天,部分守备轮值略有松懈。”

“但此人疑心极重,如同受惊的狐狸,临洮城寨外围的木墙、箭楼、陷坑等防御工事依旧完备,巡哨并未减少。”

提及不良人时,杜天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服。

他们特战营的斥候勇悍绝伦,攀山涉水如履平地,但在长期潜伏、渗透核心、编织情报网络方面,确实不如那些如同阴影般存在的不良人密探专业。

“很好!”哥舒翰坚毅如花岗岩般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丝赞许的笑容,如同阴云裂开一道缝隙。

他伸出覆着沉重金属护手的大掌,用力拍了拍杜天刚的肩膀,发出沉闷的“嘭”声。

“你们特战营的斥候,行!比本帅帐下那帮只知冲锋陷阵的莽撞小子强多了。方向精准,情报详实!尤其是这鬼地方,” 他环顾四周密不透风的原始丛林,语气带着感慨,“连条羊肠小道都没有,硬是靠着你们拿命一寸寸摸出来的道!”

哥舒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杜天刚腰间别着的一个细长黄铜筒和一串用皮绳系着、吊着一枚小磁针的罗盘。

这两个宝贝疙瘩——千里镜(单筒望远镜)和指南针,是连哥舒翰这等见多识广的沙场老饕都眼热不已的稀罕物。

正是靠着它们,特战营的斥候才能在遮天蔽日的密林中精确辨识方位,将地图的误差控制在令人难以置信的数里之内。

在这个时代,普通行军的舆图误差动辄数十里,特战营的成就堪称神迹。

杜天刚敏锐地捕捉到大帅的目光,下意识地用手护了一下腰间的千里镜。

他可是清晰地记得,三天前,自己趴在对面山崖上,透过这冰冷的铜筒,亲眼看到那个穿着华丽豹皮袍、戴着金狼头饰的格多,在临洮城寨的木墙上趾高气扬地巡视,甚至能看清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

哥舒翰收回目光,望向西方天际最后一丝挣扎的暗红余烬被浓墨般的夜色彻底吞噬。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如同淬火的寒铁,斩钉截铁:“黄石格多……这颗毒牙,必须拔掉!夺了他的牛羊粮草,我陇右健儿至少月余不愁粮秣!”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铁锈味:“后方……长安那些衮衮诸公,还在为粮饷扯皮!指望不上了。这次深入敌腹,是死中求活!不成功,便成仁!”

一万五千边军精锐,抛弃了赖以生存的辎重车营,如同潜伏于黑暗中的狼群,只为等待时机,发动致命一击。

他麾下步军一万,皆是陇右百战余生的陷阵猛士;骑兵五千,更是来去如风、能凿穿敌阵的陇右飞骑。

然而,这片吞噬一切的原始山林,此刻却成了困锁铁蹄的无形牢笼。

……

天色彻底沉入墨海。

在山林的边缘地带,稀稀拉拉的人影如同溪流汇入江河,不断从幽暗深邃的林海中挣扎而出,汇聚成一片略显散乱却顽强蠕动的黑色潮水。

一万步兵主力,终于在日落前,凭借着惊人的毅力和对地形的有限利用,艰难地穿过了这片号称“飞鸟难渡”的原始密林。

大部分人都显露出极度的疲态,沉重的脚步拖沓,甲胄上挂满了断枝碎叶,如同移动的灌木丛。

许多人脸上、手上布满了被带刺藤蔓和锋利叶片划出的纵横交错的血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他们沉默地聚拢,相互依靠着喘息,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和泥土的气息。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支本该作为雷霆一击的五千精骑,此刻却如同陷入了泥沼,踪影难觅。

密林深处,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烦躁的低吼:沉重的马蹄深陷腐叶淤泥的“噗嗤”声、铁甲与粗粝树干剧烈摩擦的刺耳“嘎吱”声、战马因受阻而发出的不满嘶鸣和粗重鼻息声……交织成一曲令人心焦的混乱乐章。

“稳住!他娘的看路!别让树枝戳了马眼!”

“拉住辔头!前面的停下!挤不过去了!后面的别推!”

“小心树根!……哎哟!”

一声声压抑着怒火和焦虑的低吼在密不透风的林间回荡。

高大的河西骏马在比人还高的灌木丛和横七竖八、缠绕着藤蔓的巨木枝杈间寸步难行,优美的鬃毛被荆棘撕扯得凌乱不堪。

骑手们紧握缰绳,身体紧绷,既要安抚焦躁的坐骑,又要用佩刀奋力劈砍那些带着倒刺的蔓藤,或是格开那些低垂下来、几乎要迷住马眼的坚韧枝丫。

时不时有战马被虬结凸起的树根或湿滑的苔藓绊得一个趔趄,甚至失蹄跪倒,引出一片小范围的惊呼和混乱。

骑兵们脸上的憋屈、烦躁和无奈几乎要溢出来,平日里让他们引以为傲的速度和冲击力,在这片该死的密林里,成了最沉重的负担和笑柄。

哥舒翰伫立在岩石上,望着下方基本集结完毕、如同一群疲惫巨兽般的步兵方阵,再侧耳倾听着密林中那混乱不堪、进展缓慢的动静,浓黑的眉毛越拧越紧,几乎要绞在一起。

时间,如同指间沙,无情流逝。

“大帅!不能再等了!” 一名负责前锋的校尉按捺不住,快步上前,声音带着焦灼的沙哑,“斥候兄弟冒死传回的消息,格多的宴会昨夜已结束!若拖到明日天亮,临洮的吐蕃崽子们酒醒了,哨探范围扩大,我们这万把人暴露的风险太大!封将军那边……恐怕也拖不起啊!”

哥舒翰猛地转身,胸甲在微弱的星光下折射出冰冷幽暗的光泽。

他目光如电,扫过下方虽然疲惫不堪、但眼神中依旧燃烧着战意的步兵阵列。

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掐灭。夕阳的余烬在他眼中彻底熄灭,沉入一片深不可测、冰冷如铁的决绝。

“传令!让节度副使封常清速来见我!” 声音斩钉截铁。

很快,一个身影分开人群,沉稳而迅捷地来到哥舒翰面前。

正是副帅封常清。

与大多数疲惫的士兵不同,他的明光铠依旧擦拭得锃亮,甲叶整齐,步履沉稳有力。

即便经历了同样艰苦的跋涉,他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坚定,如同山巅的磐石,不见丝毫慌乱。

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神色沉毅、甲胄齐整的部将,如同几柄出鞘的利剑。

“末将封常清,参见大帅!”封常清抱拳行礼,声音洪亮,穿透了压抑的夜色。

哥舒翰盯着他,没有任何寒暄客套,直接下达军令,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铁砧上,带着千钧之力:“封常清!听令!”

封常清身体瞬间绷直,如同拉满的弓弦。

“本帅命你,即刻点齐五千精锐步兵!调拨所有两百名抛石机操炮手、工兵营全员!携带全部攻坚器械——撞木、云梯部件、火油罐、钩索,以及三日口粮!不得举火,不得喧哗,连夜出发!目标——”

哥舒翰粗糙、骨节分明的手指猛地戳向杜天刚一直摊开在地图上的一个用朱砂重重圈出的隘口标记点。

“大风嘴!!!”

哥舒翰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锐利,如同两把淬了剧毒的匕首,死死钉在封常清的脸上:“看到了吗?这里!大风嘴!它是北方论弓仁部、东方野悉芒部等大小二十几个吐蕃部族增援临洮黄石部的唯一咽喉锁钥!无论是谁,想要救援格多那条疯狗,都必须从你这大风嘴挤过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压迫感:“本帅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挖壕沟!堆鹿角!架设所有抛石机!布下弩阵!哪怕是用你的牙齿去啃,用你麾下儿郎的血肉去填!也要给我把大风嘴死死钉住!钉穿!钉到地府里去!一只吐蕃的耗子也别想给本帅溜过去!”

哥舒翰的胸膛剧烈起伏,玄甲下的肌肉贲张,“守不住这里,我们这一万五千人,就是插在临洮城下的肉靶子!等着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吐蕃人包成肉馅!剁成肉泥!听到了吗?!!”

“喏!!!”封常清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猛地从脚底板直冲顶门,瞬间点燃了全身!

哥舒翰话语中那决死的意志和如山般的重压,不仅没有压垮他,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最悍勇的凶性。

他猛地挺起胸膛,如同要刺破苍穹,右手紧握成拳,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决绝地叩击在胸口的明光护心镜上!

“咚——!!!”

一声沉重到令人心脏骤停的金属闷响,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开!仿佛是他灵魂发出的战吼!

“末将封常清,在此立下军令状!大风嘴在,人在!大风嘴失,人亡!纵使粉身碎骨,绝不负大帅重托!绝不负身后袍泽性命!!!”

字字如铁,句句带血,掷地有声!

他的眼神燃烧着熊熊火焰,那是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纯粹战意。

没有片刻迟疑,甚至没有再看哥舒翰一眼,封常清猛地转身,猩红的披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大步流星地走向他的部队。

整个营地如同沉睡的巨兽被瞬间惊醒,压抑而高效地行动起来。

五千名精挑细选、体格最为健壮、眼神最为坚毅的步兵迅速脱离大部队,无声地集结列队。

两百名膀大腰圆、专门负责操作巨大扭力式“将军炮”的壮汉喘着粗气,肩扛手抬,将那些拆解成沉重杠杆、巨大配重石筐和坚固支架的攻城利器部件,小心地固定在特制的简易辎重拖车上,绳索深深勒进他们厚实的肩肉。

工兵营的士兵则背负着成捆的锋利鹿角木、粗大的铁蒺藜、沉重的铁锹铁镐和坚韧的绳索,他们是构筑死亡壁垒的工程师。

黑暗中,只有急促压抑的喘息声、金属木器摩擦的“吱呀”声、沉重的脚步声。

很快,一支沉默的、如同黑色长蛇般的队伍,在几名斥候的引导下,悄无声息地沿着崎岖的山林边缘,一头扎进了南方更浓重的、通往大风嘴的死亡夜幕之中。

没有火把,只有微弱的星光勉强勾勒出他们移动的轮廓。

目送着封常清和他那支肩负着全军生死的队伍彻底消失在黑黢黢的山影里,哥舒翰脸上那强行压制的焦灼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更加深沉地弥漫开来。

他率领剩下的五千步兵留在原地,围坐在几堆被严格限制、只允许燃烧最低限度、用于驱寒和微弱照明的小篝火旁。

篝火发出“噼啪”的微弱爆响,跳动的火苗在士兵们布满尘土和血痕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映照出一双双疲惫却隐忍、紧张又充满期待的眼睛。

整个山谷彻底被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吞噬,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如同巨兽脊背般起伏的黑暗丛林,死寂中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夜枭凄厉诡异的啼鸣,如同鬼魅的嘲笑,划破夜空,更添几分刺骨的寒意。

哥舒翰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沉默地伫立在篝火摇曳的光圈边缘,背对着火光,面朝着骑兵即将出现的密林方向。

他大部分时间都闭着双眼,仿佛在养神,但那只始终按在“惊澜”剑柄上的大手,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如同盘踞的怒龙,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一下,暴露着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帅内心汹涌的惊涛骇浪。

他在用全身的感官去倾听,去捕捉密林深处任何一丝异常的响动;他在用意志去等待,等待那支被寄予厚望、能撕碎一切的野战之王挣脱牢笼。

时间,在死寂和焦灼中一分一秒地爬行,缓慢得令人心碎。两个多时辰(约五个小时),如同两个世纪般漫长。

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下暗红的炭火,在寒夜中苟延残喘。

士兵们抱着武器,裹紧单薄的征衣,在寒冷和疲惫中昏昏欲睡,只有哨兵的眼睛还在黑暗中警惕地逡巡。

就在午夜将至,连哥舒翰都感到一丝冰冷的绝望开始蔓延指尖时——

“沙沙沙……哗啦……”

“唏律律——!”

密林深处,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阵由远及近、如同骤雨敲打阔叶的密集声响!

紧接着是战马压抑不住、终于脱离困境的兴奋嘶鸣和喷鼻声!还有骑手们如释重负的低吼和咒骂!

“出来了!骑兵兄弟出来了!”压抑到极致的兴奋低语如同火星溅入干草堆,瞬间在守候的步兵队伍中传递开来,昏睡的士兵猛地惊醒,纷纷伸长脖子望向那如同巨兽之口的密林边缘。

随着一阵更加剧烈的枝叶摩擦折断的“咔嚓”声和沉重的马蹄踏入平地的“噗通”声,一个个狼狈不堪却又带着劫后余生般狂喜的骑兵身影,终于艰难地从那吞噬一切的绿色地狱中钻了出来!

他们的铁铠和锁子甲上沾满了黑泥、绿色的苔藓、破碎的树叶和白色的树汁,头盔歪斜,翎羽折断。

战马的状况更为凄惨,原本神骏的河西骏马,此刻鬃毛纠结着坚韧的藤蔓,皮毛被汗水浸透又被夜风吹得冰冷,许多马匹的腹部和腿部布满了被荆棘划破的血痕,喘息粗重如同风箱。

骑兵们一钻出林子,立刻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相对清冷的空气,有人揉着被树枝抽得红肿的脸颊,有人甩着被藤蔓勒得发麻的手臂,脸上写满了对那片密林的深恶痛绝。

憋屈了太久的战马更是兴奋地刨着地面,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仿佛在控诉着那令人发疯的狭窄与阻碍。

“整队!他娘的都给我打起精神!立刻整队!!”早已等得心焦如焚的骑兵校尉们如同被点燃的爆竹,粗粝的咆哮声瞬间压过了出林后的嘈杂。

压抑的怒火和憋屈在这一刻化作了整顿军纪的严厉。

哥舒翰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精光爆射!他两步就跨到亲兵早已牵到岩石下的那匹高大神骏的青骢马旁。

没有借助马镫,他左手一按马鞍前桥,右手抓住缰绳,整个沉重如铁塔般的身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矫健和流畅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了马鞍上!

沉重的玄甲披风在他身后划出一道充满力量感的弧线,带起一阵风声。这动作一气呵成,完全不像一个刚刚在寒夜中伫立了五个时辰、年近半百的老将。

“上——马——!!!” 哥舒翰低沉却如同惊雷炸裂般的吼声,瞬间撕裂了沉寂的夜空,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仿佛是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出口,五千名憋足了劲、憋屈坏了、渴望鲜血与速度来洗刷耻辱的骑兵,爆发出惊人的效率!

几乎在同一刹那,密集的金属摩擦声、皮革受力绷紧的“咯吱”声、战马兴奋的嘶鸣声、士兵低沉的呼喝声轰然响起!如同暴雨前的惊雷!

“哐当!锵锵!唏律律——!”

眨眼之间,那些刚刚钻出密林、还带着一身狼狈的身影,便已化为一片肃然无声、杀气冲霄的钢铁森林!

他们迅速调整好队列,拉下面甲(如果有),头盔下仅露出的双眼,瞬间被重新点燃了熊熊火焰!

那是属于骑兵的骄傲,对极限速度的渴望,对撕裂敌阵的疯狂!篝火的余烬映照着如林的马槊、长矛和横刀的锋刃,折射出无数跳跃的、冰冷刺骨的死亡寒光!

青骢马感受到了主人那冲天的战意和决绝,前蹄猛地扬起,亢奋地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嘶:“咴咴咴——!!!”

哥舒翰猛地勒转马头,镶嵌着铁刺的沉重马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啪!”地一声脆响,如同进攻的号角,鞭梢笔直地指向西南方向——那是临洮的所在,是黄石格多的巢穴,是猎物的心脏!

“目标!临洮,黄石部!!!”哥舒翰的声音在凛冽的夜风中奔腾咆哮,如同千军万马在呐喊,“特战营的兄弟已在前方接应!此战——不留后路!随我——”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如同风箱般鼓起,然后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踏平临洮!猎杀格多!!!”

“吼——!!!踏平临洮!猎杀格多!!!”

五千骑兵的喉咙里同时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群狼般的嗜血狂嚎!

声浪汇聚成一股实质的冲击波,震得林间宿鸟惊飞,树叶簌簌落下!这是积攒了所有憋屈、愤怒和杀戮欲望的最终宣泄!

下一秒,马蹄声如同积蓄了万年的惊雷,骤然炸响!

“轰隆隆隆——!!!”

大地开始剧烈颤抖!无数沉重的铁蹄践踏在相对开阔的山间平野上,激起滚滚烟尘,弥漫在星光下。

五千铁骑,如同挣脱了锁链的钢铁洪流,又如同一支离弦的、燃烧着复仇火焰的黑色巨箭,在哥舒翰一马当先的引领下,朝着西南方向的临洮城、朝着未知的血战、惨烈的胜利或是永恒的死亡,汹涌奔腾而去!

铁流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在尖啸!

哥舒翰伏低身体,紧贴着青骢马急速起伏的脖颈。

夜风带着高原特有的苦艾草和冰雪的凛冽气息,如同冰刀般猛烈地灌入头盔的缝隙,抽打在他刚毅的脸上,带来刺骨的疼痛和绝对的清醒。

胯下的战马四蹄翻飞,肌肉在精良的具装下强劲地律动,每一次踏地都充满爆炸性的力量,稳稳地承载着主人和沉重的铠甲,如同踏着无形的波涛。

哥舒翰的目光锐利如电,穿透沉沉的、无边无际的黑暗,死死锁定前方。

临洮城的轮廓仿佛已在他燃烧的瞳孔中显现。

封常清和大风嘴……他并非不忧心。

五千步兵,哪怕是最精锐的陷阵营,面对未知数量、甚至可能是数倍于己、狂涌而来的吐蕃援军,那里将成为名副其实的绞肉机,是地狱的入口。

封常清那一声沉重的捶甲声,依旧在他耳边回荡。

但此刻,他必须将所有的顾虑、所有的杂念,如同丢弃无用的辎重般,彻底抛诸脑后!

擒贼先擒王!狼群的獠牙,必须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在敌人最松懈的瞬间,狠狠地、毫无保留地刺入黄石格多那颗自以为稳坐钓鱼台、仍在宿醉中跳动的心脏!

胯下青骢马的速度越来越快,耳畔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身后如同海啸般轰鸣的马蹄声。

哥舒翰的手,再次紧紧握住了“惊澜”的剑柄,冰凉的触感直透心底。

猎狼之牙,已然出鞘!目标,临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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