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儿的手在老妇背上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奶奶,您尝尝,就一口。”他舀起半勺麦饭,凑到她唇边。
老妇的喉结动了动,结着薄冰的舌头试探着舔了舔饭粒——那冰壳“咔”地裂了道细纹,温软的麦香混着柴火气涌进她麻木三十年的味蕾。
她突然剧烈呛咳,碗“当啷”砸在雪地上。
孙儿慌了要去扶,却见她浑浊的眼睛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把脸上的冰碴都烫化了:“小米粥……灶台边那碗……”她的手死死抠住自己的衣襟,指节发白,“那年我害喜吐得厉害,他蹲在灶前守了半宿,说‘慢些喝,别烫着’……”话音未落,她整个人瘫软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雪地上,哭得像被抽走了脊梁骨,“我骂他笨手笨脚,骂他粥里米放多了……可他走得那天……连句软话都没捞着……”
周围的村民慢慢围过来。
有个穿灰布袄的妇人蹲下身,轻轻抚着老妇佝偻的背;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踮脚往灶里添了把松枝,火星“噼啪”炸响,混着抽噎声在空气里荡开。
苏晏清靠在灶边,看着地火纹路像红绸子似的从锅底爬出来,在老妇脚下织成一圈暖黄的光——那光漫过她颤抖的膝盖,漫过她沾着泥雪的鞋尖,最后轻轻托住她低垂的白发。
“查封!”
冰链破空的脆响惊得众人抬头。
寒镜使立在雪地里,玄色官服上缀着碎冰纹样,手中冰链泛着冷光,可她的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味回娘身上——那妇人正捧着空碗,拇指反复摩挲碗沿,声音轻得像叹息:“小禾最爱吃糖心蛋……我答应她过年做……可她没等到……”
寒镜使的手指在冰链上顿住。
她想起三十年前在医馆当学徒时,曾见过个失去独子的老秀才,把自己关在厨房三天三夜,最后用菜刀割断了舌头。
“不是尝不出味,是不敢尝。”老医正当时说的话突然撞进她脑子里,“一尝到糖甜,就想起孩子举着糖人笑的模样;一尝到盐咸,就想起他掉眼泪时的脸……”
“这饭……真能让人‘看见’吗?”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冰链还冷,可眼底却浮起一丝动摇。
守在灶边的灶藏使擦了擦手:“看见的不是幻象,是心里压了三十年的那口热气。就像您冰匣里封着的糖心蛋——”他忽然笑了,“藏得再久,剥壳时不还是要淌糖?”
寒镜使的睫毛颤了颤。
她解下肩头的冰匣,取出块裹着冰壳的糖心蛋。
冰壳裂开的瞬间,甜香混着麦饭香腾地窜起来。
她把蛋放进锅里同煮,看橙红的糖心慢慢渗进饭粒,这才盛了一碗,递给个抱着空襁褓的老父:“尝尝。”
老父的手刚碰到碗就抖起来。
他吹了吹饭粒,轻轻送入口中——下一秒,他突然撕心裂肺地嚎哭,手指拼命撕扯衣襟,露出心口一道深可见骨的刻痕:“阿昭,爹带你回家!”他跪坐在雪地里,襁褓上的补丁被泪水洇得透湿,“那年兵荒马乱,爹把你塞进树洞,说‘爹去寻吃的’……可等爹回来……树洞里只剩半块糖……”
寒镜使别过脸去。
她在村后找了块背风的坡地,用冰链在雪地上划出个灶膛形状。
“若痛不可免,至少……”她往灶里添了把枯枝,看火星噼啪跳起,“让他们先尝到暖。”
苏晏清是在这时昏睡过去的。
她靠在草垛上,睫毛沾着饭香凝成的细水珠,唇角还沾着粒麦饭。
萧决蹲在她身侧,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饭粒,却见她无意识地在雪地上划着什么——歪歪扭扭的纹路,像极了他曾在她旧书里见过的曲谱,是她母亲梳头时哼的那首《月照檐》。
他的喉结动了动。
前几日她还能完整哼出那调子,现在却只剩断章残句。
他解下外袍裹住她,又把随身的铜勺贴在她心口——那是她祖父当年用的老物件,此刻还带着灶火的余温。
“你忘了的,我都替你记着。”他低声说,指尖轻轻抚过她发间的银簪,“祖父教的火色,母亲吹汤的模样,还有那年我推给你的半碗粥……”
地脉童捧着碗余饭走过来。
他站在萧决身侧,望着村口那座新立的无名坟,把碗举到半空:“阿娘,今日饭……不冷了。”
陈照雪立在三十里外的高崖上。
她望着孤光村方向腾起的百柱炊烟,像一条条金色的龙,撞破了阴云。
手中的冰屑不知何时散了,落在她绣着冰梅的袖口上,很快融成水痕。
“父亲……”她对着风轻声说,声音轻得像要碎在空气里,“若你还在,会想我永远冷下去吗?”
她抬手,指尖那枚祖传的寒镜突然泛起暖光。
有水滴从镜中渗出,落向孤光村——正落在村口那口老灶上。
火苗“腾”地蹿起三尺高,映得雪地上的冰棱都成了金红色。
苏晏清在梦中呢喃:“下一次……我会忘了谁曾牵我手?”她的指尖微微动了动,锅中剩下的麦饭忽然泛起金光。
那光不是来自灶火,而是从饭粒里透出来的,像星星落进了碗里。
火舌舔着锅底,“噼啪”作响。
它们不再被动地等锅,而是顺着地火纹路,往村外的山路爬去——那里有个盲眼老者,柱着竹杖站在雪地里,鼻尖动了动,嘴角慢慢扬起。
他的盲眼虽蒙着白纱,可眼底却有光在晃,像被什么暖着,要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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