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决举着火把的手微微发颤,远处那片星子般的灶火还未在眼底散尽,黑壤渊口的赤纹突然如活物般蜷曲起来,将苏晏清的身影往更深处拽了拽。
地脉童攥着她衣角的小手紧了紧,另一只手往西北方指——那里有团青灰色的影子在风雪里浮着,像块被冻住的云。
孤光村。地脉童虽不会说话,喉间却发出细若蚊蝇的气音。
她的小手指尖泛着青,可指向的方向固执得像根冰锥。
苏晏清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雪雾散开些,露出村口歪斜的石碑,无炊三十年五个字被冰棱割得支离破碎。
坟头像被风揉碎的棋子,东一个西一个散在村道两旁,每座坟前都摆着碗冷饭,筷子是冰雕的,在风里泛着幽蓝的光。
她的脚步顿在第一座坟前。
冰箸童正跪在那里,膝头的积雪早结成了冰坨,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两根冰箸轻轻碰了碰空碗:娘,今日风不大,我多坐一会儿。声音轻得像片雪花,落进风里就化了。
苏晏清蹲下身,指尖刚触到那碗冷饭,寒意便顺着骨缝往心口钻。
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雨夜,木门吱呀作响,她端着碗热粥缩在堂前,粥香混着雨气漫开,可门槛外始终没有脚步声。
等粥凉透了,母亲的手才抚上她的头顶,可那温度......她猛地缩回手,心口像被谁攥住了,疼得她踉跄半步,扶着墓碑才站稳。
阿清姐姐?地脉童仰头看她,眼睛里映着她发白的脸。
苏晏清摇头,喉间像塞了团棉絮,说不出话。
村外高崖上,陈照雪的身影从雾里浮出来。
她袖中寒霜之力翻涌,本想将这最后一丝人间烟火冻成冰渣——三十年前那场大火烧了孤光村的灶房,也烧了她的半颗心。
可当她看见冰箸童把最后半块干粮塞进母亲坟前的碗里,听见他说我不饿,你吃时,指尖的冰晶地裂了道缝。
若记得是痛,为何你还要等?她闭了闭眼,寒霜在掌心凝成细小的冰花,又在落向孤光村时悄然融化。
转身时,她在村后柴房的暗角留了口温灶,灶里的火引子是用她半片寒鳞养的,正煨着锅葱油饼——那是村东头病童亡母生前最常做的,面发得软乎乎的,葱香裹着油星子,能香透半条巷子。
苏晏清没注意到高崖上的动静。
她鬼使神差地在村中央架起铁锅,粗麦粉撒进雪水的声响让她想起祖父教她揉面时说的话:面要吃水,水要吃火,人心......要吃点热乎的。她的指尖抚过锅底,地火纹路突然在掌心发烫,有股腥甜涌到喉间——她竟咬破了唇,心头血顺着指缝渗进铁锅里,像滴进墨汁的朱砂,转瞬就散了。
记忆碎片开始在脑子里翻涌。
祖父蹲在灶前教她看火色,火苗舔着他的白胡子,说火分文武,人分善恶;母亲端着汤碗吹凉,睫毛在汤面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说清儿慢些,烫;萧决在破草棚里把半碗粥推给她,手指冻得通红,说。
这些碎片像被风吹散的星子,她抓不住,却又本能地把它们全揉进面里。
炊烟升起来时,孤光村的雪停了。
那不是珍馐的香,是旧屋梁上挂的干椒,是粗布围裙蹭过灶台的棉絮味,是冬夜里炉边烘着的棉鞋,混着点柴火的焦香,直往人肺管子里钻。
冰箸童第一个凑过来。
他捧着碗的手在抖,第一口饭刚咬进嘴里,眼泪就砸在碗沿上:娘......你穿的是蓝布衫......你说过等我长大,要吃你做的饭......他扑到母亲坟前,冰碑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要把三十年的冷都哭化了。
老妇颤巍巍摸过来,舀了半勺饭含在嘴里,忽然笑出了眼泪:老头子,你走那天没穿鞋......我追到村口喊你,可你没回头......她的手指抠着坟头的土,指甲缝里全是泥,原来你是怕我追,才把鞋脱在门槛上......
村民们围在灶前,有人捧着碗笑,有人抱着坟头哭,有人攥着冰箸的手松开了,冰箸掉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
苏晏清靠在灶边,看他们的眼泪把脸上的冰碴都化了,忽然伸手摸自己的脸——她的脸是干的,可心口却像被泡在温水里,涨得发疼。
有人......曾为我吹过汤吗?她轻声问,声音被饭香裹着,飘进风里。
没人回答。
她望着锅底跳动的火苗,忽然想起铜勺里映过的青光,那光刚才还在她眼底晃,现在却地灭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想不起母亲吹汤时睫毛的形状,想不起祖父看火时白胡子抖动的样子,连萧决递粥时的眼神都模糊了,只剩一片暖融融的影子。
阿清姐姐!地脉童拽她的袖子,指向村西头。
苏晏清抬头,看见个白发老妇被孙儿搀着往灶前走。
老妇的嘴半张着,舌头上结着层薄冰,在雪地里泛着冷光。
孙儿扶着她的手直抖:奶奶,您尝尝,这饭可香了......
老妇的眼睛盯着铁锅,像盯着什么隔了三十年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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