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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大明士大夫生存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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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月有圆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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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峰缥缈于云端,几段栈道年久失修,急切间根本搭建不好。

眼看那轮光华流泻的上弦月即将升上中天,天河的星星好像越来越稀疏,阿伽心如刀绞。

她破坏族规,逼着手下爬上祖峰,腰里系上绳子,让人把她拉了上去。

至于那个仇人,不配上山,等她见到娘亲,一声令下就让他人头落地。

月华星辉皎洁如灯,四处清晰明亮,裸岩之上,遍布纹路清晰的怪鱼图形。

娘亲告诉她,这些水族鱼类是先祖从天河带来的,阿伽赶走族人,把娘亲骨灰包裹打开,放在祭台上,仰望天河,念起了古老的咒语。

部落在祖山周边繁衍生息,亲人逝去,会在天河降临之时,乘坐星槎返回故乡,娘亲告诉她,不要悲伤,终有一天,她们会永远在一起。

碧云迢迢,繁星灿烂,仿佛一颗颗点缀无垠天幕的璀璨宝石,它们无声无息形成一条银河光带,跨越整个天空,在她面前晶莹流转。

“妈妈——”

阿伽呼唤寻找,发丝飘拂的脸蛋上泪珠滚滚,骨灰随风漫天纷扬,飞向空空蒙蒙的星河。

女孩注定要失望,任她念唱千百遍咒语,那道熟悉的亲人身影,再也不会出现。

北斗错落,河汉沧浪,阿伽攥着娘亲的项链,不住拭泪,从痛苦不解,到呆若木石。

祖峰天风浩荡,祭台乱石嶙峋,阿伽孤零零站在苍穹下,不知过去多久,返身攀着绳索下崖,她知道自己长大了,娘亲再也不会回来。

灼灼青春仲,悠悠白日升。

船队行驶于浩淼无垠的波涛之中,天连着水,水连着天,云涛烟浪海漫漫。

张昊在马尼拉仅待了一天,临时搭配船队,急不可耐的下令起航,目的地:濠镜。

南风劲吹,顺风顺水,第四日水手发现水草,不要命似的下海去捞,跑进舱里献宝。

张昊正静坐养气呢,闻言顾不上收功,赤脚奔上甲板。

符保亲自爬上桅杆望斗,顷刻便举着千里镜大叫起来:

“东北面!老爷、我看见海岛了!”

张昊心花怒放,肯定是东沙群岛,老子终于到家了,再也不用担心台风啦!

琼州和南粤渔民一般在腊月前后出海,落脚点即东沙岛,来年五月前返回,眼下是季风季,小岛上没人,船队穿越东沙的第二天夜里,靠着妈祖灯塔指引,安全抵达濠镜澳。

王彦忠回报,鲍中堂的运牲船队半月前路过,欧帆七天前派来哨船,船队径直去了呆蛙。

其余情况与他掌握的消息没啥出入,有李明栋穿针引线,佛山三大坐地虎成了十三行的供货商,香山船队一直和马尼拉保持货运往来。

把持明倭南洋三角贸易的葡夷被他赶走,十三行垄断走私,直接导致江南的布丝折银、也就是农业税连年拖欠,朝廷断奶,嗷嗷待哺。

还有,倭狗被逼得只剩抢劫一途,去年两万多倭寇侵袭浙闽,俞大猷官复原职,戚继光在台州血战,朝堂上质疑海禁的声音越来越大。

严阁老的首辅位置依旧无人能撼,礼部尚书吴山以日食上疏讥严,被勒令致仕,吏部尚书吴鹏遭弹劾致仕,给小严母舅欧阳必进让路。

香山来了个县丞,老熟人,翩翩浊世佳公子江方舟是也,人家科举名次比他还高,为何屈尊降贵而来,不消说了,小严垂涎他的基业。

他估计把王绰裹挟到西洋,打狗不看主人,小严哥哥很生气,若非运宝船和运马船迢迢朝天赴神京,这偌大的香山,怕是早就姓严了。

在濠镜歇一夜,次日去背风港,见到欧老福,张昊福伯长福伯短,慰问一番,人家儿子替他出没风波里,累死累活,必须要表示感谢。

费青半夜从下栅赶来,早饭是在船上吃的,陪同张昊去县城,符保回琼州探亲,邓去疾貌似密探,身边没个心腹不行。

舱房里,张昊就着凉拌海带丝喝粥,问费青:

“他一直住在吏舍?”

费青啃着包子点头。

“他拼凑一些人手,先从龙眼都下手,发现大伙的工食银都是从作坊而来,这才傻了眼,后来南洋海船赴京,这厮算是彻底消停。”

张昊笑笑,江方舟做县丞看似委屈,其实是终南捷径,小严想必许给这货不少甜头。

县丞正八品,主管文书、库仓、粮马、赋税等,即佐贰官,江方舟想收权揽权,把持香山,其实很简单,只要满足胥吏胃口即可。

大明胥吏待遇很低,普通吏员工食银仅够一家吃穿,不在编的差役分文没有,生活来源主要靠陋规,即承差办事时候搞吃拿卡要。

但香山胥吏与众不同,衙门精兵简政,六房三班、诸港巡检、各乡伪干办,这些人的高薪福利,来自合作社作坊,胃口都养刁了。

香山定的商税是朝廷定额数倍,成了省府瞩目政绩,这个钱江方舟不敢动,打作坊主意也不行,若加派苛捐杂税,商民会撕吃他。

这厮来香山主政,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昊一身布衣下船,登上赤礁码头,港口顷刻轰动,百姓众口相传,广场上霎时间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呼老爷、叫县尊,沸反盈天。

“好了好了,乡里相亲的,本官又不是潘安宋玉,没见过还是咋滴,不就是出趟远门么,都散了,恁多外地客商,耽误赚银子可不好。”

张昊站到旗杆的高台上吼了两嗓子,打个团圈揖跳下来。

巡检老董赶紧让人维持秩序,按着刀把跟着进院,唏嘘道:

“老爷这一走,大伙没了主心骨似的,三天两头有人来问,也不知道你啥时候回来。”

这厮说着就哽咽起来,张昊初始被这个马屁精闹得好笑,再想到外面那些奔走相告,喜不自胜的百姓,心里不由得生出些酸楚。

这时候的百姓活得极其艰难,遇见个肯为百姓着想的官,那是真当父母一样敬着,造福于民,惠及大众,啥时候都是人生意义。

进屋方才坐下,听到刘骁勇在院里大骂,出来见豁牙灰头土脸跪在地上,忙喝叫住手。

“已经处罚过了,难道要打死他不成?”

“原以为老爷早就砍了他狗头,偏要留着浪费粮食!”

刘骁勇脸色铁青,豁牙和马三倒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当面见着,叫他如何不火,忍不住又是一脚踹上去。

老董等人忙上前拉住,院子里乱哄哄一片。

张昊听韩秀才说池琼花也来了,让邓去疾安排护卫放假休息,驱赶众人去做事。

“散了散了,都围在这里作甚!”

荼蘼在廊檐下转圈圈,见少爷进院,欢叫一声跑过去,忽又满脸通红站住,羞不可抑,宝珠和池琼花闻声从屋里出来,喜盈盈叉手作礼。

“徐大哥······”

张昊说出口才发觉差辈了,忙道:

“他好得很,往事已成云烟,其实你也可以过去。”

池琼花摇头落泪。

“只要他无事,奴婢就再无牵挂,老爷天高地厚之恩,奴婢无以报答,只有天天焚香拜佛,求菩萨保佑老爷长命百岁······”

“我还有事,闲下来再聊。”

张昊实在受不了女人哭,交代大丫头宝珠几句,也没去衙门,登船直奔羊城。

他估计要不多久,就会被一道圣旨召回京师,在此之前,金融魔兽必须释放出笼。

不这么做,他觉得自己没有活着离京的可能,换位思考,他若是皇帝,必杀张昊。

动念下西洋那一天,他就明白,如果无法通过朱道长这一关,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能完美搞定皇权者,金权而已!

“嗤嗤啦啦······”

锅里笋衣红椒随着铲子翻炒来回跳跃,香气四溢,沈斛珠趁着火候最佳,把菜肴盛到盘中。

让小丫环把饭菜端去厅堂,从厨房出来,解开围裙搭栏杆上,花园传来儿子的嬉闹声,笑容不觉就从嘴角泛起,她洗洗手往那边去。

路过书房,见麝月坐在案前发呆,夕阳余晖打进窗户,照在娇俏柔美的脸庞上,随着她有意无意的伸屈指头,算盘珠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嗒嗒轻响,腕上的牡丹莲纹金镯轻晃,泛着流光。

沈斛珠拐进屋,打下挽着的袖子笑道:

“想好没?小江能走上正途,我一点也不奇怪,人终究会变,你若是愿意我就给他说,那个夷女算什么。”

麝月翻个白眼过去,她太了解陆成江了,不管有没有那个夷女,她都不会嫁给这个浪荡子,反正小姐也不会逼迫她。

“跟着小姐就好,我不想嫁人。”

说着收起账本包好,免得和桌上其它账本混淆,陆成江跑去雇人,丢下一堆乱七八糟的账目,让她帮着核对,烦死了。

“随你,吃饭吧。”

沈斛珠想起自己的婚姻,急忙把心底阴霾死死按下,转身出屋。

丫环已经把一大两小叫回来了,蒂亚和士林争抢香胰子洗手,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来,坐娘这里。”

沈斛珠拉开椅子,喜滋滋伸手召唤儿子。

士林当着客人面,有点不愿意他娘把他当小孩,不过还是听话的过去。

“都坐,麝月也坐。”

沈斛珠给儿子盛好饭。

“来,这是你最爱吃的笋衣。”

说着又给儿子夹菜。

笋衣过了鸡汤,薄如蝉翼,汤汁香浓,士林爱用它拌饭,这会儿却吃得没一点味道,她娘不管别人,只顾伺候他,真是太难为情了。

“呜呜,我自己来。”

士林端起碗猛吃,见娘亲又给他剔鱼刺,羞得不敢抬头,打岔问:

“四叔呢?”

“管他做什么,回来这几天,你几时见他落屋。”

沈斛珠微微蹙眉,小江没要她给的银子,哪怕是资助他生意也不要,这人真是转性了。

十三行建下来,她口袋落了上万两银子,那些管账把的再严,也挡不住她手段,买地难道不要跑官府托人情?营造商想揽活敢不给她上贡?

“哎呀,娘,我自己会来。”

士林再也忍不住,拿筷子拨开舀来的杂鱼煲。

沈斛珠不提防,汤汁撒了一身,见儿子一脸委屈,忙道:

“是娘不小心,不要紧,你们吃吧。”

挥退丫环,回到自己小院,换了衫子,走到帘门处,却慢慢停下脚步,眼泪夺眶而出。

厅堂上,麝月殷勤招呼大小两个夷女。

“筷子用不惯就用勺子,小丫头,这个鸡腿是你的。”

苏白绿坚持用筷子吃饭。

蒂亚才不会客气,抓起鸡腿就啃,幸福得想要叫出来,她对明国的生活太满意了,至于公主殿下千叮万嘱的事,嗯、慢慢来嘛。

麝月见士林胡乱的扒拉饭,老是朝外面望,冷冷轻哼道:

“这会儿知道不对啦?晚上给你娘认个错。”

士林没吱声,闷闷的放下饭碗,凶巴巴瞪一眼上前照顾他的丫环,自己去洗手擦脸。

麝月叹口气,这孩子出去一趟,心性大变,小姐高兴得昏了头,提醒了也不听,依旧把他像以前那样看待,母子怎么可能不闹别扭。

正要去后面看看,前院大丫头跑来说:

“姐姐,于大姐来送请柬,我拦着没让走。”

麝月颔首,于大姐是知府内宅管事,估计是为知府五公子过生的事而来,离座漱漱口,小丫头递来棉巾,她擦拭一下,莲步款款往前面去。

小姐操持十三行,不得不和省城诸衙的奶奶太太们来往,饱受冷嘲热讽,自打西洋奇物宝货运回来,那些官太太们忽然就换了一副面孔。

那天狗官突然到来的情景,又从她脑海里冒出来,想到士林跑前跑后,缠着他不放的样子,她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都有。

狗官想让小姐留商行管事,可此人的心思她无从捉摸,也分不清是仇人还是恩人,即便小姐认命,士林若得知真相,母子以后如何相处?

于大姐三十多岁,浅绿缎衫,蓝底花纹马面裙,罩一身对襟无袖比甲,戴一对鬓钗、 两对簪子、银丁香耳环子,白净的脸盘,颇有些姿色,见麝月过来,放下茶盅起身,未语先笑。

“好妹妹,我是怕你家奶奶白日太忙,只好赶着这个点儿,可不是来蹭饭的,你家丫头子非拽着不让走。”

“奶奶在书房,我不敢打搅她,饭倒是做好了,可惜没你的份儿,喏,打发你个糖豆。”

麝月笑容满面的奚落,从袖里摸出装糖果的荷包,拈一粒塞嘴里,又给伸手的于大姐倒一颗。

于大姐朝侍立的丫头子摆手,拉麝月按进椅子,丫环们见麝月没说什么,便退了出去,于大姐扭头瞄一眼外面,一副八卦嘴脸,小声问:

“你家老爷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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