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煦言躺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一如他此刻的心境。吐血昏迷被送入医院,经过急救,身体暂时脱离了危险,但精神的崩塌却无法用药物挽回。
郑氏集团名存实亡,破产程序已经启动。他现在面对的,是清理个人名下的巨额债务。律师带来的清单上,最后一项,也是最具象征意义的一项——郑家祖宅。
那栋坐落在半山、承载了郑家几代人记忆的老宅,是他童年仅有的温暖所在,也是他父亲离世前紧紧握着他的手,嘱托他一定要守住的根。
现在,这根也要被他亲手卖掉了。
他在拍卖文件上签下名字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在切割自己的血肉,剥离自己的灵魂。他知道,签下这个名字,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事业,爱情,家族,乃至最后的归宿,全都葬送在他手里。
祖宅的拍卖进行得很快。毕竟,那是个有价无市的特殊资产,真正有实力且愿意接手的人并不多。然而,就在拍卖师即将落槌的最后一刻,一个神秘买家通过电话委托,报出了一个远高于市场估价、高到近乎荒谬的价格,一举夺标。
消息传到医院,郑煦言只是麻木地听着。是谁买下的,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周氏?某个想借此羞辱他的对手?或者是……某个他不敢去想的人?
但当律师小心翼翼地说出买受人登记的名字时,郑煦言那潭死水般的眼眸,还是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登记的不是公司,不是机构,而是一个个人的化名,但那个化名的组合方式,以及背后隐约透露出的信息渠道……他几乎可以肯定,背后的人,是楚南栀。
又是她!
在他失去一切的终点,她再次出现,以这样一种方式,买走了他最后的念想!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屈辱和尖锐痛楚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或许正和周慕深举杯庆祝,庆祝她终于彻底地、从物质到精神,完全地占有了他曾拥有的一切,包括他祖辈的根基!
他猛地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不顾护士的阻拦,抓起手机,凭着记忆里那个早已烂熟于心、却以为此生不会再拨打的号码,狠狠地按下了拨打键。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郑煦言以为她不会接,准备任由怒火将自己焚烧殆尽时,那边接通了。
没有声音。
只有一片沉寂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郑煦言对着话筒,所有的愤怒、不甘、痛苦和最后一点破碎的骄傲,都化作了淬毒的利箭,他嘶哑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嘲讽道:
“楚南栀……郑家的祖宅……你终于……到手了?啊?”
“看着我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连最后遮羞的底裤都被扒下来卖掉,再由你这位胜利者高高在上地买走……这种感觉,是不是特别痛快?特别有成就感?!”
他几乎是在咆哮,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恨意。
电话那头,依旧是沉默。
就在郑煦言以为她默认了,准备继续用更恶毒的语言攻击时——
听筒里,传来了她极其轻微的声音。
没有了发布会上的冷冽,没有了电话里的冰冷恨意,也没有了任何针锋相对的锋芒。那声音很轻,很飘忽,仿佛来自一个极其遥远、极其疲惫的地方,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沙哑和空洞。
她只回了几个字,轻得几乎要被电流的杂音掩盖:
“嗯。”
“留个纪念。”
留个纪念。
郑煦言所有的咆哮和质问,都像是撞在了一团虚无的棉花上,被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彻底堵了回去。
纪念?
纪念什么?
纪念她如何将他踩在脚下?纪念她伟大的胜利?
他还想说什么,还想质问,还想嘶吼……
可是,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被挂断的、短促的忙音。
“嘟——嘟——嘟——”
郑煦言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雕塑。
留个纪念……
留个纪念……
这四个字,在他空荡的脑海里反复回响,带着一种比任何恶毒诅咒都更让他心慌意乱的诡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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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端,那间可以望见江景、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公寓里。
楚南栀在挂断电话的瞬间,就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碎裂开来,如同她此刻的心。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脸深深埋进柔软的地毯里,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
起初只是无声的抽噎,随即,压抑已久的、如同海啸般的悲恸终于冲垮了所有的堤坝!
她失声痛哭。
哭声嘶哑,绝望,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和委屈,在空旷的公寓里凄厉地回荡。眼泪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她脸颊下的地毯,留下深色的水渍。
她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发出破碎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纪念……呵……纪念……”
她一边哭,一边模糊不清地喃喃自语,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她买下祖宅,哪里是为了什么胜利的纪念。
那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还能为他留住的东西。
留住他童年里为数不多的阳光,留住他父亲最后的嘱托,留住那个……曾经还没有被恨意侵蚀的、属于“郑煦言”的根。
哪怕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哪怕他会因此更加恨她入骨。
她只是……无法眼睁睁看着那栋充满回忆的老宅,落入真正不怀好意的人手中,被改造,被玷污,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这大概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在她即将彻底消失之前。
“留个纪念……”
她重复着这句对郑煦言而言充满嘲讽、对她而言却满是悲哀的话,哭得几乎要窒息。
公寓里,只有她一个人绝望的哭声,和窗外冷漠流淌的江水。
而医院里,郑煦言握着早已忙音的手机,怔怔地看着窗外,那句“留个纪念”和电话挂断前她声音里那丝不同寻常的沙哑与空洞,像鬼魅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心中的恨意,第一次……出现了一道清晰的、不安的裂痕。
纪念……到底纪念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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