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珍会当日,万窍斋门前车水马龙,宾客如云。
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大半,或是为了一睹山河社稷图残片的风采,或是为了趁机打探消息、结交人脉,亦或是怀揣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人人衣冠楚楚,谈笑风生,然而在那看似和谐的表面下,是无数道交织的、充满审视与算计的目光。
唐俪辞作为东道主,今日难得地换上了一身较为正式的云纹锦袍,依旧是素雅的月白色,只是衣襟和袖口以银线绣着繁复的万窍斋云纹标记,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出尘,气质清冷如玉。他立于主位之侧,与几位身份尊贵的来宾寒暄着,言谈举止从容不迫,滴水不漏。那双琉璃色的眼眸看似平静地扫视全场,实则已将所有人的神态、站位、乃至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在等。
等那条最特别的“鱼”上钩。
然而,直到宾客几乎到齐,品珍会即将正式开始,那条“鱼”却依旧不见踪影。
唐俪辞端起手边的茶盏,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神色不变,心中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以那少年爱看热闹的性子,不该错过此等盛会。莫非……他看出了什么?或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
就在司仪清了清嗓子,准备宣布品珍会正式开始的那一刻——
“哎呀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
一个清亮亮、带着点微喘和毫无诚意的歉意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场内维持的很好的、虚伪的和谐。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来源——万窍斋那扇沉重华丽的大门。
只见一个身着耀眼金袍、红发如火的身影,正一只手扒着门框,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灿烂得过分的笑容。不是火麟飞又是谁?
他似乎是跑着来的,额角带着点细密的汗珠,火焰般的发丝有些凌乱,却更添了几分不羁的活力。他另一只手里,还举着半串没吃完的、红艳艳亮晶晶的冰糖葫芦。
“路上看到这个,没忍住排队买了点,”火麟飞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非常自然地解释着自己迟到的原因,然后目光在场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主位旁的唐俪辞身上,眼睛一亮,“哇!你就是这里管事的吧?长得真好看!比画上的仙人还好看!”
他这话说得无比自然,无比真诚,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
全场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端着酒杯的,捋着胡须的,正与同伴低语的……动作全都僵住了。无数道目光在火麟飞那身晃眼的金袍、那头张扬的红发、以及他手里那串与现场格调格格不入的糖葫芦上逡巡,最后又落回到唐俪辞那张殊丽绝俗、此刻却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上。
唐、唐公子……被一个拿着糖葫芦的红毛小子……当众夸好看了?!
唐俪辞执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那双琉璃色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映出了火麟飞的身影。即便是以他的城府和定力,在听到这句石破天惊的“赞美”时,心底也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波澜。
他预想过火麟飞会以各种方式出场,或张扬,或低调,或挑衅……却唯独没想过,会是以这种……举着糖葫芦夸他好看的方式。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火麟飞似乎完全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他三两口将剩下的糖葫芦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嚼着,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目光好奇地四处打量,那姿态,不像是来参加什么高规格的江湖盛会,倒像是来逛自家后花园。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陈列在紫檀木架上、被琉璃罩子精心保护起来的奇珍异宝,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评价着:
“咦?这个玉如意雕得不错,就是颜色太素了,加点金边可能更好看。”
“哇!这颗夜明珠好大!晚上拿来照明肯定很省油!”
“啧,这花瓶釉色还行,就是形状有点怪,插花可能不太稳当……”
他每点评一句,旁边负责介绍宝物的万窍斋管事脸色就白一分,那些被点评了宝贝的主人脸色就更黑一分。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点评?!这红毛小子到底是来干嘛的?!砸场子的吗?!
唐俪辞端着茶杯,指尖微微用力。他忽然觉得,邀请火麟飞前来,或许……不是一个那么明智的决定。
就在这时,火麟飞溜达到了点苍派所在的区域附近。点苍派掌门首徒刘峥,也就是几日前在演武场被火麟飞(书生版)点评“剑太花哨”的那位,此刻正脸色铁青地瞪着这个不速之客,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显然还在为前几天当众出丑的事情耿耿于怀。
火麟飞显然也认出了刘峥,他眼睛一亮,非常自来熟地凑了过去,完全无视了对方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诶!黑脸大叔!是你啊!”火麟飞笑嘻嘻地打招呼,语气熟稔得仿佛多年老友,“今天怎么没背着你那把镶满宝石、甩起来会晃眼睛的宝剑啊?是不是听了我……呃,听了那位有见识的书生朋友的劝告,收起来了?”
他差点说漏嘴,赶紧改口,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地眨了眨眼。
“你!”刘峥气得额头血管突突直跳,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恨不得立刻拔剑将这混蛋小子砍成八段。他身旁的点苍派弟子也纷纷怒目而视,现场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唐俪辞眸光微闪,正欲开口缓和气氛。
却见火麟飞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目光越过刘峥,落在了他身后一名身材矮胖、正努力缩着身子降低存在感的弟子身上。那弟子腰间鼓鼓囊囊,似乎塞了什么东西。
“咦?这位胖兄,”火麟飞好奇地指着那弟子的腰间,“你这里藏了什么好吃的吗?闻着好香啊!是烧鸡还是酱肘子?”
那胖弟子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在周围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解释:“没、没有……是、是暗器……”
“暗器?”火麟飞眼睛瞪得更大了,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暗器能有这么香?我鼻子可灵了!分明就是五香斋的酱牛肉!我昨天刚吃过,就是这个味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用力吸了吸鼻子,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五香斋的!他家的酱牛肉用料实在,火候到位,就是味道稍微咸了点,下次你买的时候记得让他多加点糖……”
“……”
整个会场,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火麟飞身上,转移到了那名点苍派胖弟子,以及他腰间那鼓鼓囊囊的、此刻正散发着若有若无酱香的位置上。
那胖弟子在无数道目光的洗礼下,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最后变得惨白。
刘峥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简直是黑云压城,风雨欲来。他猛地扭头,死死瞪向那名弟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回、去、再、收、拾、你!”
那胖弟子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火麟飞却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又捅了篓子,反而拍了拍那胖弟子的肩膀,一副“我懂你”的表情,安慰道:“没事没事,爱吃不是罪!下次记得藏好点,别被你们这黑脸老大发现了就行!”
“噗——”
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紧接着,如同点燃了引线,压抑的低笑声此起彼伏地在会场各个角落响起。点苍派众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羞愤难当,却又无法发作,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罪魁祸首。
火麟飞在一片压抑的笑声和点苍派杀人的目光中,无辜地挠了挠头,似乎不明白大家为什么笑,也不明白点苍派的人为什么瞪他。他转过头,看向主位方向,正好对上唐俪辞那双深邃的、看不出情绪的琉璃色眼眸。
“那个……管事的好看大哥,”火麟飞朝唐俪辞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的笑容,“你们这儿什么时候开饭啊?我为了赶过来,早饭都没吃呢!”
“……”
唐俪辞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他看着台下那个笑得一脸阳光、仿佛刚才只是随口问了句“今天天气怎么样”的红发少年,再感受着周围那已经彻底跑偏、充满了各种诡异目光和压抑笑声的氛围,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他放出火麟飞这个“变数”,究竟是想要搅浑水,还是……干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品珍会,似乎从他踏进大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朝着一个完全无法预测、并且大概率会让人眼前一黑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摸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开饭。
唐俪辞沉默地、缓缓地、将杯中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忽然觉得,有点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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