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中,那座如倒插利剑般悬浮于风蚀谷上空的悬影楼,终于在沙尘暴的撕扯下彻底解体。
无数燃烧的梁木与破碎的瓦砾,裹挟着百年的怨念与诅咒,如一场黑色的暴雨,坠向深不见底的渊谷。
遮天蔽日的沙幕中,一道身影缓缓踏出。
萧云归走出废墟,玄色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周身却不沾半点尘埃。
他每一步落下,脚下的流沙竟诡异地凝固一瞬,没有留下任何足迹。
不是他在踏地,而是这厚重苍茫的大地,在主动承托着他,甚至避开了他的足迹,仿佛在朝拜一位无冕的君王。
他已不在“踏地”,而是“引地随行”。
“云归!”
一声凄厉的呼唤撕裂风声,苏青竹踉跄着冲出沙幕,手中的青莲心灯光芒大盛,剧烈跳动。
灯焰不再是温暖的青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幽蓝,焰心之中,九颗星辰之影连成一线,投射在翻涌的沙尘之上,与天穹深处的星轨遥相呼愈,直指那刚刚洞开的轮回井虚影。
她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中,冰凉的指尖下意识地按在他的胸膛上,试图感受那熟悉的心跳。
然而,那里一片死寂。
苏青竹的血色瞬间褪尽,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骇与不可置信:“你……你的心跳……停了!”
话音未落,她掌心下的胸膛,毫无预兆地骤然一震!
那不是心跳,而是一声沉闷如暮鼓的巨响,仿佛天地初开的第一声律动。
苏青竹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磅礴伟力从他体内传来,震得她心火紊乱,气血翻涌,险些被直接掀飞出去。
三息的死寂。
咚——咚!咚!咚!
雷鸣般的心跳声骤然响起,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狂暴,犹如万马奔腾,天雷贯体!
那恐怖的搏动,不再是血肉之躯的维生迹象,而像是一颗星辰在他胸腔内燃烧、爆炸,每一次跳动,都引得周遭空间微微扭曲。
而在远处,断笔姬孤零零地跪在沙地上,手中那支陪伴了她百年的灰笔,此刻正无火自燃,笔杆寸寸化为飞灰。
飞灰在空中并未散去,而是凝聚成四个血色大字,灼烧着空气,烙印在所有见证者的灵魂深处:
“诛归令,废。”
她缓缓仰头,望向那被沙尘与星光搅乱的天空,一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竟第一次泛起了朦胧的水光。
“百年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解脱与无尽的沧桑,“终于……终于有人敢废掉这道该死的令。”
言罢,她抬起颤抖的手,缓缓摘下了脸上那张覆盖了她百年人生的面纱。
面纱之下,是一张与灯奴儿有七分相似,却布满了细密裂纹,仿佛即将破碎的瓷器般的面容。
同为守灯人血脉,她却因执守那一道“焚名之誓”,以自身容颜为代价,抹去了自己的存在,只为守护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若你真能……带‘他’回家……”她的目光穿透时空,仿佛在与某个遥远的存在对话,“那我也该,去见见‘她’了。”
话音落毕,她的身躯连同那张破碎的面容,化作一缕似有若无的青烟,没有随风飘散,而是径直没入了脚下那深邃的地渊之中,再无踪迹。
与此同时,另一侧,哑铃使那壮硕的身躯猛地一震,手中那对从不离身的沉重铃铛,竟在无风的情况下,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宛如解脱的梵音。
他豁然抬头,望向悬影楼残存的墙壁上。
那里,曾挂着百幅“萧云归”的画像,每一幅画像都在日夜不停地低语着那句恶毒的诅咒——“你该死”。
而此刻,百幅画像上的“萧云归”,无论是狂怒的、悲伤的、还是狰狞的,竟齐齐闭上了嘴,所有的低语声戛然而止。
画中人那充满怨毒的眼神,也变得一片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
“画魂归寂……因主已归。”
哑铃使嘶哑地吐出这八个字,仿佛用尽了毕生力气。
他扔掉手中那对象征着囚禁与惩罚的铃铛,对着萧云归的方向,恭恭敬敬地伏地叩首。
随即,他佝偻着背,像一个瞬间苍老了百岁的朽者,一步一颤,头也不回地走入了漫天沙暴的深处。
似乎是感应到了此地力量的更迭,一道黑影从石缝中闪电般窜出,那是一只时蚀鼠,以吞噬时间的残影为生。
它嗅到了萧云归刚刚蜕变留下的投影,张开满是时间裂隙的利齿,便要扑上啃噬。
然而,它还未靠近,一道无形无质的剑意便横扫而过。
那以时间为食的诡异生灵,连同它所处的时空坐标,被一并碾成了虚无。
连时间之噬,也不敢再近其身!
外界的种种异变,萧云归恍若未闻。
他盘膝而坐,引动体内那已然脱胎换骨的《斩我经》。
内视之下,识海之中,那两条纠缠不休的银黑龙脉,已然彻底交融,再无彼此,化作一片奔涌不息的璀璨星河。
星河中央,悬浮着一道无悲无喜的“无我之观”,如一只俯瞰众生的天眼,垂照万古。
体内再无“两我之争”的撕裂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本源的异样。
每当他那雷鸣般的心跳与苏青竹的心灯产生共鸣,他便会有一瞬间的“非我”之感。
仿佛这具强大的躯壳只是一个容器,一个锚点,而他的意识,早已超脱了血肉的束缚,游走于时间长河之外,能同时看见过去、现在,与无数种可能的未来。
“我不是消灭了他……”他低声喃喃,声音平静得可怕,“而是……终于听见了,自己真正的声音。”
下一刻,他猛然睁开双眼。
那双眼眸中,没有了之前的挣扎与痛苦,只剩下如宇宙般深沉的漠然。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风沙,越过万里山河,直视着遥远的北方天穹。
在那里,九星的微光正以一种玄奥的轨迹缓缓移动,而在九星交汇的中心点,一道漆黑如墨的井口虚影,正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轮回井,正在被他的存在彻底锚定于此世!
他伸手入怀,取出了那张星砂图的残页。
原本空白一片的图纸背面,此刻竟像是被无形的血浸透,缓缓浮现出一行行霸道而古老的血色文字:
“归姓者入井,星墟开;心灯燃处,仙锁断。”
萧云归看着这行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与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们以为我在逃命契,可笑……我,才是这命契本身!”
就在这时,苏青竹紧握着心灯,神色骤变,她猛地指向南方,声音急切:“云归,你看!有人在烧灯!”
萧云归转首望去。
只见遥远的南方天际,夜烛城的方向,一道道暗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汇聚成一片燎天之势。
那并非寻常火焰,而是心火!
百里之内,所有混血妖族的心火,竟如江河倒流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引燃,朝着某个中心点汇聚。
那是混血妖族最古老、也最绝望的仪式——以血脉为薪,点燃族中古灯,血祭燃火种!
萧云归沉默了片刻,那双漠然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他缓缓站起身,将那柄看似朴实无华的无锋剑,随意地扛在肩上。
“走,去万妖谷。”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苏青竹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一代,不该再被当成祭品——我要让他们知道,点灯的不是命,是选择。”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向前踏出一步。
双生脉虽已归一,但这一步,他归一的双生脉与那颗天地剑心便随之共振,仿佛整座南疆的苍茫大地,都在回应着那一声横贯千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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