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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惊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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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显妪伏法:毒妇终入廷尉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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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的钟声好似还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回荡,和着那杀伐之后的余烬,在城中震颤。霍府燃起的冲天火光与浓烟,恰似一道巨大且淌血的伤疤,印刻在拂晓前灰白色的天幕之下。先前的厮杀声、哭喊声,以及甲胄兵刃碰撞的声音,已然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压抑、令人窒息的死寂。唯有火焰吞噬木质建筑发出的“噼啪”爆裂声,宛如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在那弥漫着焦糊与血腥味儿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霍府深处,有一座向来被人刻意遗忘的僻静院落,此刻却在这场风暴的中心,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院子里,浓烈得让人作呕的草药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奇异的甜腻香气,犹如凝固的瘴气,牢牢地盘踞在每一寸空气中。门窗紧闭,虽隔绝了外界的混乱,却无法驱散那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灵魂都忍不住颤抖的绝望气息。

霍显那枯槁又佝偻的身躯,裹在一件宽大得如同裹尸布般的黑色斗篷里,蜷缩在卧榻最深处的阴影之中。一条锦被将她从头到脚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几缕凌乱又干枯的花白头发,在昏黄的烛火下微微颤抖。她看起来就像一具还未完全僵直的尸体,唯有那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好似破风箱般断断续续的呼吸声,证明着这具躯壳内还残留着一丝扭曲的生机。

她贴身的老妪早已没了踪影,也不知是趁乱逃走了,还是被那些如潮水般涌入的兵士给带走了。整个院落,只剩下这死一般的寂静,以及令人窒息的药味。

突然!

“砰!!”

院门被一只穿着厚重军靴的大脚猛地踹开!碎裂的木屑在昏暗的光线中飞溅开来!刺骨的寒气裹挟着外面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如同决堤的冰水,一下子灌了进来,瞬间就冲散了室内那令人窒息的药甜味儿!

“搜!!”

一个冰冷且毫无感情的声音在门口炸响!

紧接着,数名身着玄色劲装的绣衣使者涌入。他们并未穿着期门军制式的甲胄,但个个眼神锐利得如同鹰隼,气息沉稳得好似磐石。他们行动起来犹如无声的鬼魅,迅速而冷酷。进屋后,他们对屋内的陈设视而不见,对卧榻上那团微微颤抖的锦被也毫不在意,目光如探针一般,仔细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件器物。沉重的箱柜被悄无声息地撬开,名贵的瓷器玉器被粗暴地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抽屉被直接抽出,里面的珠宝首饰、金银细软像垃圾一样倾泻而出!墙壁被一一敲击,地面也被仔细探查,不放过任何可能存在暗格或夹层的地方!

整个搜查过程中,只有器物被翻动、碎裂的声音,没有任何人说话,甚至连多余的呼吸声都没有。整个氛围冰冷、肃杀,他们的行动高效得如同在清理一件毫无生命的物品。

锦被下的细微颤抖突然加剧!就好像濒死的毒蛇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霍显那枯槁的手猛地从被子下面伸了出来,死死地攥紧了被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可怕的青白色!指甲深深地抠进锦缎之中,仿佛要把那华丽的织物给撕裂!

终于,一名绣衣使者冰冷的视线落在了卧榻旁那个毫不起眼、包着黄铜角的乌木小匣上。他几步走上前,完全无视那颤抖的锦被,一把将小匣抓了起来。铜扣应声弹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匣底残留着几点细微的、不太容易察觉的褐色粉末痕迹,还散发着淡淡的杏仁甜香。绣衣使者眼神一紧,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捻起一点粉末,凑近鼻尖去闻。随即,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地刺向那团剧烈颤抖的锦被!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另一名绣衣使者猛地掀开了卧榻上那沉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紫檀木脚踏!脚踏下面并非实木,而是一个极为隐蔽的暗格!暗格里面,赫然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油纸包!每一包都用坚韧的麻绳捆扎得严严实实,散发着浓烈的、让人心里发毛的杏仁甜腻气味!旁边,还散落着一些零碎的、颜色各异的干枯草药!

“毒药!大量剧毒药物!”负责搜查的绣衣使者声音冰冷地汇报着发现,那语气就好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物件。

锦被下的颤抖瞬间变成了剧烈的抽搐!就像被扔进滚油里的活虾!一声压抑到了极致、却又如夜枭啼血般的嘶鸣从被子下面传了出来:“啊——!!”

为首的绣衣使者,是一个面容普通,但眼神深邃得让人捉摸不透的中年男人。他缓步走到卧榻前,并没有去掀那锦被,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眼神就如同俯视着一只垂死的蛆虫,然后冰冷地开口,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锦被,仿佛是最后的审判:

“霍显。奉圣谕,你私藏剧毒,谋害国母(指许皇后),如今罪证确凿。即刻将你锁拿,押赴廷尉诏狱候审!”

“谋害国母”这四个字,就像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霍显那早已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不——!!”一声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尖嚎骤然响起!那原本枯槁佝偻的身体,爆发出了与其形态完全不符的、好似回光返照般的恐怖力量!霍显猛地掀开身上的锦被,如同厉鬼一般从卧榻上弹坐起来!

昏黄的烛火下,她那张脸完全暴露了出来!只见她枯槁得如同蒙了皮的骷髅,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珠因为极致的恐惧、怨毒和疯狂而暴突出来,布满了猩红的血丝!苍白干裂的嘴唇扭曲着,露出残缺不全、染着暗红血沫的黄牙!她花白凌乱的头发像枯草一样炸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草药腐朽与死亡气息的恶臭!

“谁敢抓我?!谁敢!!我可是霍光夫人!我是当朝太后的外祖母!!”霍显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声音嘶哑又尖锐,就像用指甲在刮擦生锈的铁皮,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和一种扭曲的、垂死挣扎的所谓尊严!她那枯瘦如柴的手臂胡乱挥舞着,妄图驱赶靠近她的绣衣使者,可那动作既癫狂又毫无力气。

为首的绣衣使者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就像在看一场拙劣的闹剧。他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

两名如狼似虎的绣衣使者立刻上前,动作快如闪电,毫不留情地一左一右钳制住霍显那正胡乱挥舞的枯槁手臂!触手之处,是冰冷、僵硬得如同枯树枝般的皮包骨头,还伴随着那浓烈的、让人直犯恶心的死亡气息!

“滚开!狗奴才!拿开你们的脏手!!”霍显拼命挣扎着,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一丝蛮劲,像离了水的鱼一样剧烈扭动!浑浊的眼睛里喷射出刻骨的怨毒和疯狂,“我要见皇帝!我要见太后!你们这是构陷忠良!你们不得好死!刘病病已!那个掖庭的野种!他忘恩负义!他不得好死!霍家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他!!”污言秽语和恶毒的诅咒如毒液般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咔嚓!”

一声冰冷的金属脆响,一副沉重的、闪烁着幽冷寒光的精铁镣铐,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而冷酷地铐在了霍显枯瘦肮脏的双腕之上。镣铐的冰冷和沉重,瞬间击垮了她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

霍显的身体猛地一僵,那疯狂的咒骂戛然而止。她低下头,浑浊、暴突的眼睛死死盯着手腕上那副象征着绝对囚禁和彻底失败的冰冷铁铐,仿佛这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股无法言喻的、混杂着极致恐惧、无边怨毒和彻底绝望的寒意,如冰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嗬…嗬…”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绝望的嗬嗬声,猛地抬起头,那双疯狂燃烧的眼睛死死盯住为首绣衣使者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仿佛要把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随即,她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举动。

她如濒死的毒蛇,用尽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低头,张开那布满血沫的嘴,露出残缺的黄牙,狠狠一口咬向离她最近的一名绣衣使者钳制着她手臂的手腕。

那绣衣使者反应极快,手腕一沉,霍显的牙齿只堪堪擦过他冰冷的皮制护腕,留下一道恶心的、带着血沫的湿痕,一股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

“找死!”被咬的绣衣使者眼中寒光一闪,手臂猛地一振。

“噗通!”一声闷响,霍显那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破布袋,被这并不算重的力道狠狠掼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一缕暗红的血液混杂着灰白的尘土,顺着她枯瘦的额角缓缓淌下,在她那张因痛苦和绝望而扭曲变形的脸上,划出一道凄厉的血痕。

她瘫软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和窒息般的喘息而剧烈抽搐着,如同一条离岸濒死的鱼。那副沉重的镣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上方,空洞而怨毒,失去了最后一丝疯狂的光彩,只剩下无边无际、冰冷刺骨的黑暗和绝望。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混合着血沫和诅咒的残渣。浓烈的药味、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般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弥漫了整个房间。

为首的绣衣使者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这摊散发着恶臭、抽搐蠕动的“东西”,眼神中没有厌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执行公务般的绝对冰冷。他挥了挥手。

两名绣衣使者立刻上前,如同拖拽一袋腐烂的垃圾,粗暴地抓住霍显的手臂和肩膀,毫不费力地将这枯槁轻飘的身体从冰冷的地面上拖了起来。她的双脚无力地拖在地上,沉重的镣铐在光洁的金砖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没有挣扎,没有咒骂。

霍显的头颅无力地耷拉着,花白的乱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有额角那道混着血污尘土的伤口,在昏暗的光线下触目惊心。她被拖出了这间充斥着药味、死亡气息和她一生扭曲疯狂的房间,拖向那象征着最终审判与毁灭的、深不见底的廷尉诏狱。

穿过霍府那曾经奢华如今却一片狼藉的庭院,霍显被拖拽着。沿途,昔日的繁华已不复存在,只剩下被践踏的花草、破碎的器物和尚未消散的血腥气。曾经对她谄媚逢迎的下人,此刻或已逃散,或被羁押,不见踪影。

出了霍府大门,外面是清冷的街道。天色尚未完全破晓,四周一片死寂。偶尔有几声犬吠,在远处回荡,更添几分凄凉。一辆囚车停在路边,车身简陋而坚固,四周的木栏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不知是哪一个囚犯留下的。

绣衣使者毫不留情地将霍显推进囚车,“哐当”一声,车门被重重关上,锁头落下,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声响,仿佛给霍显的命运画上了一个沉重的句号。囚车缓缓启动,车轮在石板路上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霍显蜷缩在囚车的角落里,眼神空洞地望着车外,囚车渐行渐远,消失在长安城的晨曦之中,朝着那未知而恐怖的廷尉诏狱驶去,等待她的将是大汉律法的严惩,和那无尽的黑暗与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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