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白玉堂为什么要将自己陷于危地,韩晚苦笑了一声,他只觉得,对方当真是好谋算,下了好大一盘棋,竟是为了网住自己。
韩晚闭上了眼睛,在心里一遍一遍地翻转着自己曾威逼、勒令白锦堂做的事情:
提高货物抽解、博买比例,将赚得的钱私扣;
利用过度折损,将番商货物私扣,再转运私卖;
私自修改漕运次数;
令白家为自己和郭琇私运东西;
假借抢劫而私吞的珠犀香药;
利用细色纲偷运礼物……
桩桩件件,都与自己有关。
韩晚不敢再往下想,他的头一跳一跳地疼,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罪有多大。
更不用说,还有那一份曾被陈御史握在手里,却消失了六、七年的证据。
多年来,自己一直四处寻找。甚至,他趁白玉堂离家之际,派人到白府中大肆搜寻。
遍寻不着后,气急的韩晚便下令,一把火将杭州的白府烧了个干净。
不论如何,证据一天拿不到手,自己便一日不得安宁。
而北苑的事,韩晚叹了口气,他感到有些疲惫,他在院里转了一会儿,心想,若实在没有法子,便和亲家商议了,认个罚。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说是我们拿错了货,该罚多少银钱,我们如数交上去便是了。”韩晚垂头丧气地对朱员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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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晚在府中坐立不安的时候,转运使郭琇却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一心等着看戏。
他在王文禧的“指点”下,策划了“山贼抢劫”的好戏,且数年来屡试不爽。
郭琇坐享其成,除了如数上交舒国公的那一份,他自己也趁机捞了不少。
身为两浙路转运使,他自己就有向商家发放交引文书的权限。
借着“山贼”劫货,他一面向三司提交申请,要求对商家货物予以赔偿。
一面,他又押着三司的“赔偿款”不放,只给商家另发放一份交引文书,令他们再出一份货物。
一年下来,他用这种办法私吞了不少钱。
更不用说,他还是打着“三司亏空,以货抵账”的名义,光明正大地令商铺出货抵账。
郭琇一点不觉得亏心,他甚至还有些洋洋自得。
作为一州府路的最高官员,他觉得自己在两浙路呆的这十年值了。就凭自己赚下的这份家产,他觉得这个官当得真是有价值。
但他仍然想要离开两浙路,他想将自己调回汴京去。
自己攒了十年的银钱,也足够下半辈子用了,不如趁着年轻,早些调回京,谋个更高的官职,也足够光宗耀祖的。
至于商家么,郭琇不屑地嘲讽着笑了,“总归他们自家做着贸易,早晚会将这些钱再赚回来,怕什么,我回了京,我反倒是没处赚了,更应该趁现在没离开两浙的时候,再多多赚些。”
他不是没想过,万一这些事都被人查了出来,自己要怎么办,郭琇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早想好了,
“左不过是三司要补亏空,这一切都是为了上面,为了三司的脸面,凭谁也怪不到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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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琇将这件事想简单了。
他和韩晚这一对“卧龙凤雏”,早早就掉进了白玉堂的陷阱里。
当韩晚气急败坏地找上门时,郭琇还在做他的“官至中枢、同平章事”的白日梦,
“郭运使,你别忘了,当年陈御史的那份证据,也少不了有你一份。这件事除了死掉的陈御史和白锦堂,便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如果我出了事,你也跑不掉。”
听了韩晚这一番话,郭琇哭笑不得,只当他是疯了,“你是疯了么?只不过是北苑的茶货送错了地方,就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我看你竟是在市舶司呆久了,整日同那些市井商户打交道,将脑子全弄坏了。”
“郭运使,我可没同你开玩笑,这接二连三的出事,必定是有人在暗中计划好的。我劝你也好自为之,趁早给自己想想后路,若我是第一个,你定是第二个,咱们俩一个都跑不掉。”
韩晚的话,郭琇仍无动于衷,他自认为背靠舒国公便万事无忧。他将韩晚扶到凳子上坐了,给他递了盏茶,安慰道,
“韩舶使,你先喝口茶,静一静心神,听我说。”
“你细想,咱们在朝为官,从来都没有捅过什么大篓子,对不对?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咱们被御史问询了,左不过就是以货抵账、私扣货物这些事。你且不要忙……”见韩晚立时又要争辩,郭琇伸出一只手,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他先听自己说,
“韩舶使,这些事并不是我们自己心甘情愿做的,对不对?咱们的初衷,也不过是想为上面分忧,为三司解困。咱们是为官家着想,你说,这有什么错?”
韩晚默默地听着郭琇画大饼,他忍不住打断道,“郭运使,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即便咱们说得再漂亮,但,咱们就是从商人那里私扣了东西。且不说别的,我让亲家去帮驸马都尉领北苑茶坊这件事,我就已经说不清楚了。”
“哎,韩舶使,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既是说不清楚,那就不要说了。”他笑着对韩晚眨了眨眼。
韩晚一头雾水,也同样对郭琇瞪着眼,眨了眨,“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说清楚些。”
“你想,你让亲家去帮驸马都尉做茶坊的生意,这事能说么?自然不能说。既然不能说,那么,若有人问起,你何必要急着自证清白呢?就闭口不答,拖着。拖来拖去,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韩舶使,你白当了这么多年官,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
“韩舶使,你同我一样,咱们既攀附了皇亲,就须得小心地供着、捧着,而不是有了事就将他们扔出去。你急着将驸马抛出去,你想,驸马会如何对你?但若你此时保了他,以他当朝驸马、官家女婿的身份和尊荣,他必会记着你这份情,会保你下半生平安无虞。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郭琇说了半天,韩晚才终于明白,“哪怕我下了大狱,也不能咬出驸马都尉来?是不是这个意思?”
“哎,你终于明白了。韩舶使,咱们没有杀人,手上没有沾过血,说到哪里去,最多也不过就是个渎职,下了大狱,也最多是个流放。更何况,咱们有驸马都尉和舒国公在后面,在他们在,你怕什么。”
经过郭琇的一番“开导”,韩晚也终于平定了心神。
他决定先认下北苑茶货的错,该罚多少,就罚多少,“我也像那白家小员外一样,罚多少,我交了就是。至于别的,我且按兵不动,看一看他后面还有什么招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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