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沈长乐这四两拨千斤的一招噎得够呛!
这丫头,明着是送东西给他的手下,实则就是堵他的嘴!
他若再嫌弃,倒显得他小气,连手下人的谢礼都要管!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着身后憋笑的侍卫长王东海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替谢过沈姑娘和周大人的‘厚礼’?”
东西被收下,萧彻胸中那股无名火却烧得更旺,他瞪着沈长乐,语气充满了被“过河拆桥”的控诉:“你行啊!需要爷的时候,一口一个‘萧五叔’叫得亲热;用不着了,就变成‘萧五老爷’了?哼,跟程诺那厮一个德性!都是见风使舵的!”
沈长乐闻言,眉眼弯弯,从善如流地福身,声音甜脆:“是,长乐知错。多谢萧五叔体谅!”
“……!”萧彻被她这顺杆爬的劲儿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狠狠一甩袖子,扭头就走,那背影都带着一股腾腾的怒气。
王霞躲在廊柱后,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心中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之前的猜测似乎得到了印证——萧彻与程诺果然关系匪浅!
那句“跟程诺那厮一个德性”的亲昵抱怨,绝非寻常交情能说出口的!
再看沈长乐,她面对萧彻的刻薄刁难,竟能如此从容应对,甚至隐隐占了上风?
这绝非仅仅是“程九外甥女”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这丫头本身就有股子令人心惊的胆识和机变!
那股纯粹的、因嫁妆丰厚而生的优越感和对沈长乐的轻视妒忌,此刻在王霞心中彻底变了味。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翻腾着——是震惊,是懊悔,更夹杂着一股强烈的、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羡慕与攀附之心。
沈长乐,这个她曾看不起的孤女,竟能如此自然地与萧彻这等人物周旋,甚至隐隐得了他的“另眼相看”。
这份际遇和能力,让她在嫉恨之余,又忍不住生出一丝想要靠近、想要借势的冲动。
当沈长乐转身回来时,王霞几乎是立刻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堆起了前所未有的热情笑容迎了上去:“长乐妹妹!方才真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她亲热地挽住沈长乐的手臂,仿佛之前的龃龉从未发生,语气带着刻意的亲昵和探究,“没想到妹妹与萧五爷……哦不,萧五叔,竟如此熟稔?他待妹妹,似乎很是不同呢?”
她目光灼灼,试图从沈长乐脸上挖出更多关于萧彻和程诺关系的秘密。
沈长乐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脸上依旧是那副恰到好处的浅笑,语气疏离:“雯表嫂说笑了。萧五老爷性情中人,行事自有章法,长乐不过是仗着长辈的一点薄面罢了。赶路要紧,姐姐还是早些收拾吧。”
她不愿多谈,三言两语便将王霞的试探敷衍了过去。
风雪稍歇,沈长乐带着王氏母女与周博一家子辞行。
周博之前只是听儿女说过,沈长乐这个内侄女,深得小舅子程诺看重,以为只是误传,如今亲眼见证,不得不深为佩服,能得程诺看重的人,果然不是一般人。
尤其刚才沈长乐自掏腰包送给萧彻的烧刀子及蚕丝衣,还捎带上自己,光这份魄力,就足以让他感激涕零,学个三五年了。
沈长乐还向周博介绍了王霞。
“原来是霁侄媳妇,你与霁侄子的大婚,我远在兖州,没能出席参加,不过听内人说,霁侄媳妇出身河南王家,门当户对,与霁侄子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周博的长女周妙打量王霞一眼,老父亲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发精进了。
王霞又与周博的几个孩子相互见了面,对方虽然礼节到了位,但态度却冷淡。
面对沈长乐时,周家人则又是另一副嘴脸了,心中颇不是滋味。
重新上路后,车厢内的王霞依旧心绪难平,对沈长乐的态度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言语间带着刻意的讨好,甚至主动提及通州田家,试图拉近关系。
沈长乐只是淡淡应着,心思早已飘远。
行至晌午,马车正沿着崎岖的山道前行,前方官道上突然踉踉跄跄冲来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
那人衣衫破碎,脸上血污模糊,嘶哑地喊着:“沈姑娘!沈姑娘救命——!”
车夫吓得猛拉缰绳,马匹嘶鸣。
沈长乐心头一凛,立刻掀开车帘。
待看清来人,她瞳孔骤缩——竟是萧彻身边最得力的大厮,萧文涛!
“文涛大哥?发生何事?”沈长乐急声问道。
萧文涛扑到车前,气息奄奄,眼中满是焦灼和绝望:“沈姑娘……快!快救救我家五爷!我们……我们在前面鹰嘴崖遇袭了!对方人多势众,全是高手……兄弟们死伤惨重,五爷……五爷带着剩下的人退进了旁边那片老林子……我……我拼死冲出来……求沈姑娘看在……看在昔日情分上,救救五爷!”
他话未说完,已是力竭,瘫倒在地。
车厢内,王氏吓得脸色惨白,死死抓住沈长乐的手臂,声音都变了调:“长乐!你疯了!这……这刀光剑影的浑水你也敢蹚?我们……我们快走!绕道走!你带的那些人,是保护我们回通州的,不是去跟人拼命的!”
沈长平、沈长宁也吓得瑟瑟发抖,缩在母亲身后。
王霞也是心惊肉跳,但想到萧彻的身份,想到他背后的萧家和可能与程诺的关系,再想到沈长乐与他的“交情”,她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竟破天荒地没有跟着王氏一起阻拦,反而目光闪烁地看着沈长乐,带着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期待。
沈长乐甩开王氏的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斩钉截铁:“二婶不必多言!赵长今!”
“属下在!”护卫首领赵长今早已带人护在车前,神情肃杀。
“你立刻带所有护卫,随文涛大哥去鹰嘴崖!务必找到萧五叔,护他周全!不惜一切代价!”沈长乐的命令清晰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是!”赵长今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招呼手下,扶起地上的萧文涛,翻身上马。
马蹄声如雷,二十余名精锐护卫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朝着萧文涛指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山道尽头。
沈长乐站在车辕上,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寒风卷起她的衣袂猎猎作响,那张清丽的面容上,此刻只剩下凝重与决然。
车厢内,王氏还在絮絮叨叨地埋怨。
王霞则望着沈长乐挺直的背影,眼神复杂难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翻腾:这个沈长乐……倒是比我更有魄力!
……
风雪驿站,气氛凝重。直到天色完全黑透,紧闭的大门才被急促敲响。
守门的驿卒战战兢兢拉开一条缝,只见赵长今搀扶着形容狼狈却眼神晶亮的萧彻,带着同样挂彩但精神抖擞的护卫们鱼贯而入。
萧彻的模样实在惨不忍睹。
那身价值不菲的玄色大氅早已看不出本色,沾满了污泥、雪水和可疑的暗红,撕开了好几道口子。
墨玉般的发冠不知去向,乌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几缕还黏在汗湿的额角。
脸上也蹭着泥污,唯有一双凤眸,在昏暗的灯火下亮得惊人,闪烁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光芒。他身边的护卫们也是个个带伤,衣衫破烂,但人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甚至是大胜之后的畅快笑意,彼此间还在低声谈论着什么,显然情绪高昂。
“回来了!”沈长乐立刻起身迎上,目光快速扫过众人,见都是皮外伤,悬着的心才放下大半。
王氏看着萧彻这副比乞丐还狼狈三分的尊容,再听到他们轻松的笑语,心里那股憋着的气就上来了,忍不住小声嘀咕:“都这副德性了,还笑得出来?真是不知好歹……”
王霞则是紧紧盯着萧彻,眉头拧成了疙瘩。
萧彻被赵长今扶着坐下,接过沈长乐递来的热茶灌了一大口,才斜睨着她,开口依旧是那副欠揍的腔调:“哼,谁让你多管闲事派人来的?爷用得着你救?瞎操心!”
他语气虽冲,但那点不易察觉的别扭和……一丝丝被关心的不自在,还是被沈长乐捕捉到了。
沈长乐气笑了,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是是是,萧五老爷神功盖世,区区几十个山匪草寇自然不在话下。下次您老人家再被围在林子当泥猴打滚,长乐保证袖手旁观,绝对不碍您大展神威,行了吧?”
“你!”萧彻被噎得一哽,想发作又牵动了身上的擦伤,疼得龇牙咧嘴。
这时,王霞看准机会,端着一碗刚温好的参汤,脸上堆砌着十二分的关切与恰到好处的矜持,袅袅婷婷地走上前:“萧五老爷,您可算平安回来了!真真是吓死人了!快喝碗参汤压压惊,暖暖身子。”
她刻意将声音放得轻柔婉转,再次强调身份,“妾身是程诺程九爷的侄媳妇,通州程家的长孙媳王霞。您看这……”
萧彻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径直对沈长乐道:“喂,程九的外甥女,给爷弄点吃的!饿死了!”
王霞端着汤碗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强忍着羞愤,转而将目标投向沈长乐,语气更加亲热讨好:“长乐妹妹,你看萧五老爷这……唉,真是辛苦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照顾伤员这些粗活,我也能搭把手的!”
她试图借此融入,套取更多关于萧彻的信息。
沈长乐看穿她那点心思,懒得理会,只淡淡吩咐驿卒准备饭食热水,又让随行略通医理的婆子去给伤员重新清洗包扎伤口,将王霞的热情彻底晾在一边。
饭食摆上桌,众人狼吞虎咽之际,赵长今才向沈长乐详细汇报了经过。
原来他们赶到鹰嘴崖时,战斗已近尾声。
萧彻一行人虽被数倍于己的歹徒围攻,却并未慌乱。
萧彻利用复杂地形,在林中布下了多处简易却狠辣的陷阱——绊索、陷坑、削尖的竹刺。
他本人更是如同丛林中的幽灵,指挥仅存的护卫分成数个小队,打起了游击战,神出鬼没,专挑落单或小股的敌人下手,一击即退,绝不恋战。
他深谙兵法中“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精髓,硬是将一群凶悍的匪徒拖得筋疲力尽,士气低落。
赵长今等人的加入,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几名试图顽抗的匪徒被萧彻设计活捉,一番雷霆手段的“招呼”。
赵长今说得隐晦,但沈长乐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对方才哭爹喊娘地招供:竟是驿站里一个见钱眼开的小卒,见萧彻排场大、出手阔绰,起了歹心,勾结了附近伏虎山庄的一伙强人,想干一票大的。
他们以为这种世家公子哥带的护卫都是些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结果踢到了真正的铁板,被收拾得凄惨无比。
“又是驿站露富?”沈长乐听完,简直无语问苍天,忍不住扶额,“萧五老爷,您老人家是属招财兽的吗?还是脸上就刻着‘人傻钱多速来’?怎么走哪儿都能招来这种惦记?”
她想起上次客栈遇匪,也是类似的情形。
王霞也是实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披头散发、满身泥污、嘴巴还臭名昭着的男人,是如何在波谲云诡的官场活下来,并且似乎……活得还挺滋润?
老天爷这碗水,端得也太偏了些!
萧彻的小厮和婢女都在这场变故中,受了伤,此时无人服侍的他,只得拿着一块又一块帕子用力擦着脸上的泥污,闻言动作一顿,俊脸瞬间涨红,恼羞成怒地道:“你少在这儿幸灾乐祸!是那些宵小不长眼!爷这次非要把这伏虎山庄连根拔了,把这通州地界上所有敢打家劫舍的腌臜玩意儿都血洗一遍!还老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呵,”沈长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诮,“好大的口气!血洗江湖门派?萧五老爷,您当自己是剿匪大将军呢?尽说些不切实际的大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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