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只是一段梦魇,褚文景还不至于到心有余悸的地步。
自打几日之前,他就渐渐萎靡。
他道:“怎么会?”
褚沅杏眼含笑,附和他的前言:“也是,七哥和我一样,都不信世上有鬼的,当真有鬼那也是人心头的鬼。”
“不过七哥,今夜你能替我吗?我刚来皇陵时就染了风寒,带着病为先祖守灯,要吵得他们不能安宁。”
褚沅观察着褚文景的反应,她道出请求时,他神色寸寸龟裂开,显然是极不愿的。
让他替人受罪?
想也不要想。
“七哥,改日我替你去守,我也并非躲懒,愿意替七哥抄经。”褚沅苦苦央求。
她既答应回报,周围又有守陵人走动不应下只显不近人情。
褚文景最终颔首道:“长清养病要紧。”
……
褚沅牵着傀儡上的丝,摆弄多时,在暮雨以为她沉湎玩乐、无心抄书时,那傀偶的头被她整只手包住,猝然拧折了下来。
“啊呀,这么不经折腾啊?”
暮雨听她的话后小退半步打个哆嗦。
褚沅开始问她:“这颗脑袋是有些旧了,都看腻了,等之后出去了,找老师再换一颗,如何?”
暮雨颤颤,看着她将人偶头掷地,磕碰出清亮的响,迟滞说:“……嗯!该换了。”
褚沅半撑在桌案上面。
她疏懒道:“其实你知道我想做什么。那天吾和老师说话时,你明明端着东西等在外面,听完了全部……”
暮雨岂敢应,亦无言辩驳。
那是无心入耳之言。
褚沅放下傀儡身子,侧身拉近她,随即绽开笑靥,是一种麻木而冰冷的欢喜,找到了算计人的法子。
“只有死物演得不像,你帮吾吧。”
暮雨倏地膝盖软跪于地,单薄的衣裙不足以御寒,身躯触到地板冰凉,形如吹动的叶片,开始抖。
“殿、殿下……奴婢能为你做什么?”
她陪侍褚沅多年,也不是第一回帮衬作恶,然这一次,的确是要小心这颗项上人头。
褚沅把唯一一只手里端到她手心里,暮雨一时受宠若惊,那东西都拿不住还差点脱手。
好在褚沅扣紧了。
那淡淡的暖意逐渐从掌心蔓延,她跪奉的主子还是少女的无邪天真,轻诉说:“吾可舍不得让你出事的,不怕啊。”
暮雨定定心,垂首听来她的指点。
檐外寒雪疏狂,褚沅却刻意走出去坐在门边。
她的生母就是死在大雪天的啊,她喜欢冬天的,雪落得越大,越像是母妃还魂来见她。
太早的记忆已经残缺了,但是母妃念叨多了,有些话她还是偶尔难过。
“为什么你不是皇子?”
皇子就一定很好吗?要从小修习六艺,精通经史策论,还要与其他兄弟明争暗斗,对付的人那么多,简直是四面受敌。
而贤妃说,是公主才好,她若是个皇子,贤妃还要犹豫几番再决定要不要过继。
不过母亲们,各有各的好。
她现在做这些,也是为了母妃啊。
贤妃祯静柔婉,历来不争,她不争,褚沅替她争。
*
殿中供奉着无数灵牌。
褚文景仰看良久,竟生出几丝阖眸的困倦。
刷啦——
又与昨夜一般,风吹长明灯。
褚文景打起精神,那股妖风又停止了,辨不得来处。
一惊一乍。
他需要找医士诊治了。
褚文景心中默念:“父皇……几时才让我回宫?”
他消瘦了憔悴了,君父都不曾见、不曾怜,既耻辱又凄楚。
他怎晓得,近日所食用的餐饭中,都掺杂着药物。
皇陵没有医者。
褚文景寻谁查因?
眼睑直直打架,稍不留神时,忽而灭了一盏灯,侧边光亮消失,光暗转变又迫使其清醒一瞬。
听守陵的老人言,这灯灭了要出事的!
七年前两个嬷嬷就是打灭了殿内为先帝点的长明灯,被剜眼割颈。
虽说后有辟谣,声称是那两嬷嬷本有长久的积怨,为推诿责任而出手,手持烛台意外互伤,并且死相并未有传闻那般可怖。
可还是有别有用心者编撰谶讳,故弄玄虚……
有人信,他们便会大肆渲染其中的恐怖。
死人安寝之处,教派中也有忌讳,是对死者的尊重。
褚文景咽咽喉头过去取了蜡烛重新点燃。
重新点上应该就不会有事了……这也并非是他失职,想必先祖不会怪罪。
可无论如何,他都克制不住指尖的颤。
烛心与棉芯相挨着,他一心燃灯,不料背上一冷,后方沿墙摆放的长明灯也熄了。
“谁?!谁在装神弄鬼?”
褚文景寻找可疑之人,因为分神疏忽,手上的蜡烛一直燃着,蜡油沿着烛身下滑,径直堆在他虎口与手指上,烫得发麻。
他手一松,烛台掉到地上砸灭了火光,油滴洒溅。
恍然有种醉到看不清东西的感受。
又有数盏灯灭,铺垫出比外头更甚的黑。
殿外至少有落雪反光,还算是亮堂的。
褚文景警铃大作,捡起烛台,寻找火源试图点燃它护在自己手中。
却有诡异的水渍低落,滑过他的脸。
偌大的殿宇,烛影昏暗,褚文景目力不佳也望不见低落的水源,以及滴在他脸上的又是什么。
闻到一点奇异的味道,并不是纯净的水。
褚文景伸手指刮过脸,擦出一小截深色,不是透明的。
夜里出现这样的深色水迹?
褚文景试着挑起灯芯借火给烛台,不想因为他的马虎,手指不听使唤反而将棉芯顶部的火掐断了。
怎么会?不应该的……不应该这么容易熄灭的!
“我……”
他在做什么?
他当着诸多灵位,熄了灯,大不敬。
褚文景总算是有些怕了,先跪下去磕头谢罪。
他要出去找那些老守陵人来,他一个人哪里应付得了这诡异的情形。
而自他走向殿门拉动门闩时,愣了。
纹丝不动。
“谁在这里?”褚文景环视一周,喊话。
空空如也,反而显得他像个疑神疑鬼的疯子。
后颈处拂过瘙痒,在黑漆漆的殿中,褚文景只能伸手去摸。
他的手指被缠住了。
被昨夜梦中的头发缠住了,而他现在是清醒中,不曾入眠,并非半梦半醒。
白日里,褚沅说:“五哥怕鬼啊?”
他说不怕,他是说了不怕。
可那缕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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