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定琴居铺内,林傅盛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东家,东家!是你在里头吗?时辰不早了,该开门营业了.....”是店铺伙计的声音,昨日林傅盛在此睡了一宿,故才将铺门反闩。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林傅盛挣扎地坐起,眼前微微发黑。他强制醒神,沙哑道:“知道了,这就来。”
脚跟落地时,头晕使他踉跄前行,将门闩抬起,开门放伙计进来。
伙计进来后,一股脑的问他为何在此一宿,他也懒得回应。想着昨夜那不堪的女子,还有那令人作呕的纠缠.....他胃里一阵翻腾,向伙计身上吐了一口酸水。
伙计顿然住嘴,不再追问,赶紧去后院冲洗。店掌柜也到了,见东家坐在凳子上,双手抱头,心中知道东家昨夜定是喝酒去了。
掌柜吩咐其他伙计,烧些热水,伺候林傅盛洗漱。
热水洗脸更让他头晕,转身去后院水缸,用冷水拍在脸上,冷水让他舒服许多。
林傅盛低头系衣带时,手指触到腰间却再也摸不到那块羊脂白玉佩,心头一时涌起难言的愧疚。
清欢......你此刻在做什么?我该如何与你解释.....
与此同时,唐家宅院清欢卧房内。
唐清欢睁开眼,目光向那冰凉的木榻望去,空无一人。她心头骤然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毫无缘由地弥漫开来。
林傅盛自与景王来往密切,偶有晚归,也从未有过彻夜不归的情形。
她定了定神,告诉自己莫要慌乱,兴许是去了酒铺过夜。无论如何,先起身去一趟茶铺,等上午茶铺不忙了,自己再去定琴居寻林傅盛。
她立刻起身梳洗,动作比平日快了几分。
而此刻,景王府邸书房内。
柳媚儿站在一旁,将昨夜之事详细的回禀景王。景王问起细节,她故意略去床事细节,只将如何在床上添加鸽子血,栽赃林傅盛的事情说给他听。回话之间,她时不时蹙着景王的表情,自以为是的怕景王吃醋。
景王听她说完后,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做得好.....他如今把柄在手,看他还能清高到几时。”
他又抬眼看向柳媚儿,嘱咐道:“光是这样还不够....你去他那夫人,唐清欢的茶铺走一趟,让她‘偶然’发现点什么。女人家,最是敏感多疑。”
柳媚儿心领神会:“王爷放心,媚儿知道该怎么做。”她抚过袖中玉佩道。
“对了,你先去南印门清欢茶坊,现在时候早,她会先去那里。若是不在.....就去临江码头醉清欢茶坊寻她。”
柳媚儿在此应下,便匆匆出门了。
清欢茶坊内,已是客流如织。唐清欢强打精神,照常料理着生意,眼角余光却不时扫向门外。
快过辰时了,一位身着鹅黄纱裙,外披柔白狐领大氅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嗓音软糯道:“掌柜的,可有别具一格的茶饮?”
唐清欢抬头,与那女子目光一碰,心中便是咯噔一下。是她.....柳媚儿!
她怎会找到这里?是巧合?还是.....
唐清欢不动声色,迎上前去,面上带着固有的浅笑:“有的,小姐怎么称呼?”
“我是夭香阁老板.....柳媚儿。”柳媚儿娇嗔道。
“原来是柳老板,这边请。”她亲自引柳媚儿到一旁坐下,介绍茶坊最受欢迎的双色凝香,待她同意,便吩咐龙团上茶。
唐清欢故意坐下,与她交谈。柳媚儿刻意模仿着卫城地方话,但那偶尔冒出的其他口音,不同于卫城人说话。
幸好,前几月留在幽州之处,柳媚儿泄露出的口音,分明是大鲁人,却要假扮大盛卫城人,意欲何为?
更让唐清欢心头骤冷的是,柳媚儿俯身嗅茶香时,颈间一枚用红绳系着的玉佩,从内里衣领滑了出来,在她眼前晃了一晃。
那玉佩温润洁白,正是她亲手挑选,赠与林傅盛那块羊脂白玉佩!她绝不会认错!
一瞬间,唐清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都有些发僵。
昨夜林傅盛未归,这玉佩却在此女身上!难道昨夜他俩发生了那种关系,唐清欢不知为何,心中怒火与心痛交织。
柳媚儿抬头间,见唐清欢盯着自己的脖颈,顺势而见,顿然发出妖娆的窃笑声:“老板,也觉此玉佩好看?”
唐清欢不自然的‘嗯’了一声。
柳媚儿又道:“这可是昨夜与我定情的郎君,送的!”
唐清欢见她一脸得意,心中似有感觉,这贱人绝非偶至,又故意将玉佩显露给她看,分明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她笑意盈盈道:“柳老板的东西自然是配上你这美人,呵呵....这茶可还合你味口?”
柳媚儿顿然蹙眉,见唐清欢未有多大的怀疑,淡声道:“这茶倒是不错.....”
唐清欢将目光从那玉佩中移开,温和道:“合你心意便好,这双色凝香最适合女子,茶汤裹着奶香与茶味,醇厚回甘。我看与妹妹甚是投缘,若不嫌弃,我这还有少许私藏的御前茶品,请妹妹多坐一会品茗如何?”
柳媚儿见她非但没有预想中失态,反而如此热情,随即也堆起笑容道:“姐姐太客气了,那妹妹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便姐姐长妹妹短地假意周旋起来,唐清欢心中冷笑,既然你送上门来,我便顺了你的意,倒要看看,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她吩咐龙团,将那上好的御前龙凤茶团点上,伺候这位柳老板享用。
期间唐清欢刻意套话,询问柳媚儿诸多卫城之事,她皆答非所问。又问为何她一人来此经商,她又答自己本是卫城人,之前父母家族在云京经商,准备将家业还乡,路上遇到劫匪,只剩她一人逃回。
唐清欢哪能信她的鬼话,故作相信表露同情之意。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柳媚儿声称自家香料铺还有事,就先行回去。送走柳媚儿,唐清欢脸上的笑容瞬间冷却。她吩咐掌柜看好店铺,径直朝定琴居走去。
此刻酒铺后院,林傅盛正独坐在石桌前,猛灌酒水,试图用酒水麻痹自己,酒水将他衣衫弄湿,略显凌乱,时不时苦笑一番。
唐清欢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心中一痛,那点因玉佩而起的猜疑和怨怼,瞬间被内心的担忧所取代。
她快步上前,夺下他手中的酒坛,厉声问道。
“你这是做什么?”
唐清欢声音,让林傅盛身子颤抖。
林傅盛抬起迷蒙的醉眼,看着她,脸上瞬间闪过慌乱无措,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唐清欢没有立刻追问,而是转身去了后院小厨房,默默生火,为他熬煮醒酒汤。
当她端着热气腾腾的醒酒汤回来时,林傅盛似乎清醒了一些,颓然坐在那里,双手插进发间,肩膀垮塌。
“清欢......我.....”他声音沙哑道。
唐清欢将醒酒汤递到他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道:“先把这个喝了....有什么话,等你清醒些再说。”
林傅盛接过汤碗,微微颤抖,将醒酒汤仰头一口饮尽。
那温热的汤水顺着他喉咙滑下,人顿然更加清醒些了。
他放下碗,不敢看唐清欢的眼睛,双手紧握成拳,缓缓地开口道:“昨夜.....景王在风月楼设宴,我去他们不停的灌酒。那酒有问题,灌酒之人,是景王安排一个叫柳媚儿的女子,说是夭香阁的老板。我醒来时.....身无衣物!”
他说话间,断断续续,唐清欢冷静道:“你不要愧疚,将昨日之事,更加仔细的一五一十告诉我。”
于是林傅盛将昨夜被设计陷害的经过,连同柳媚儿索要玉佩未成,强行抢走玉佩威胁的事,尽数说了出来。
“清欢.....我对不住你!”他猛地抬头,眼中是深切的痛苦和祈求,泛着血丝的泪水。
“我....不知道你能否,原谅我!”他像个等待判决的囚徒,浑身紧绷。
唐清欢静静地听着,面色沉静如水。
刚才林傅盛说话之间,提到‘风月楼’时,她脑海中回忆起,几年前那个模糊心悸的梦境,骤然清晰起来!梦中,那男子亦是身陷囹圄,起因便是在一处风月场所,被一女子设计!原来.....那男子与女子就是林傅盛和柳媚儿,一切皆是因果。
唐清欢顿然明白,这绝非简单的风月场陷阱,而是针对他们权贵利益的布局!
这一世是因她与丞相,前世是因丞相,不过既然这世,她成为景王的目的之一,便是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她转眼见林傅盛如此痛苦忏悔,前世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消散了,他亦是受害者。
“傅盛,此事错不在你。你受人设计,药力所致,身不由己。既是非你本心之过,且你肯对我坦诚相告,我为何不能原谅你?你我夫妻本是一体,当共同面对外敌,岂能因小人奸计而离心?”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紧握的拳头上,沉稳坚定的说道。
林傅盛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她,心中如释重负,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感动道:“清欢......我....”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柳媚儿,还有她背后的景王,究竟意欲何为。”唐清欢说道。
“傅盛,你可还记得盈都的蒋县令之子,那位蒋公子?”
林傅盛一愣,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人,点头道:“自然记得。当年在盈都,我是他的清客。”
“那日我们自盈都乘船返回卫城,蒋公子也在船上......”唐清欢缓缓道。
“他却并未下船与你叙旧,反而行色匆匆,避人耳目。爹爹给我说过,他如今也在景王麾下效力,且颇为得意。”
林傅盛眉头紧锁:“你是说.....”
“景王势力盘根错节,这蒋公子恐怕也是其中一环。柳媚儿一个大鲁国女子,能得景王如此重加信任,甚至亲自为她设局,关系绝非寻常。”唐清欢分析道。
林傅盛开口询问道:“你的意思,柳媚儿与景王不仅是一伙,还是情人关系?”
“嗯.....柳媚儿不单是景王的人,他们之间有更深的勾结。比如,利用柳媚儿的美色蛊惑男子,为景王拉拢权贵。此次事件,恐非仅仅是为了让你酒后乱性,下一步定会逼你纳妾。今日,柳媚儿来了我茶坊,故意将我送你的玉佩,显露出来。”
林傅盛双眼怒火丛生,厉声道:“下贱的女子,哎....清欢,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唐清欢顿了顿,看着林傅盛的眼睛道:“傅盛,既然他们设下此局,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反将他一军,设下天罗地网。那柳媚儿不是纠缠于你吗?你便假意与她周旋,虚与委蛇,他们每行一步,我们便出一招万劫不复的路子!”
林傅盛闻言,心中大快,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就依娘子所言,设下天罗地网。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见林傅盛振作起来,唐清欢心下稍安。
不多一会儿,林傅盛整理了一下衣袍,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明道:“我这就去衙门一趟,看看近期的税本账目。景王既然周旋于卫城商事,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唐清欢颔首应了,目送林傅盛离去。
林傅盛离去后不久,茶坊伙计便来寻唐清欢,说是店内有位贵客等候多时。
唐清欢回到茶坊,只见孙大官人正悠闲地品着茶,见她回来,放下茶盏,笑眯眯道:“行首,生意兴隆啊。”
唐清欢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回道:“孙大官人不用客气,叫我唐小娘子便是。”他应了下来。
唐清欢又问道:“孙大官人今日前来,想必不只是为了喝茶吧?”
孙大官人抚掌笑道:“唐小娘子快人快语,那我便直说了。如今您的茶商会行首做得风生水起,南北分号亦初具规模。然则,货物往来,北至云京、幽州,需倚仗漕船,挤挤攘攘,延误时日。南往白水州、广城,则靠零散海船捎带,损耗巨大,运输时间难以保证。长此以往,恐延误茶业发展啊!”
唐清欢点头道:“大官人所言极是,此事亦是我心头之患。”
“既如此,何不你我联手,开辟一条专属我等的茶业水路?”
孙大官人身体微微前倾,朗声道:“北上之路,循运河直上云京,再转陆路通达幽州!南路,自卫塘江入岷南抵白水州,再换海船直下广城!全程用我们自己的船,自己的人!”
唐清欢听他如此说,心中一动,这主意她不是没想过,只是顾虑甚多。
她沉吟道:“孙大官人此想法甚好!只是我有些疑惑....其一,造船募雇可靠船夫,所费不少,万一水路不畅,血本无归。其二,南北水情迥异,运河有浅滩暗礁,海路多风涛险恶,一旦出事,茶叶尽毁,船沉人亡,损失谁人承担?其三,沿途税关林立,我等初涉专线水运,人面生疏,恐遭刁难,层层盘剥。”
孙大官人陡然一笑,似乎早就知道,唐清欢会如此质问,他不慌不忙道:“唐小娘子所虑,俱在情理之中。本钱一事,你无需担忧,我出七成,你以茶货抵三成,日后盈利,按此比例分红。风险嘛....我既提议,自有担当。我已寻得常年跑惯这两条水路的老船工,何处有浅滩,何时起台风,他们了然于胸,可规避大半风险。至于沿途税关......”
他不以为然笑道:“我家在云京、广城尚有几分旧日情面,可提前打点疏通,保你货物通行无阻。唐小娘子只需确保茶叶品质与供应,运输一应事宜,皆由我兜底。待此水路专线畅通,您想在南北之处,增设多少分号,货源都能及时供应!”
唐清欢听罢,觉得此计划若成,不仅茶业可更上一层楼,更重要的是.....她想到了景王与柳媚儿的步步紧逼,想到了前世的厄运。
若能掌握这样一条独立的南北通道,无异于多了一条退路!将来若真有万一,局势不利,凭借此水路专线,向北可遁入瑰丽国,向南可避往安越国,总能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抬眼看向孙大官人,目光坚定道:“孙大官人思虑周全,魄力非凡。既如此,此事.....我算答应了!具体细节,还需从长计议。”
孙大官人闻言大喜,朗声道:“好!唐小娘子爽快.....细节问题,我们改日再详谈!”
他举起身边的茶盏,悦色道:“我以茶代酒,预祝我等,茶通南北,货达四方!”
唐清欢亦举盏相迎,啜了一口后,她又问道:“孙大官人,我有一事不明?”
“唐小娘子请说.....”
“为何要选我合作?我记得之前,你我还有些瓜葛....”
孙大官人大声笑道:“过去的事过去了,不瞒你说,我对你甚是欣赏。若非你已嫁人,我定当贵重聘礼迎娶.....”
他这话一出,顿然让唐清欢脸颊微红,她道:“请孙大官人慎言....”
“唐小娘子莫要误会,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只是举例而已,时间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
唐清欢送走他,心中有一丝安心,毕竟这人是爱慕她,所提出的合作,不是那般小人。
想到至此,耳畔的引灵灯传出一丝灼热,眼前金字浮现:
【同心相守,化解误会,功德值+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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