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铭这番话越说语气越是强硬,试图将水搅浑,把“包庇叛军”的罪名反扣到楚寒头上。
堂上气氛骤然紧绷。
楚寒闻言却不怒反笑,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方大人,好一招移花接木,颠倒黑白。”她声音清越,每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寂静的大堂上,“《贼盗律》固然要讲,但《刑律》序言有云:‘断狱,必先究情实,正纲纪,而后刑罚加焉。’”
她向前一步,目光如炬,直逼方铭:
“情实未明,纲纪先乱!衙役在你眼皮底下滥用私刑,你若视而不见,甚至纵容包庇,这与唆使何异?今日可以对‘叛贼’动私刑,明日是否就能对任何你看不顺眼的平民百姓如法炮制?届时,你这刺史府的公堂,与法外刑场有何区别!”
她不等方铭辩驳,语气陡然提升:
“更何况,方刺史,本官方才所问,你尚未回答——勾结邪教、盘剥百姓,石龙所言是否属实?若属实,你方才纵容行凶,莫非是想杀人灭口?还是说……方刺史本身,就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楚寒这一大段话,“秘密”二字一出,如重锤落下,彻底击溃了方铭的心理防线。他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楚寒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细节,目光一闪,正要开口,方铭却已抢先服软:
“上、上官所言甚是……当堂行凶,此等恶吏,按律……该斩。”
堂下那衙役顿时吓傻了:“大……大人?!”
不待他辩解,方铭已抬手宣判,声音断断续续:
“不必多言!恶吏王强,当堂殴囚,藐视官威……拉下去,斩了!”
“大人……!大人饶命啊!!小人冤枉……小人……”衙役惊恐万状,嘶声大叫起来。
方铭话音一落,楚寒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前倨后恭——这是她对眼前情景的第一判断。
方铭此举,无异于金蝉脱壳,将自己从责任体系中摘得干干净净。楚寒心知肚明,她方才针对那小衙役发难,本意绝非只惩处一个爪牙。打狗须看主人,她这番动作,实则是打给方铭看的。
表面追究衙役滥刑之过,实则剑指方铭纵容之责。她原本已做好对方矢口否认、抵赖纠缠的准备,连后续搅乱局面的说辞都酝酿好了,却万万没料到,方铭竟如此干脆地弃车保帅。
这一招,反倒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若再强行追究,反倒显得咄咄逼人,失了分寸。
楚寒目光微敛,沉吟一瞬,随即摆了摆手,语气转为平淡:
“斩首就不必了。暂行收押,待后续发落吧。”
“是,是……”方铭连连点头,抬手拭去额角的冷汗。
……
尘埃暂定。
楚寒看着方铭如蒙大赦,指挥衙役将一干人犯押下的仓皇背影,与身旁的萧宴交换了一个眼神。
连日来的神经紧绷,矿洞中的摸爬滚打,公堂上的唇枪舌剑,此刻都化作了难以言喻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四肢百骸。
萧宴会意,上前一步,声音虽略带沙哑却沉稳如常:“大人,此间事既已暂告段落,不如先移步馆驿,稍作休整。”
看来是不想暴露身份,引起太大的动静。
楚寒微微颔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也好。这一身风尘,确实需打理一番。”
哑巴亦无声地拱手,示意已安排好一切。
暂时处理完一干事物,此刻楚寒才再次意识到由于之前的矿洞之行,自己身上溅了一身血,也是因为在来之前简单打理了一下才达到勉强能见人地步。
只是他这边儿上去是勉强能见人,校院那边儿真的是一身通红,见不得人了,这或许也是萧炎刻意要隐瞒身份的原因之一,毕竟堂堂太子这副邋遢模样,确实有点儿不太能说的过去。
……
片刻后,城中最幽静的一处官驿内。
热水早已备好,氤氲的蒸汽驱散了秋夜的寒凉,也模糊了雕花窗棂。萧宴屏退侍从,独自浸入驿站的温泉中,温热的水流瞬间包裹住疲惫的躯体,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他将头轻轻靠在温泉的边沿,微凉的触感稍稍缓解了倦意。闭上眼,公堂上方铭惊恐的脸、衙役跋扈的嘴脸、矿洞中的幽暗险阻……种种画面在脑海中翻腾,最终又缓缓沉淀下去。
“阿寒……”心神松懈之际,一声无意识的低喃逸出唇边。
就在这时,处于宁静中的萧宴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萧宴立刻警觉,双眸睁开,方才的慵懒倦意一扫而空。指节分明的右手迅速探向池边的佩剑。却在看清来人时怔住,来人竟是楚寒。
萧宴瞬间僵直,下意识将身体往水中沉了沉,耳根通红,声音都带着慌乱:“阿寒…….!”
楚寒却神色自若,仿佛只是步入书房般寻常。她随手解开外袍搭在屏风上,仅着一件素白里衣便步入池中,在他对面坐下,将自己缓缓浸入温水里。
她这一招却是直接把萧宴整蒙了。水波荡漾,萧宴把整个人缩进水里,视线无处安放,几乎快要熟了。
呵,”只是看着他那副样子,楚寒见状却忍不住轻笑一声,随即掬起一捧水,浇在自己身上然后说:“怎么?殿下?这就害羞了?要知道臣小时候可还为殿下擦洗过身子呢。”
“当,当时尚且年幼…….”萧宴脸颊滚烫,声音闷在水里:“哪能与如今相提并论。”
“那有什么可不同的?”楚寒却对此毫不在意,再次轻笑一声:“无论过去多久,殿下不还是殿下,臣不还是臣吗?”
这话让萧宴耳根更红了。
许久,楚寒笑意渐敛,语气转为认真:“所以殿下,您也察觉到了吧?今日堂上,那个方铭……很不寻常。”
此言一出,萧宴顿时陷入沉默。今日之事,不仅楚寒觉得异常,他也同样看出了端倪。
今日堂上,表面看来是楚寒大获全胜,但局势的走向,实则完全偏离了她最初的预计。
“首先,是方铭的态度。”于是萧宴开始闭目沉吟,“如此轻易就抛弃一个听命行事的属下,这不符合一州刺史的行事逻辑。”
萧宴指的是今日被楚寒当作突破口的那名衙役。
楚寒点头表示认同:“的确。身为益州刺史,轻易舍弃下属,有损威信,对掌权者而言极为不利。他宁愿这样做,除非……背后藏有更重要的秘密,必须优先掩盖。”
“但若仅止于此,还不足以定罪。”楚寒目光渐深,“真正让我起疑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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