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漫耐着性子,屏息静气地等小乔氏哭了好一阵,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了一句,“侯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小乔氏这才仿佛回过神来,用帕子细细拭干脸上的泪痕,轻咳一声,语气已恢复了平日里的疏淡,“无事,你继续说。方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沈寒嫉妒我与赵王会面,便要将我随便找户人家打发了。”沈漫连忙再度抛出沈寒,试图勾起侯夫人的一丝共情。
她边说边用袖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偷偷抬眼看小乔氏面色沉静,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丝毫没有要与她同仇敌忾的意思。
沈漫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这要是小乔氏不肯出手相助,她可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她哀声恳求,“侯夫人,求您收留我吧!沈园已没有我容身之处,若您也不管我,我、我便只有投河一条路了!”
“你不是有亲娘么?”小乔氏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一句话堵了回来。
“夫人,您不知道,我阿娘她...她没了!”沈漫声音里顿时带了哭腔,哀哀切切,好似亲娘刚刚死了一般。
小乔氏身子下意识往后一仰,“你娘死了?”脸上瞬间写满了嫌恶,连连挥手,“身上戴着孝就敢往我府里闯?真是晦气!”
“不不不!”沈漫慌忙摆手,“不是死了,是、是被人抓走了!”
话一出口,她心头猛地一沉——糟了!阿娘的事瞒得密不透风,她情急之下竟说漏了嘴!
“为何被抓走?”小乔氏果然被勾起了兴致,不再哭哭啼啼,只用一双眼睛锐利地盯住沈漫。
沈漫被那目光刺得心慌意乱,也来不及细细思索如何编圆谎话。“阿娘是被冤枉的!”她几乎是喊了出来,“沈寒诬陷她给郡主下毒,这才被带走,如今生死不明!”
若让小乔氏觉得她们母女心肠歹毒,定然会将她拒之门外。
绝不能吐露半字实情,干脆都推到沈寒头上!
听到“下毒”二字,小乔氏浑身猛地一颤,从榻上直弹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你阿娘居然敢下毒?!”
就冲她们母女上回在老太太寿宴上那手拙劣的栽赃把戏,说她被冤枉?!
鬼才信!
沈漫慌得六神无主,语无伦次地辩解,“阿娘是、是被人骗了!那人说...说这毒无色无味,银针都验不出,死了也查不出缘由,阿娘才相信的!”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小乔氏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目光陡然变得冰冷刺骨。
无色无味?银针不验?这说辞,竟与当时温恕给她毒药时所言,分毫不差!
她强压下翻江倒海的心绪,故作不经意地追问,“你阿娘一个深闺妇人,怎会有这种毒药?”
沈漫忙不迭点头,“一个老爷,是个老爷给她的!”
小乔氏倏地站起身,目光如冰刃般刮过沈漫的脸,“那老爷...你知道是谁?”
难道秦姨娘手里的毒,和她的...出自同一人之手?
沈漫被小乔氏的眼神骇了一跳,心虚地直摇头,“不知道。阿娘只跟我说,是那位老爷指使她下毒,害死郡主,事后会帮我们继承家业。”
其实不是阿娘告诉她的,是她偶然偷听来的。
那几日,阿娘终日心神不宁,整夜整夜不睡,一个人喃喃自语。
她被阿娘逼着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沈夕,夜晚经常被沈夕说梦话咽口水吵醒。那夜,她再次被吵得心烦,索性溜到屋外,却撞见阿娘正跪在佛龛前。
微弱的烛光下,阿娘的背影显得格外瘆人。
阿娘的声音低哑而颤抖,带着一种疯狂的忏悔:“你们做了鬼,也别来找我...要找就去找那位老爷!别怪我心狠,都是他逼我这么做的!”
当时她听得毛骨悚然,只当是阿娘梦魇了。
后来下毒之事被揭发,她才豁然惊醒——那个给阿娘毒药的,正是一位老爷!
“那毒是何时下的?”小乔氏一步步缓缓逼近沈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冰冷的威压令沈漫几乎窒息,只敢轻声答,“就、就在郡主得风寒那几日...”
“啪嗒。”
小乔氏手一松,掌中的团扇掉落在沈漫脚边。
沈漫怯怯地仰头望去,只见小乔氏面色煞白,脸上的神情先是惊愕,随即转为一种被彻底欺骗后的震怒,最后凝固为一种深可见骨的失落与冰凉。
小乔氏只觉胸口堵着一团半干不湿的棉絮,闷得她透不过气,又烧得她五内俱焚。
温恕...他竟识得秦姨娘?!还暗中指使她下毒?!
这诸多隐秘之事,他竟全都将她蒙在鼓里!
这些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他心中那个无人可替的知心人!
她在这侯府的活死人墓里,一直过着形同槁木死灰的日子,何曾有过半句怨言?
只因她是全身心的爱着若竹哥哥,她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她所求的,不过是他一份同等的真心罢了。
可万万没想到,他竟事事隐瞒,自始至终...
都将她当作一个可轻易欺瞒的外人!
沈漫伸出手,轻轻拉了拉小乔氏的裙摆,“侯夫人,您怎么了?”
小乔氏转过身狠狠闭眼,泪珠颗颗滚落,冰冷地砸在手背上。
剧烈的回忆冲击得她双腿发软,竟一步都迈不出去。
那日,她不过提了句与瑜儿相见,温恕便骤然变色,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痛得她几乎落泪。他眼中迸出的寒光,凌厉得似要将她剥皮拆骨,声音冷得刺入骨髓,“你与瑜儿见面的事,还有谁知道?”
小乔氏心惊胆战,慌忙否认,“没有,就我一人。”
她没敢提起陆青也在场,她根本从未觉得陆青是威胁。
陆青从小被她拘在府里,性情说好听了是端庄有礼、循规蹈矩,说穿了不过是懦弱胆小,不经世事。
若非如此,当初发现那张花笺时,她岂能轻易按下不提?
若不是温恕非要逼着她除掉陆青,她何至于日子过得这般苦不堪言,每日提心吊胆的。
她顾不上生疼的手腕,一颗心全系在女儿身上,拽住温恕的衣袖追问,“瑜儿可曾说了什么?”
他只是冷冷甩开她的手,“什么都没说。”
小乔氏当时便明白,这孩子太过懂事,将所有的委屈都独自吞下了——被贵妃羞辱,遭赵王嫌弃,回去面对父亲时,她竟能只字不提。
她心如刀绞,抱住温恕的腿苦苦哀求,“算我求你了,别把瑜儿嫁到赵王府,瑜儿会没命的!”
无论她如何撕心裂肺地哀求,温恕都无动于衷,只用力推开她,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肯对她说。
“你先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心绪。
好啊,温恕既然事事瞒着她,将她当作外人,那从今往后,她又何必再顾忌他的心意?
从前她事事都先请示过温恕,得他允准才会去做。
而眼下这件事,她已拿定主意:瑜儿与赵王的亲事,必须拆散!
此刻眼前,正有个合适的人选。
沈漫——
虽然蠢钝,用作一把离间的刀,却是再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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