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片死寂。
唯一的声响,是瘸腿李咀嚼肉包子的声音,
庄若薇没有动。
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面前那张油腻的木桌上。
一张地图。
一把钥匙。
一份印着男人照片的档案。
他们所需要的一切。
他们绝无可能得到的一切。
就这么被他们最不想见到的人,送到了门前。
瘸腿李终于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油渍蹭在了下巴上,他盯着那把黄铜钥匙,身体又开始发抖。
“这……这钥匙……”
他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
“我从来没见过。”
他转向庄若薇,脸上是全然的困惑与恐惧。
“我爹……他从来没给我看过这个!”
“我们李家守着那地方几代人,开启入口的法子,一直是一套仪式,是特定的时辰,特定的法门……不是一把实体的钥匙!”
庄若薇拿起那把钥匙。
钥匙在掌心很沉,冰凉。
造型古怪,像是齿轮和某种古老纹路的结合体,和她见过的任何锁具钥匙都不同。
她把问题抛给了门口那个毫无表情的陈舟。
“你从哪儿弄来的?”
“507所的档案库。”
陈舟陈述道。
“在‘溺水事件’结案后,从李建国父亲的遗物中回收,登记为未识别奇物。”
瘸腿李僵住了,吃到一半的包子从手里滑落。
“我爹的……遗物?”
他踉跄着上前,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
“你……你们……你们当年就调查过我爹?”
“每一件与异常现象有关的事件,都会被调查并归档。”陈舟的回答很平,像在背诵报告。
“所以你们知道!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瘸腿李的声音裂开了,
“你们知道那个水下墓,知道我爹是为了进去才死的,你们就这么看着!
你们让我们李家守着那个鬼东西守了这么多年,你们就看着我们受罪!”
“该档案被评定为‘低风险,封存’。”
“没有触发事件,不会有人调阅。”
“你和庄若薇最近的活动,是触发事件。”
陈舟的解释合乎逻辑,冰冷,并且完全不带任何安慰。
这是一个完美的官僚式回答。
也是最让人不寒而栗的回答。
庄若薇放下了钥匙。
她现在懂了。
他们从来就没有自由过。
他们走的每一步,都在一条被507所勘测并绘制好的路线上。
她拿起那份档案,推到陈舟面前。
“那这个叫江河的人呢?”
“地图是根据旧县志和我们的水文勘测数据合成的。至于江河,”陈舟停顿了一下,
“他的档案来自另一个部门。我们监控顾四爷的网络很久了。”
庄若薇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
“所以你把他的信息给我们,是想让我们去雇他?”
“不。”
这一个字,出乎意料。
还沉浸在父亲往事中的瘸腿李抬起头。
“不?那你费这么大劲干什么?耍我们玩吗?”
“江河只忠于顾四爷。他不会为你们做事。”
陈舟看着庄若薇,继续道。
“就算他接了活,拿到‘天枢’后,他也会为了他的主子杀了你们。”
“给你他的档案,是警告。”
“不要去接触他。”
庄若薇感到一阵新的眩晕。
身体里的虚弱感在发出抗议,但她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这是一个矛盾。
陈舟提供了唯一能帮助他们的人的名字,然后告诉他们不要去接触。
他提供了墓穴的钥匙和地图,却禁止他们使用开门的工具。
“你的计划是什么,陈舟?”她直接发问,“你违抗命令来这里,不只是为了给我们一个警告。”
“我的计划,是拿到‘天枢’。”他回答。
“怎么拿?没有‘水猴子’,那墓就是个死地!”瘸腿李插嘴,他的焦虑再次升到顶点,
“你是个军人,不是盗墓的!你根本不知道那下面有什么!”
“我不需要知道。”
陈舟说。
“会有人替我们下去。”
“谁?”庄若薇问。
陈舟拿起了那份印着江河照片的档案。
“他。”
瘸腿李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陈舟。
“你聋了吗?你刚说完他不会为我们做事!”
“他会的。”陈舟断言,“我们只需要提供正确的动机。”
庄若薇感觉所有碎片都开始拼合。
那是一种她正逐渐习惯的,冰冷而无情的逻辑。
她看了一眼桌上包着钧瓷笔筒的布包。
“那个笔筒,”她说,“你说用它当‘敲门砖’太显眼。所以,它不是给顾四爷的。”
“对。”
“它是给江河的。”
她得出结论。
“不,”陈舟再次纠正她,“不是‘给’他。”
“是用来‘买’他。”
瘸腿李彻底糊涂了。
“买他?你说什么胡话?我们拿一件国宝去送给他?那是个杀手,不是收藏家!”
“我们不是买他的服务,”陈舟解释道,他的耐心仿佛没有尽头,“我们买他的命。”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
庄若薇感到一阵与身体虚弱无关的寒意。
她终于明白了陈舟所谓的“跳出框架”。
他不是在打破规则。
他是在用江湖的规矩,粉碎江湖本身。
“顾四爷最重要的一条规矩,是他的人,不能碰。”陈舟继续陈述他的计划,
“尤其是江河。他不止是个下属,还是唯一知道顾四爷几个秘密藏货点的人。他的命,比任何一件古董都值钱。”
“所以……到底要怎么做?”瘸腿李的声音几不可闻。
“明天,去雀儿楼。”陈舟说,“但不上二楼见顾四爷。我们待在一楼大堂。”
他看着庄若薇。
“你不是卖家。”
“你去做一个掌眼的。”
“掌眼?”
“雀儿楼有雀儿楼的玩法。任何人都可以带宝物请满堂掌眼。若有人不服,可当场‘斗眼’。你带那件钧瓷笔筒去,然后……”
陈舟停顿了一下。
“你把它断成赝品。”
瘸腿李的下巴掉了下来。
“一件真的国宝……断成假的?为什么?”
“为了引他出来。”陈舟说,“江河是顾四爷在雀儿楼的眼睛。他一定在场。他懂行。他会认出那个笔筒,会看到一个机会。”
“一个遵循游戏规则的机会。”
“他会站出来挑战你,证明笔筒是真的,让你颜面扫地。
然后,按照规矩,他就有权以赝品的价格,从你手里买走它。这是黑市上‘捡漏’夺宝的经典手段。”
庄若薇看到了那个陷阱。
“等他挑战我的时候?”
“就是我动手的时候。”陈舟说,“在雀儿楼,‘斗眼’神圣,任何人不能干涉。整个大堂的注意力都会在你们身上。不会有人注意我。”
他停下来,让这句话的深意在空气中发酵。
“当所有人的注意都在你和笔筒上时,我会带走江河。”
“带走?”瘸腿李尖叫起来,“你是说绑架?在顾四爷的地盘上?几十个打手围着?这不是计划,这是自杀!”
“是定点清除。”陈舟纠正道,“我需要三分钟。从他站起来,到你被迫承认笔筒是真品。这三分钟里,江河会消失。”
“然后呢?”庄若薇问,她的心脏重重地撞击着胸腔。
“然后,”陈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们就会有一个非常有动力的‘水猴子’。顾四爷想要他的人回来,而他活命的价钱,就是下一次黄河。”
这个计划很疯狂。
也很精妙。
无异于在毒蛇坑上走钢丝。
但它有一个漏洞。
一个巨大、致命的漏洞。
“斗眼,”庄若薇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下去。
“你说他会挑战我,证明笔筒是真的。可万一……”
她抬起眼,
“我没有输呢?”
陈舟完全转向她。
“我看过你的档案,庄若薇。从废品站到昆仑,每一份报告我都读过。
你的知识,你的本事……超过了507所的任何人。江河只是一个懂点古董的打手。”
“而你,是真正的大师。”
他微微前倾,属于军人的压迫感充满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所以,你必须输。”
庄若薇笑了。
“陈舟,你犯了一个错误。”
“你用军人的逻辑,来推算江湖的人心。”
“你的计划,赌江河会站出来。可万一他很谨慎,他选择事后暗取,而不是当众斗眼呢?”
“你的三分钟,从何而来?”
陈舟的眉头,第一次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庄若薇继续说了下去,
“更重要的是,你把赌注,压在了我的‘失败’上。”
她伸出自己的手,那双手在灯光下显得过分苍白,但稳定得不像话。
“这双手,从拿起刻刀那天起,就不知道怎么写‘输’这个字。”
“你让我去骗过一个行家,指着一件真东西说它是假的,这比让我修复一件碎成渣的瓷器还难。”
她站起身,直视着陈舟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顺从,只有属于顶尖匠人的、不容置喙的绝对自信。
“万一,”她问,每一个字都敲在陈舟的心上。
“我舍不得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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