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是在调试怀表时发现异常的。
青铜表盖内侧的母亲遗像突然泛起涟漪，像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指针开始倒转，不是寻常的逆时针，而是顺时针疯转，秒针划出的弧线在表盘上烧出焦痕。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突然变得浑浊，像有另一个心跳在胸腔里共振。
\"别碰表盖。\"
声音从背后传来。陈墨转身，看见个穿墨绿风衣的男人倚在门框上。男人的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左眼角有道淡疤，正是他十三岁时为救小棠被碎玻璃划的——可此刻男人的左眼是浑浊的灰白色，眼白里爬满血丝，像被某种东西寄生了。
\"你是谁？\"陈墨摸向腰间的短刃。刀刃震颤，发出警告的嗡鸣。
\"我是你。\"男人笑了，笑容里带着他从未有过的疲惫，\"或者说，是三十年后的你。\"
陈墨的瞳孔骤缩。他看见男人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水晶瓶——和他随身携带的亡灵瓶一模一样，只是瓶身缠着月桂叶形状的金属链。
\"不可能。\"他后退半步，撞翻了桌上的蜡烛。火焰舔舐着羊皮纸，上面是他刚画的月桂叶阵图，\"时间旅行不可能......\"
\"月桂叶教的人做到了。\"男人摘下风衣，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伤疤里嵌着半枚月桂叶宝石，和他的、霍克特的、杰克的，还有所有见过的碎片，严丝合缝能拼成完整的月桂叶，\"他们用月桂王的力量打开了时间裂缝，而我......\"他的手指划过伤疤，\"我是第一个被卷进来的人。\"
陈墨的怀表突然炸响。他摸出表，母亲的遗像在流泪，表盘上的指针停在\"戌\"时——三十年前，他母亲去世的时辰。
\"她......\"
\"她没死。\"男人打断他，\"至少现在没死。月桂王用灵魂换了她三十年寿命，代价是......\"他指向窗外，\"你看见的那棵老槐树，三年后会被雷劈，烧死你妹妹。\"
陈墨冲向窗边。月光下，老槐树的枝桠在风中摇晃，树皮上浮现出月桂叶的纹路——和他在霍克特总督府、杰克船长舱见过的，分毫不差。
\"怎么阻止？\"
\"用你的血，你的魂，你的......\"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用你现在最珍贵的东西。\"
陈墨的短刃抵住男人的咽喉。刀刃穿透了对方的身体，却没有血，只有幽蓝的灵魂雾渗出来，在空气中凝成半透明的虚影——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亡灵，穿着未来的皮夹克，胸口嵌着半枚月桂叶宝石。
\"我是来救你的。\"虚影说，\"也是来警告你的。月桂王要在三个月后复活，他需要七十二个灵魂当燃料，而你......\"他的手指向陈墨的心脏，\"是第七十二个。\"
陈墨的怀表发烫。他摸出表，母亲的遗像突然开口：\"别信他。他的眼睛里没有光。\"
虚影的身体开始扭曲。他的左眼恢复清明，露出陈墨熟悉的温柔：\"墨墨，跑。去老槐树下，挖三尺深，有块青石板......\"
\"够了！\"陈墨挥刀砍向虚影。刀光过处，虚影化作星屑消散，却在消散前塞进他手心半枚月桂叶宝石——和他的、霍克特的、杰克的，还有所有见过的碎片，严丝合缝能拼成完整的月桂叶。
\"记住，\"虚影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真正的未来，是所有灵魂都能回家的未来。\"
陈墨跌坐在地。他摸出怀表，母亲的遗像在微笑，表盘上的指针重新开始转动，指向\"子\"时——月桂王复活的时辰。
窗外传来老槐树的呜咽。陈墨抓起外套冲出门，水晶瓶里的灵魂雾剧烈震荡，像在催促他快跑。他跑到老槐树下时，月光正把树影拉得老长，像根插在地上的血剑。
他挖开三尺深的土。青石板下埋着个铁盒，盒里装着封泛黄的信，和半枚月桂叶宝石——和他的手心里的，正好能拼成完整的月桂叶。
信是母亲写的，字迹还是三十年前的模样：
\"墨墨：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月桂叶教的人找到了我，他们说用我的命换你妹妹三十年阳寿。我不怪他们，因为我知道你会找到办法。
这枚宝石是月桂王的心脏，能斩断他的诅咒。但记住，真正的力量不在宝石里，在你心里——那些你救过的灵魂，那些你守护的温暖，才是最锋利的刀。
别为我难过。我只是换了种方式，继续当你的后盾。
爱你的妈妈\"
陈墨的眼泪滴在宝石上。宝石突然发烫，发出刺目的光。他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小棠在影歌城的绞刑架下哭，莱拉在海妖号的铁笼里发抖，老奎和阿秀的海妖号残骸，萧承渊的枯井关城墙，苏挽秋的绣坊绣屏......
这些都是他守护过的灵魂。
\"原来......\"他轻声说，\"我早就有了斩断诅咒的刀。\"
陈墨握紧宝石。月桂叶的纹路在他掌心发烫，像在传递某种力量。他想起未来自己的警告，想起母亲的信，想起所有被他解放的灵魂的笑脸。
\"月桂王。\"他对着天空说，\"你不是要七十二个灵魂吗？我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水晶瓶。七十二个亡灵的灵魂雾涌出来，在他头顶凝成巨大的漩涡。老奎的断枪、铁砚张的长槊、苏挽秋的银梭、萧承渊的长槊......所有武器同时发出金光，汇聚成一柄巨大的灵魂之剑。
\"但不是给你当燃料。\"陈墨举起剑，\"是给你当棺材。\"
月桂王的声音从地底传来，震得老槐树沙沙作响：\"你疯了？你也会被吞噬！\"
\"不会。\"陈墨笑了，\"因为他们不是燃料，是光。\"
灵魂之剑刺向地底。陈墨看见月桂王的虚影从裂缝中钻出来，他的身体由无数扭曲的灵魂组成，每张脸上都写满贪婪。但当灵魂之剑触及他的瞬间，那些灵魂突然挣脱出来，像挣脱牢笼的鸟，扑向陈墨的怀抱。
\"回家了。\"陈墨轻声说。
最后一丝月桂叶的光熄灭时，陈墨倒在老槐树下。他摸出母亲的信，发现背面多了行字：
\"墨墨，你看，爱真的能战胜一切。\"
晨光穿透云层时，小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跑过来，脸上挂着泪，却笑着：\"墨哥！老槐树烧了，可我在灰里......\"她捧起半枚月桂叶宝石，\"看见这个了！\"
陈墨接过宝石。宝石在他掌心发烫，像在说\"欢迎回家\"。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时间裂缝里传来未来的自己的声音：\"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未来。\"
陈墨笑了。他站起身，牵起小棠的手。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根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线。
而在那根线的尽头，是所有灵魂都在笑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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