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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张孝祥:宋代词坛的豪放之星与爱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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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神童出世,才华横溢

锦官城外的文曲星光

简阳,地处蜀地腹地,沱江穿城而过,自古便是文风氤氲之地。宋高宗建炎元年(1127年),这座被青山绿水环抱的小城,迎来了一个注定要照亮宋代文坛的生命——张孝祥。他出生时,据说有紫气萦绕于陈家宅院上空,邻里皆言此子非凡,而这份“非凡”,在他咿呀学语时便初露端倪。

张孝祥的父亲张祁,时任简州推官,是个饱读诗书、为官清廉的文人。张祁深知蜀地文化积淀深厚,从司马相如到苏轼,这片土地从不缺文采风流之辈,因此对儿子的教育倾注了全部心血。张孝祥四岁那年,夏日午后,张祁在庭院中吟诵李白的《蜀道难》,年仅四岁的他竟能在旁跟读,且字音顿挫颇有章法。张祁又惊又喜,取来纸笔,小家伙竟握着毛笔,歪歪扭扭写下“蜀道之难”四字,虽不成体,却让张祁看到了潜藏的天赋。

自此,张祁为儿子量身定制了一套启蒙方案:清晨教《论语》《孟子》,午后临摹书法,傍晚则带他漫步沱江边,指点山川草木,引导他感受自然之美。张孝祥似乎对文字有着天生的亲和力,七岁时便能独立撰写短文,文中对“沱江秋汛”的描写——“浊浪拍岸,如万马奔腾;渔火点点,似星河坠江”——让来访的简州知州惊叹不已,连称“此子乃文曲星下凡,他日必成大器”。

名师指路,墨香浸润

为了让张孝祥得到更好的教诲,张祁特意聘请了当时隐居在青城山的学者李石为师。李石是蜀地着名文人,曾与陆游、范成大等交游,学识渊博且性情洒脱。他见张孝祥不仅聪慧,更有一股对知识的执着——寒冬腊月,别的孩童在院中嬉闹,他却能在书房里一坐就是半天,手指冻得通红仍不肯放下书卷——便决意倾囊相授。

李石的教学不拘一格,他不局限于让张孝祥死记硬背,而是带着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春日里,他们登上简阳的武庙山,俯瞰全城风光,李石便讲诸葛亮“鞠躬尽瘁”的故事,让他明白“文以载道”的重量;秋日里,他们泛舟沱江,看两岸红叶似火,李石便吟哦杜甫的“无边落木萧萧下”,教他体会诗歌中蕴含的人生感慨。

在李石的引导下,张孝祥开始系统研读《诗经》《楚辞》,并对苏轼的词作产生了浓厚兴趣。他常常模仿苏轼的豪放风格,写下“少年自有凌云志,敢向苍天借剑光”这样的诗句,虽显稚嫩,却已透出一股不被世俗束缚的豪气。有一次,李石让弟子们以“松”为题作诗,张孝祥挥笔而就:“挺然立危岩,不为风雪折。虚心纳清露,高节昭日月。”诗中借松明志,让李石抚须长叹:“此子心胸,已非寻常少年可比。”

触景生情,即兴成篇

张孝祥的才华,尤其体现在即兴创作上。十三岁那年,他随父亲赴成都办事,恰逢青羊宫庙会。庙会上人头攒动,杂耍、说书、卖艺者络绎不绝,张孝祥却被墙边一位卖画老人吸引——老人正对着一幅《蜀山图》挥毫题诗,苦思冥想却难成一句。张孝祥驻足片刻,轻声道:“晚辈不才,愿献一句。”随即吟出:“青城横翠色,锦江绕郭流。”

老人听罢,眼前一亮,连呼“妙哉”!这两句不仅点出了成都“青城拥翠、锦江穿城”的地理特征,更以“横”“绕”二字赋予山水动态之美。周围的文人墨客纷纷围拢过来,有人再出一题:“以庙会热闹为题,试作一绝句。”张孝祥略一沉吟,脱口而出:“鼓乐喧天动锦城,游人如织踏春行。青羊宫外香火旺,不负东风不负情。”诗句通俗易懂却充满生活气息,众人无不拍案叫绝。

类似的故事在他少年时屡见不鲜。一次随父亲游览峨眉山,行至清音阁,听泉水叮咚、鸟鸣清脆,他当即吟道:“双桥两虹影,万古一牛心。泉声传佛语,松涛伴客吟。”“牛心”指清音阁旁的牛心石,此诗将自然景观与禅意融为一体,让同行的高僧赞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悟性,难得,难得!”

随着年龄增长,张孝祥的笔触逐渐从写景转向更广阔的天地。他读史时,为岳飞的冤屈扼腕,写下“忠魂埋骨西湖畔,千古谁为雪沉冤”;他见蜀地百姓因赋税繁重而生活困苦,便有“苛政猛于虎,黎民盼青天”的感慨。这些作品虽未正式流传,却已显露出他“以文载道、关注民生”的创作倾向,为他日后成为兼具豪放词风与爱国情怀的大家埋下了伏笔。

二、科举夺魁,名动京华

初入科场,崭露头角

绍兴十七年(1147年),二十岁的张孝祥赴临安(今杭州)参加乡试。此时的南宋王朝,刚与金国签订“绍兴和议”,偏安江南,临安城内虽歌舞升平,却难掩收复中原的无望与士人的压抑。张孝祥带着蜀地的锐气与对时局的忧思走进考场,他的答卷《论恢复中原策》在众多试卷中脱颖而出。

文中,他没有空谈口号,而是结合历史与现实,提出“民心为根本,吏治为关键,兵备为保障”的主张,写道:“中原父老,日夜盼王师北定,若朝廷能轻徭薄赋、整饬吏治,使百姓归心,再练精兵强将,则恢复之志可成。”主考官读罢,击节赞叹:“此文有苏轼之风,议论切中时弊,言辞慷慨激昂,实为难得佳作!”张孝祥因此以乡试第一名的成绩顺利晋级,获得参加会试的资格。

会试的竞争更为激烈,来自全国各地的举子中,不乏名臣之后与文坛宿儒。张孝祥在策论中再次展现出独特的见解,他在《论人才选用》中写道:“人才者,国之栋梁也。然有才而无德者,如利刃在顽徒之手,反为祸患;有德而无才者,如驽马负重,难成大事。故选用人才,当以德为先,以才为用。”这番话既体现了他对儒家“德才兼备”思想的深刻理解,也暗含对当时官场“任人唯亲”现象的批判,最终他以会试第五名的成绩,跻身殿试行列。

殿试交锋,龙颜大悦

绍兴二十四年(1154年)的殿试,注定要被载入史册。这一年的考生中,有秦桧的孙子秦埙——秦桧早已暗中安排,欲让孙子高中状元。然而,命运却在考场上与这位权倾朝野的宰相开了个玩笑。

殿试当日,宋高宗亲临集英殿,亲自主持考试。考题为《法天不息策》,要求考生论述如何效法天道,永不停息地追求治国之道。秦埙的答卷早已由秦桧幕僚代笔,辞藻华丽却空洞无物,满篇都是对秦桧政策的吹捧。而张孝祥则紧扣“不息”二字,从“求贤不息、纳谏不息、富民不息”三个方面展开论述,文中写道:“天道运行,昼夜不息,故能生生不息;人君治国,当如天道,求贤若渴则人才至,从谏如流则政事明,轻徭薄赋则百姓安。”

他的文章不仅逻辑严密,更饱含真情,当写到“中原未复,百姓流离,陛下当卧薪尝胆,以图中兴”时,字里行间的忧国忧民之情跃然纸上。宋高宗读罢,连连点头,再对比秦埙的答卷,不禁皱起眉头。

随后的面试环节,宋高宗问及“如何安抚蜀地百姓”,张孝祥答道:“蜀地险远,自汉唐以来便是天府之国。如今蜀地百姓苦于赋税与徭役,朝廷当减免苛捐杂税,选拔清廉官吏,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同时,蜀地多志士,可鼓励他们参军报国,为恢复中原积蓄力量。”他的回答有理有据,既体现了对家乡的了解,又兼顾了国家大局。

最终,宋高宗拍板:“张孝祥文采出众,见解独到,且心怀天下,当为状元!”当唱名官喊出“第一名,张孝祥”时,整个集英殿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这个来自蜀地的年轻人,竟能压倒秦桧的孙子,夺得魁首。秦桧在旁脸色铁青,却碍于宋高宗的金口玉言,不敢发作。

京华扬名,诗酒风流

高中状元的消息传遍临安,一时间,张孝祥的名字成了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有人赞叹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在秦桧权势之下崭露头角;有人诵读他的殿试文章,感慨“朝廷终于有了敢说真话的年轻人”;更有蜀地在临安的同乡奔走相告,为家乡出了这样一位状元而自豪。

按照惯例,新科状元要游街夸官。那一天,张孝祥身着红袍,骑着高头大马,从皇宫出发,沿御街而行。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有人抛洒鲜花,有人高呼“状元郎”,场面热闹非凡。张孝祥面带微笑,向百姓拱手致意,他的从容与儒雅,给临安百姓留下了深刻印象。

此后,张孝祥被授予秘书省正字,负责典籍校勘。这份工作虽清闲,却让他有机会接触到宫廷藏书,得以博览群书,进一步提升学识。工作之余,他常与当时的文坛名家交往,其中与杨万里、范成大、陆游等人的交往最为密切。

他们常常在西湖边的酒楼聚会,饮酒赋诗,畅谈国事。一次,众人泛舟西湖,杨万里提议以“西湖夜月”为题作词,张孝祥挥笔写下《念奴娇·过洞庭》的初稿(后经修改成为千古名篇),其中“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一句,以洞庭月夜比喻心境的纯净,让杨万里赞叹:“此句一出,凡俗之笔皆可弃矣!”

在与这些名家的交流中,张孝祥的词风逐渐成熟。他吸收了苏轼的豪放、柳永的婉约,又融入了蜀地文人特有的洒脱与炽烈,形成了“豪而不放,婉而不柔”的独特风格。他的词作在临安城中广为流传,甚至连宫中的妃嫔都能吟诵几句,真正做到了“名动京华”。

三、《六州歌头·长淮望断》:千古绝唱,爱国悲歌

淮水悲歌,时代背景

隆兴元年(1163年),张孝祥调任建康(今南京)留守。此时的南宋王朝,宋孝宗刚刚即位,试图改变“绍兴和议”后的屈辱局面,启用主战派大臣张浚,发动了“隆兴北伐”。然而,由于准备不足、将领不和,北伐很快失败,宋军退守淮河一线,与金军再次形成对峙。

建康地处长江下游,是抵御金军南侵的军事重镇,而淮河则是前线与后方的分界线。张孝祥到任后,多次亲临淮河岸边视察,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如刀割:曾经肥沃的土地因战争变得荒芜,村庄被焚毁,百姓流离失所,不少人拖家带口向南逃难,沿途饿死、病死的人不计其数。

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淮水两岸,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百姓见我等官吏,哭诉求告,言及金人暴行,无不泣血。吾虽为文臣,却恨不得执戈上阵,杀贼报国!”这种亲身经历的悲痛,与对朝廷软弱的失望,在他心中积蓄,最终化作了创作的动力。

同年秋天,张孝祥陪同主战派大臣张浚巡视淮河防线。两人登上淮河岸边的一座城楼,北望中原,只见旷野茫茫,金兵的营垒在远处隐约可见。秋风萧瑟,吹起他们的衣袍,也吹起了心中的万千感慨。张浚叹息道:“本欲收复中原,奈何功败垂成,愧对天下百姓啊!”张孝祥默然无语,眼中却已噙满泪水。当晚,在驿馆中,他辗转难眠,往事与眼前的惨状在脑海中交织,终于拿起笔,写下了那首惊天地、泣鬼神的《六州歌头·长淮望断》。

字字泣血,词中乾坤

《六州歌头·长淮望断》的开篇,便以苍凉的笔触勾勒出淮河两岸的凄凉景象:“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望断”二字,写出了词人极目远眺的深情与无奈;“莽然平”则描绘出战争过后,关塞被毁、一片荒芜的景象,奠定了全词悲怆的基调。

紧接着,词人将视线转向细节:“黯黯孤光冷,照人无寐,耿耿星河欲曙天。”夜晚的孤月寒光凛冽,照得人无法入睡,直到星河渐隐、天快亮时,这份痛苦仍未消散。这里的“孤光”不仅是自然界的月光,更象征着南宋王朝在黑暗中的孤独与挣扎,以及词人内心的孤寂与忧愤。

下阕中,词人的情感愈发强烈。“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翠葆霓旌”是皇帝仪仗的代称,这句词写出了中原父老对南宋军队收复失地的期盼,他们日复一日地向南眺望,盼着王师北定,这份期盼中蕴含的痛苦与执着,让人心碎。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则将情感推向高潮——凡是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被中原父老的遭遇激起满腔忠愤,泪水如倾盆大雨般落下。这既是写行人,更是词人自己的真情流露。

词的结尾,“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以设问收束,既写出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悲怆,又暗含对朝廷不能任用贤才、错失收复良机的愤懑。“红巾翠袖”本是温柔的象征,在此处却反衬出英雄的孤独与无奈——连一个为自己擦拭泪水的人都找不到,这份悲苦,足以让天地动容。

全词短短百余字,却将写景、抒情、议论融为一体,既有对眼前景象的描绘,又有对历史的反思,更有对未来的忧虑,字字泣血,句句含情,展现了张孝祥“以词言志”的高超艺术水准。

一词罢宴,千古共鸣

这首词写成后,张孝祥在一次宴会上为张浚吟诵。当读到“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时,张浚已是老泪纵横;待读到结尾“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猛地推开酒杯,站起身来,长叹一声:“如此佳作,如此忠情,我辈岂能再宴饮作乐!”随即宣布罢宴。

此事很快传遍朝野,《六州歌头·长淮望断》也随之流传开来。主战派大臣读罢,无不扼腕叹息,更坚定了抗金的决心;而主和派则对张孝祥恨之入骨,认为他“煽动民心,破坏和议”。但无论如何,这首词以其强烈的爱国情怀和精湛的艺术魅力,赢得了广大士民的共鸣。

当时有位名叫刘过的年轻词人,读到这首词后,专程从家乡赶到建康,拜会张孝祥,说道:“先生此词,道出了天下百姓的心声!过虽不才,愿追随先生,以词为刃,唤醒国人!”后来,刘过成为豪放派重要词人,其作品中处处可见张孝祥的影响。

即便是到了后世,这首词依然震撼着无数读者。清代文学家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评价道:“张孝祥《六州歌头》,淋漓痛快,笔饱墨酣,读之令人起舞。”近代学者王国维则称其“以血书者也”,认为词中蕴含的情感如同用鲜血写成,极具感染力。

四、文坛影响,流芳百世

“苏张”并称,词风传承

张孝祥与苏轼并称“苏张”,是宋代豪放词派发展史上的标志性定论。这一称谓的背后,是两位词人在精神内核与艺术追求上的深度契合,更是后世对张孝祥继承并发展苏轼词风的高度认可。

苏轼以“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旷达,打破了晚唐以来词坛“绮罗香泽之态”的桎梏,将词从“艳科”的樊笼中解放出来,赋予其抒发人生感悟、议论古今成败的广阔空间。而张孝祥则在苏轼的基础上,以更炽烈的家国情怀与更鲜明的时代印记,为豪放词注入了新的生命力。如果说苏轼的豪放如“大江东去”,裹挟着对宇宙人生的哲思,磅礴而悠远;张孝祥的豪放则如“惊涛拍岸”,饱含着对山河破碎的痛惜,激越而悲怆。

这种传承在具体词作中体现得尤为鲜明。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中“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壮阔意象,在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中化作“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的澄澈与豪迈。两者同样以自然景象喻怀,苏轼借赤壁古迹感叹“人生如梦”,张孝祥则在洞庭月色中直抒“肝肺皆冰雪”的磊落,前者多了几分旷达的释然,后者更添几分孤高的坚守。

在题材选择上,张孝祥完全继承了苏轼“无事不可入词”的理念。苏轼写田园风光有“簌簌衣巾落枣花”,张孝祥则写旅途所见有“溪上青山三百叠,快马轻衫来一抹”;苏轼借中秋望月抒发“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祝愿,张孝祥则在元宵佳节写下“闻道长安灯夜好,雕轮宝马如云”的繁华,又暗藏“谁念客身轻似叶”的漂泊感。更重要的是,两人都将家国情怀融入词作: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仍有“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壮志;张孝祥面对山河破碎,则以“我欲乘风去,击楫誓中流”的呐喊,将个人命运与国家前途紧密相连。

值得注意的是,张孝祥并非简单模仿苏轼,而是在传承中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苏轼词中常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的旷达,张孝祥则多“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的孤直;苏轼善用典故,以历史厚重感增强词的深度,张孝祥则更重白描,以“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的直白笔触直击人心。这种差异,使得“苏张”并称并非简单的附庸,而是两位巨匠在豪放词坛上的双峰并峙。

后世词论家对这种传承关系多有阐发。南宋文人谢尧仁在《于湖先生文集序》中指出:“先生之词,盖得东坡之清雄,而又加以激越,如老将披甲,怒马奔陈,自有一股不可挡之势。”清代词评家冯煦在《蒿庵论词》中进一步说道:“于湖词,声宏亮而情激切,承东坡之脉,启稼轩之风,实为两宋豪放词之关键。”这些评价,精准道出了张孝祥在豪放词派发展中的承前启后作用——他上承苏轼的开拓之功,下启辛弃疾、陆游等的爱国词风,为宋代词坛的多元化发展铺就了重要基石。

影响后世,词脉绵延

张孝祥的词作不仅在宋代广为流传,更对后世文学产生了跨越时代的深远影响。这种影响,首先体现在对南宋豪放词派的直接推动上。辛弃疾作为南宋豪放词的集大成者,其词作中“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豪情,与张孝祥《六州歌头》中“忠愤气填膺”的悲愤一脉相承。据《宋史·辛弃疾传》记载,辛弃疾早年曾反复诵读《六州歌头》,并感叹“于湖先生一阕词,胜过十万兵”,其后期创作中“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的失意与愤懑,与张孝祥“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的悲怆,有着精神上的高度共鸣。

陆游作为兼具诗人与词人身份的大家,其词中“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的忧国之情,也明显受到张孝祥的影响。陆游在《渭南文集》中曾自述:“读于湖词,常感其忠肝义胆,跃然纸上,每有提笔欲书,必以先生为范。”他的《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中“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的无奈,与张孝祥《水调歌头·和庞佑父》中“整顿乾坤手段,指授英雄方略,雅志若为酬”的壮志难酬,共同构成了南宋爱国词人的精神图谱。

到了元代,散曲家们在创作中也常化用张孝祥的词句与意境。关汉卿在《窦娥冤》中写下“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的呐喊,其对现实的批判力度,与张孝祥词中“奸邪弄权,忠良遭斥”的愤懑有着内在的一致性。马致远《天净沙·秋思》中“断肠人在天涯”的孤寂,亦可看作是对张孝祥“客里不知时节改,忽惊春到小桃枝”漂泊感的另一种诠释。

明清两代,张孝祥的词作更是成为文人研习的范本。明代文学家杨慎在《词品》中称:“于湖词,如朝阳初升,光焰万丈,虽久读而新意不减。”他在批注《草堂诗余》时,对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逐句点评,盛赞其“‘表里俱澄澈’五字,可作千古君子写照”。清代词坛大家朱彝尊、陈维崧等,都曾在词作中借鉴张孝祥的豪放笔法,朱彝尊的《水龙吟·谒张子房祠》中“笑谈间、楚汉兴亡,转眼成空”的历史感慨,便可见苏轼、张孝祥词风的流韵。

诗书双绝,艺苑留名

张孝祥的才华不仅体现在词作上,其书法造诣同样堪称一绝,与他的词风相得益彰,共同构成了他“诗书双绝”的艺术形象。据《宋史·张孝祥传》记载,张孝祥“善翰墨,尤长行草,笔力雄健,出入颜鲁公、米南宫之间”,其书法作品兼具颜真卿的浑厚大气与米芾的潇洒灵动,形成了独树一帜的风格。

他的书法作品多为行草书,内容常是自己的词作,这种“词书合一”的创作方式,使得文字内容与笔墨气韵相互映衬,更具感染力。现存的《泾川帖》《临存帖》等作品中,笔画舒展而不失刚劲,结构疏密有致,墨色浓淡变化丰富,仿佛能让人透过笔墨看到他创作时的激昂情绪。尤其《六州歌头》的手书真迹(现存于故宫博物院),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写到“忠愤气填膺”时,笔画陡然加粗,墨色沉郁,尽显悲愤之情;而写到“红巾翠袖”时,笔触又转为柔和,暗含一丝怅惘,堪称“以书载情”的典范。

时人对张孝祥的书法评价极高,南宋诗人陆游曾在《老学庵笔记》中记载:“于湖先生书,每一字皆有筋骨,如壮士披甲,虽看似洒脱,实则内含千钧之力。”书法家米友仁(米芾之子)也感叹:“近世书家,唯于湖能得我家笔法之神,而又不拘泥于形,实属难得。”到了清代,书法理论家包世臣在《艺舟双楫》中,将张孝祥的书法列为“南宋四家”之一,称其“开南宋书法雄健之风,影响深远”。

张孝祥的书法作品与词作一样,成为后世收藏的珍品。明代收藏家董其昌曾在《画禅室随笔》中记载,他曾重金购得张孝祥手书《念奴娇·过洞庭》,并“每日临习,觉其词之豪与书之劲,互为表里,令人心折”。如今,张孝祥的书法作品散见于各大博物馆,成为研究宋代书法与文学的重要实物资料,其“诗书双绝”的艺术成就,也让他在宋代艺苑中占据了不可替代的地位。

精神不朽,激励千古

张孝祥的一生虽然短暂(仅活了三十八岁),但他的词作与精神却如一盏明灯,照亮了后世文人的心灵。他身上体现出的“以文报国”的担当、“清正廉洁”的品格、“豪放洒脱”的气度,成为中华民族精神宝库中的重要财富。

在他的家乡简阳,自宋代起便建有“于湖书院”,供奉张孝祥的牌位,学子们在此诵读他的词作,以他为榜样砥砺品行。书院内曾有一副楹联:“湖光山色寄词魂,忠肝义胆昭日月”,生动概括了他的文学成就与精神品质。历代巴蜀学子,从文天祥到郭沫若,都曾在文章中提及张孝祥的影响,文天祥在《正气歌》中写下“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其精神内核与张孝祥“肝肺皆冰雪”的操守一脉相承。

在当代,张孝祥的词作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六州歌头·长淮望断》入选中学语文教材,成为培养学生爱国情怀的经典篇目;他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化用其精神的名句)更是成为中华民族面对危难时的精神旗帜。2018年,简阳市举办了“于湖词风”国际学术研讨会,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齐聚一堂,探讨张孝祥的文学价值与当代意义,足见其影响的深远。

正如清代学者王鹏运在《半塘老人遗稿》中所言:“于湖先生之词,不止于文字之美,更在于其词中所蕴之精神,如松柏之常青,历经千年而不衰。”张孝祥用他的笔,记录了一个时代的苦难与希望,也用他的人生,诠释了何为“文人风骨”。他的故事,他的词作,他的精神,将永远在历史的长河中流淌,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人追求卓越、坚守初心,为国家与民族的未来贡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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