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是被一缕极淡的药香唤醒的。
那气味裹着苦涩,像针一样轻轻扎进鼻腔。
她睫毛颤了颤,意识从黑暗里浮上来时,首先触到的是掌心的温度——不是从前那种灼烧般的滚烫,反而带着丝清凉,像浸在山涧里的玉。
\"醒了?\"
低哑的嗓音擦着耳际落下。
沈烬缓缓睁眼,入目是一片青黑色的龙纹锦,再往上,是楚昭泛着青茬的下颌,还有那双熬得发红却依旧清亮的眼睛。
他的鬓发有些乱,左脸还沾着干涸的血渍,却比任何时候都让她安心。
\"你醒了。\"他重复了一遍,喉结动得厉害,像是怕惊碎什么。
沈烬看见他握在榻边的手在抖,指节泛着青白,显然已经这样守了很久。
她想笑,却发现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刚要开口,楚昭已经端起案上的参汤,用银匙搅了搅吹凉,就着她的唇喂进来。
温热的液体滑进喉咙,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浑身酸疼,像被人拆了骨头重拼过。
\"别急。\"楚昭放下碗,拇指轻轻抹掉她嘴角的残液,\"太医院说你耗了七成元气,得慢慢养。\"
沈烬试着动了动手指。
这一动,她忽然顿住——从前每当她动用烬火,指尖总会先泛起灼痛,像有活的炭块在皮肤下滚动。
可此刻她只觉得浑身通透,连血脉里的躁动都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明。
她抬头看楚昭,他正垂眼替她掖被角,眼底的疲惫几乎要漫出来。
沈烬鬼使神差地抬手环住他脖颈,在他惊怔的目光里,指尖腾起一簇淡白的火焰。
火焰不大,却稳得像刻在玉上的纹。
它绕着她的指尖转了两圈,又乖乖缩回掌心,连床幔的流苏都没烧着。
楚昭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抓住她的手,指腹轻轻蹭过那簇火苗。
火焰温温的,不烫,反而带着点暖玉的触感。\"烬火...\"他低唤,声音发颤,\"你能控制它了?\"
沈烬点头,忽然又皱眉。
她闭眼感知体内,竟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波动,像风穿过琴弦。
那波动里带着点熟悉的古旧气息,像极了昏迷前那个浸在寒潭里的声音。
\"是命轮之息。\"她睁眼时眼底泛着光,\"我能感觉到...它在空气里流动。\"
楚昭的手指骤然收紧。
他转身从案头取来一个檀木匣,打开时,沈烬看见那枚命轮碎片正安静躺着,表面的纹路泛着幽光。\"你昏迷时,它震了三次。\"他将碎片放在她掌心,\"第一次是玄甲卫清剿完天命盟余党,第二次是暗卫送来密窟账本,第三次...\"他喉结滚动,\"是你心跳最弱的时候。\"
沈烬的指尖刚触到碎片,一阵热流便顺着血脉窜上来。
碎片表面的纹路突然亮如星子,一道银白的光柱\"唰\"地射向帐顶。
光影流转间,一个身披白袍的老者虚影浮现在空中。
他的眉眼藏在雾气里,声音却清晰得像敲在玉磬上:\"沈烬,楚昭,命轮守序者在此。\"
楚昭立刻将沈烬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按上腰间的玉珏(那是暗卫的召集令)。
沈烬却直觉这老者无害,她按住楚昭的手背,仰头问:\"您...是之前那个声音?\"
\"是我。\"老者虚影抬手,光雾在他掌心凝成命轮的形状,\"你学会驾驭烬火,是命轮对你的认可。
但你们要知道——\"他的目光扫过两人,\"命轮虽碎,裂隙仍在。\"
话音未落,碎片突然灼痛。
沈烬吃痛松手,光柱\"啪\"地熄灭。
老者虚影消散前,最后一句话飘进两人耳中:\"双生劫的真相,才刚刚开始显形。\"
寝殿重归寂静。
沈烬看着掌心的碎片,它此刻安静得像块普通的玄铁。
窗外传来早朝的钟鸣,楚昭却没像往常那样立刻起身。
他低头凝视她,目光里翻涌着太多情绪——担忧、惊喜、还有更深的,近乎恐惧的珍视。
\"裂隙...\"沈烬喃喃重复,指尖轻轻抚过碎片上\"双生劫\"的刻痕,\"到底是什么裂隙?\"
楚昭握住她的手,将那枚碎片连同她的指尖一起拢进掌心。
他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管是什么,我们一起撕开它。\"
晨光透过窗纱漫进来,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沈烬望着他眼底跳动的光,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用最冷酷的壳子裹着最滚烫的心。
而这一次,他们的命轮,终于开始同频震颤。
老者虚影在光柱熄灭前突然凝实几分,雾霭般的眉眼竟透出几分郑重:\"天命盟并非你们的死敌。\"他的声音穿透晨雾般的光膜,\"他们不过是被逆主残识误导的棋子——逆主曾在上古试图篡改轮回,被命轮碾碎本源。
但他的残识附着在裂隙里,用'原初轨迹'为饵,诱使天命盟替他清理命轮中'偏离者'。\"
沈烬的指尖在楚昭掌心轻轻一颤。
她想起半月前玄甲卫围剿天命盟总坛时,那些死士临刑前喊的\"还命轮以清\",原来竟是被逆主扭曲的执念。\"那我们之前清剿他们......\"
\"是逆主借你们的手,替他剔除更棘手的障碍。\"老者虚影的袍角泛起细碎金光,\"他要的从来不是命轮归位,而是彻底崩解轮轨,让所有魂魄永坠混沌。
而你们——\"他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顿住,\"双生劫命之人,命轮为你们开的最后一道门。\"
楚昭的指节微微发紧。
他垂眸看沈烬,见她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暗色,像是在消化这个颠覆认知的真相。\"那代价呢?\"他替沈烬问出后半句,声音沉得像压着千钧石。
\"承受前世的记忆与宿命。\"老者虚影开始虚化,光粒从他周身簌簌坠落,\"你们曾在三千轮回里互为因果,爱憎缠作绞索,生死熔成锁链。
这一世若想破局......\"他的声音渐弱,最后几个字几乎散在风里,\"除非你们能......\"
光柱\"嗡\"地一声坍缩成星尘。
沈烬掌心的命轮碎片突然灼烫如熔铁,她吃痛抽手,却见碎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入皮肤——玄铁纹路化作暗红印记,从掌心蔓延至腕间,像一道凝固的血痕。
\"疼吗?\"楚昭立刻扣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抚过那道新印记。
沈烬却摇头,她能感觉到碎片在血脉里游走,像在梳理一条尘封的河。
有细碎的画面闪过眼前:雪地里的红衣女子跪坐于焦土,怀中人的血浸透她的衣襟;月光下的青铜命轮裂开缝隙,两个身影在裂隙两端伸手,指尖却始终差着一线......
\"是前世。\"她声音发颤,\"我好像......想起来一点了。\"
楚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声透过锦缎传来,快得像擂鼓:\"别怕,我在。\"他说,喉结擦过她手背的印记,\"不管记起什么,我都陪你认。\"
沈烬仰头看他。
晨光透过窗纱落在他眉骨,将那道新添的血渍染成淡金。
她忽然想起昏迷前最后一幕——楚昭抱着她冲进太医院,玄色龙袍被血浸透,却还在跟太医吼\"若保不住王妃,你们全去给她殉葬\"。
原来有些东西,根本不需要前世记忆来佐证。
\"如果这一世的结局仍是悲剧呢?\"她轻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他腰间的玉佩流苏。
那是她亲手绣的并蒂莲,针脚歪歪扭扭,他却戴了三年。
楚昭的拇指摩挲着她后颈的碎发。
他俯下身,鼻尖几乎要碰着她的:\"那我们就一起打破它。\"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刻进骨血里,\"你忘了吗?
你是能驾驭烬火的人,我是要护你周全的帝王。
从前能从灭门之劫里把你抢出来,现在就能从命轮手里把结局夺回来。\"
窗外突然传来清越的鸟鸣。
沈烬转头望去,却见天际有一道幽蓝流星划过,尾焰拖得老长,像一把划破夜幕的剑。
她望着那道流光消失在宫墙后,又回头看楚昭。
他的眼睛里有光在跳,是她熟悉的、每当他说\"我来\"时的光。
\"晨钟要响第三遍了。\"楚昭突然说,伸手替她理了理被角,\"该传早膳了。\"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起身,反而蜷进她身侧,将下巴搁在她发顶,\"今日让萧景琰等半个时辰,无妨。\"
沈烬笑了,伸手环住他的腰。
她能听见他胸腔里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重叠成同一节奏。
命轮的印记还在发烫,可那热度不再灼人,倒像一团活的火,在两人交叠的血脉里烧得更旺了。
晨曦透过窗棂洒入寝殿,将地上的龙纹金砖染成蜜色。
殿外传来小太监压低的通报声:\"陛下,萧大人求见,说有北境急报......\"
楚昭的手指在沈烬背上轻轻一叩。
他抬头时,眼底的温柔尚未褪尽,声音却已恢复帝王的沉肃:\"让他去偏殿等。\"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再传御膳房,把那盏鸽蛋燕窝煨得再软些。\"
沈烬埋在他颈窝偷笑。
她知道,等用完早膳,楚昭会去偏殿看北境急报,会召来暗卫布置新的局,会在朝上驳回林怀远的提案——可此刻,他只是楚昭,是她的昭。
而那道划破天际的流星,正坠向千里外的青岚山。
山脚下的破庙中,一个裹着灰布的身影突然抬头。
他枯瘦的手指抠进墙缝,浑浊的眼底闪过幽蓝微光:\"双生劫......终于要醒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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