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天光像被墨汁染过,灰扑扑地漫过楚国王都外城的青石板。
沈烬裹紧斗篷,靴底碾过满地未扫的枯叶,沙沙声在空荡的街巷里格外刺耳。
她能感觉到楚昭走在身侧的肩背绷得极紧,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不对。\"她突然顿住脚。
楚昭几乎同时收步,目光顺着她的视线扫过街角——本该支起早摊的面铺关着门,门板上还留着半道刀痕;卖花担子倒扣在墙根,残菊散了一地,花瓣上凝着暗红的血珠。
更远处,巡逻的禁军甲胄相撞的声响比往日急促三倍,为首的校尉经过他们时,腰间佩刀的流苏被攥得发皱。
\"有人提前动手了。\"楚昭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他伸手虚护在沈烬后背,带着她往巷口挪了两步。
话音刚落,一道急促的马蹄声破风而来,骑者在三丈外滚鞍下马,玄色披风扫起满地残叶。
\"陛下!\"禁军统领单膝跪地,喉结滚动两下,\"丞相府昨夜被洗劫,门楣上血书'太子归位',现场......\"他抬头时眼底血丝密布,\"现场有天命盟特有的玄铁铃铛。\"
沈烬耳中嗡鸣。
她想起昨夜山林里那声撞碎回忆的铜钟,想起老管家浑身是血喊出\"天命盟召集令\"时的绝望。
原来不是巧合——从山林追杀到王都生变,都是那张网收紧的预兆。
她指尖掐进掌心,被烬火烧过的淡红印记跟着发烫,像在提醒她:该来的,终究来了。
楚昭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成拳,指节泛白。
他盯着禁军统领胸前晃动的虎符,突然低笑一声,笑声里浸着冰碴:\"林怀远养了二十年的门客,倒成了天命盟的刀。\"他弯腰将沈烬耳畔碎发别到耳后,动作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去偏殿等我,我让人送些热粥——\"
\"阿昭。\"沈烬截住他的话,反手扣住他手腕。
她能摸到他脉门跳得极快,像擂鼓,\"我要去御书房。\"
楚昭瞳孔微缩。
御书房藏着历代皇族密档,连他这个帝王都只看过三成。
他刚要开口,沈烬已踮脚在他唇角轻碰:\"他们要的是你的命,我要的是他们的底。\"她退后两步,斗篷下的手悄悄摸向腰间短刃,\"记得锁好宫门,等我。\"
晨雾里传来晨钟,沈烬借着钟声掩住脚步声,从御书房后窗翻进。
檀木书案上的烛台还燃着半支,火光映得《起居注》的绢页泛着暖黄。
她绕过满地竹简,指尖拂过第三排书格——果然,最深处有个暗格,铜锁上的锈迹和她十二岁在沈家密室见过的一模一样。
\"咔嗒\"一声,暗格开了。
沈烬的呼吸陡然一滞。
泛黄的绢帛上,\"命轮策\"三个朱砂大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展开帛书,墨迹未干的批注在最末页:\"双生劫,必见血。
前朝余孽与当今天子互为命轮,断其一则天地倾覆......\"
\"娘娘!\"
窗外突然传来小太监的尖嗓。
沈烬手忙脚乱要收帛书,袖口却勾住了烛台。\"啪\"的一声,烛火坠在绢帛边缘,腾起一簇小火苗。
她心下一急,指尖本能地涌出白焰——这次,火焰听话地裹住烛火,像捧住颗明珠似的轻轻按灭。
暗格里的寒气顺着后颈爬上来。
她终于看清批注末尾的署名:楚昭生母,先皇后手书。
\"沈妃娘娘!\"
脚步声近了。
沈烬将帛书原样塞回暗格,转身时正撞上来人。
是白璃,楚昭的贴身侍女,此刻额角还沾着血:\"陛下让您去宣政殿,朝堂上......\"她咬了咬唇,\"几位老臣举着《玉牒》要见驾,说......说陛下的身世有疑。\"
沈烬的手指在袖中蜷成爪。
她想起《命轮策》里\"双生劫\"的批注,想起昨夜楚昭说\"有些因果总要自己扛\",突然笑了。
她理了理鬓角,跟着白璃往外走,鞋跟敲在青石板上,清脆得像敲在人心口:\"走,去会会他们。\"
宣政殿的飞檐在晨光里投下阴影,将沈烬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听见殿内传来老臣颤抖的声音:\"当年先皇后难产而亡,九皇子的乳母......\"话音被殿门吱呀声截断。
沈烬抬眼望去,楚昭正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她时微微一顿,像在确认她是否安好。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一道玄色身影隐在廊柱后,指尖摩挲着腰间玄铁铃铛。
钟声又起,这次更近,更沉,撞得殿角铜铃都跟着应和——天命盟的网,终于要收网了。
宣政殿内的檀香被穿堂风卷得七零八落。
沈烬踏进门的瞬间,便听见户部尚书陈老御史的声音像淬了冰碴子:\"先皇后崩于产褥,九皇子的乳母早被毒杀,这玉牒上的血脉......\"他抖着泛黄的《玉牒》,指节叩在青石板上咚咚响,\"分明是有人篡改了皇族血脉!\"
楚昭端坐在龙椅上,垂眸盯着自己交叠在膝头的手。
指节泛着青白,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没捏碎龙纹扶手上的翡翠。
沈烬注意到他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话,却又生生压了回去——这是他动怒前的征兆。
\"陈大人。\"沈烬突然开口,声音甜得像浸了蜜,\"您说玉牒被篡改,可曾见过真正的皇族信物?\"她步下丹墀,裙裾扫过陈老御史脚边的青砖。
余光瞥见楚昭侧头看她,眼底翻涌的暗潮里浮起一丝探究。
陈老御史被她堵得一噎,枯瘦的手指戳向龙椅:\"那便请陛下自证!\"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房梁上灰雀扑棱翅膀的声响。
楚昭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的清冽。
他抬手解开腰间玄色玉带,露出一枚半掩在锦缎下的寒玉佩——羊脂玉质里凝着半截冰棱,在晨光里泛着幽蓝。
\"这是先皇后临终前塞给我的。\"他将玉佩托在掌心,另一只手从袖中摸出块碎玉。
沈烬瞳孔骤缩——那是她前日在御书房暗格里见过的\"命轮策\"配图里的碎片,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当寒玉佩与命轮碎片相触的刹那,金芒如利刃劈开殿内阴霾。
沈烬被强光刺得眯起眼,再睁眼时,两道灵光正缠绕着冲上殿顶,在梁间织成一张金网。
陈老御史的《玉牒》\"啪嗒\"掉在地上,他颤巍巍指着楚昭,连退三步撞在廊柱上:\"龙气......这是真龙气!\"
满朝文武跪了一地。
沈烬看着楚昭重新系好玉带,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像道隔世的墙。
她刚要松口气,后颈突然窜起灼烧感——烬火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像有千万只火蚁啃噬骨髓。
指尖不受控地渗出白焰,将袖口烧出个焦黑的洞。
\"陛下,臣妾有些头晕......\"她扶着丹墀的汉白玉栏杆,指甲几乎掐进石缝里。
楚昭的目光扫过她泛白的指尖,瞳孔骤缩成线。
他大步走下龙椅,玄色龙袍带起的风卷得烛火乱晃:\"白璃,宣太医院!\"
\"不必。\"沈烬攥住他的手腕,触感烫得惊人,\"偏殿。\"
偏殿的门刚闩上,沈烬便瘫在红木贵妃榻上。
白焰从她指缝里钻出来,在青砖地上烧出蜿蜒的火痕。
楚昭扯下腰间寒玉佩,按在她心口。
冰冷却带着体温的玉贴着皮肤,像一盆冷水浇在滚油里,痛得她闷哼出声。
\"谁准你硬撑的?\"楚昭的声音发颤,他另一只手扣住她后颈,强迫她抬头看自己,\"昨夜山林里用烬火引开刺客,今早又翻窗进御书房......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沈烬盯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笑了。
她抬起手,白焰在掌心凝成一朵莲花,火焰边缘却裹着层幽蓝的寒雾——是寒玉佩的灵气在压制。\"你看,这次能控制了。\"她将火莲凑近他手背,温度恰好暖而不灼,\"天命盟的人要破宫,我总得......\"
\"够了。\"楚昭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能清晰摸到他心跳如擂鼓,\"你若出事,这天下我守着有什么意思?\"
殿外突然传来沉闷的鼓声。
沈烬猛地坐直,火莲\"啪\"地散成星火。
她踉跄着走到窗前,推开雕花窗——晨雾里,玄色旗幡如浪翻涌,最前排的骑兵正将马刀架在禁军脖子上。
为首的人腰间悬着玄铁铃铛,随着马匹颠簸撞出清响——正是之前隐在廊柱后的身影。
\"他们来了。\"沈烬转头时,鬓发已被冷汗黏在额角。
楚昭走到她身侧,指尖抚过她发烫的耳垂。
他望着远处翻涌的人潮,眼底的冷意凝成霜:\"二十年前,他们用这铃铛送我母妃上路;二十年后,想用这铃铛拆我的江山?\"他抽出腰间佩剑,寒光映得眉目如刃,\"去把南宫烬叫来——他的毒针该见见血了。\"
鼓声更密了。
沈烬望着被晨光染成血色的宫墙,掌心的白焰重新凝聚。
这一次,火焰里裹着寒玉佩的幽蓝,像极了楚昭眸底翻涌的暗潮。
她听见自己说:\"阿昭,这次我们一起,把他们的网烧个干净。\"
偏殿外,白璃的脚步声急促响起。\"陛下,南宫公子带着影卫到了!\"话音未落,殿门被撞开,南宫烬提着药箱冲进来,发梢还沾着晨露:\"王妃的脉像不对,得用冰魄草......\"
楚昭将寒玉佩塞进沈烬手里,转身时龙袍扫过她脚背:\"守好她。\"他的声音里带着化不开的狠戾,\"若敢让她少根头发——\"
\"知道知道。\"南宫烬翻出银针,眼尾却瞥见窗外的玄色旗幡,瞳孔猛地一缩,\"天命盟的人......\"
沈烬握住寒玉佩,凉意顺着掌心窜遍全身。
她望着楚昭的背影消失在廊角,白焰在指尖跃动成剑形。
远处传来禁军的呐喊,马蹄声震得窗纸簌簌作响。
她低笑一声,将火剑插进剑鞘:\"阿昭,这次换我替你守后门。\"
晨雾散了些。
沈烬看见宫墙上的玄铁铃铛在风中摇晃,撞出刺耳的响。
而在更远处,三队玄色骑兵正勒住马,刀尖直指朱雀门——天命盟的网,终于要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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