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荣仪泠只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噩梦里。
满室的夫人小姐,各个面色或震惊或羞愤地看着她。
而地上躺着的,是喝得酩酊大醉的冯歧。
哪怕被人用衣裳遮住,还是能看见冯歧衣衫不整,下身两条黝黑的光腿从遮着的衣衫缝隙中露出,什么也没穿。
而她自己……
荣仪泠抱着锦被,只觉得全身酸疼。
金扶月疯了似的从屋外跑来,拨开人群,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蠢货!愣着干什么,给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告状吗?”
荣仪泠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卧房内原本为了保持熏香药性而紧闭的窗子,此时大大开着。
清新的风从窗口吹进,扑在荣仪泠的脸上。
她沉沉吸了一口,这才觉得脑中升起一丝清明,紧接着,一段模糊的记忆缓缓浮现。
那是她躺在床上,被冯歧按在身下挣扎时的记忆。
脸颊火辣辣的疼。
四月天里,荣仪泠如坠冰窖。
只觉得喉头被什么东西哽住,两只眼睛又涨又疼,想哭哭不出,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金扶月长叹一声,勉强打起精神,同人群中的冯夫人说道:
“冯夫人,另公子在我家这般欺辱我的女儿,你好歹应该给我个交代吧。”
冯夫人是冯歧的亲娘,一贯对冯歧娇纵溺爱。
她没理会金扶月,而是招呼冯家的丫鬟:
“快把少爷扶下去醒醒酒,当心着了风。”
而后才不紧不慢,对金扶月道:
“荣二夫人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我们这些人是听见有丫鬟撞见二人后,叫喊了一声,才赶过来的。”
“一进门,就是这样一番场景。两人皆是未着寸缕,你如何就能确定是我儿欺辱了荣四小姐呢?”
“况且……”
冯夫人不屑地看了床上裹着锦被的荣仪泠一眼,冷笑道:
“谁不知道,这荣四小姐在安禾大长公主的半山茶室中,就已有过这一遭了。”
“可我儿在外,可是名声干净得很,遇见荣四小姐前,从未遭过这样的事。”
“这两个孩子放在一起比较,我儿老实,令嫒风流,兴许是她自愿勾引了我儿,也未可知。”
金扶月眼前一黑,差点被这话气得栽倒在床上。
卧房的门大开,荣仪贞坐在不远处假山上的凉亭里喝茶。
身旁站着一身鹤纹银色绲边锦袍的年轻男子。
屋内妇人的争吵声幽幽传来,那年轻男子仍旧站着,对荣仪贞道:
“荣仪泠多行不义,想要害贞儿表妹,最后却害了自己,实在是让人惋惜。”
这年轻男人正是金成。
荣仪贞放下茶盏,伴着假山下卧房内的混乱争吵声,好整以暇地抬眼看向金成。
“有件事我觉得很有意思。”
金成侧过身,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贞儿表妹尽管说就是。”
荣仪贞笑了一下,果然就没客气:
“金大人明明是荣仪泠的亲表哥,却只唤她的名字,反而对着我一口一个贞儿表妹,这是什么意思?”
金成淡笑,不紧不慢解释:
“纵使是亲兄妹,行事不同,不是同路人,也有亲疏远近。”
“我与贞儿表妹虽然没有血脉之情,却也当得一个表哥的称呼。在我心里,你和荣仪泠一直是同等分量的。”
“可女子的名节何其珍贵,她利用这等办法害你,便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太恶毒了,自然和我不是同路。”
荣仪贞又说:“可我也用同样的方式报复了她。而且,她对我做了两次这样的事情,我便毫不留情的报复了她两次。”
金成道:“是她坑害在先,贞儿表妹只是为了自保。”
“正是呢。”荣仪贞笑起来,眼神示意金成坐在她的对面。
翻起倒扣的茶盏,伸手亲自给金成倒了一盏热茶。
“这么说的话,金成表哥同我,是一路人了?”
金成手扶茶盏,受宠若惊:“那是自然。”
热茶在盏中氤氲,荣仪贞收回了手,轻叹口气,满脸愁色。
“金成表哥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不瞒表哥,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荣仪泠,有你这样上进,又肯护着她的哥哥。”
“你看我那位兄长,多少次对我喊打喊杀,不说能在我婚后护着我,便是我一不小心,说不定都要先命丧他手。”
金成心中一喜。
果然如他想的那样。
荣仪贞看着厉害,其实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荣淮自私,两个叔叔无能,荣仪贞苦于荣家没有一个娘家人,能在她同叶濯成亲后护着她。
“表妹不用担心这些,左右那荣镜明已经失踪了这么久,兴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虽然无能,只是个刑部八品小官,可我长居京城,贞儿表妹日后遇到了困难,只管找我便是。”
荣仪贞抬眸惊喜道:“真的吗?”
金成点头,复又强调了一遍:
“只要贞儿妹妹不嫌弃表哥官位卑微就好。”
荣仪贞唇角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金成实在太心急了。
如此迫不及待的,反复暗示她希望得到叶濯的提拔。
也多亏金成反复提醒,荣仪贞想到了一件事情。
应家的拐卖案,说到底还需要刑部参与。
可涉及应彪……
陆家一倒,应彪就是肃王最后的钱袋子。
大云朝律法规定,拐掠人口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致人死亡,判斩刑。
若受害人数众多,亦有抄家充公的先例。
肃王不会任由自己有这么大的损失,定会力保应家。
那么谁适合拿出来承受肃王上蹿下跳的攻击呢?
关芝芝的兄长关越如今也在刑部任职侍郎,但按照关家与荣仪贞的交情,纵使关越同意,荣仪贞也不愿意让其冒险。
现在,最适合冒险挡枪的人来了。
荣仪贞这样一想,看金成便顺眼许多,连脸上的笑意都越发真诚。
荣仪贞赶紧点头,满眼欣喜:
“表哥品格高尚,又有真才实学,我会同叶大人说,不会让你一直是八品官的。”
说着,她举起茶盏:“那我,就祝表哥,春风得意,一展抱负!”
金成赶忙起身,略有些恭敬地跟着举起茶盏,随即仰头喝下。
看着人喝茶时的样子,荣仪贞面色一沉。
金成比金扶月聪明许多,前世金扶月作恶,金成也没少帮忙出主意。
可惜他生在金家,眼界有限。
若把他放在京中官场,任他自底层一路打拼过来,假以时日,说不定还真能成些气候。
但是可惜,他想要的是一步登天。
那就老老实实,做她的棋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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