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道域,云台之上。
清蒙道气如帘幕垂落,隔绝了下方三界画卷的喧嚣与悲欢。云台流转着混沌色泽,流淌着超越万界的本源道韵。刘子云静立云台边缘,白衣依旧,纤尘不染。然而,那双曾如万载寒潭般深邃平静的眼眸,此刻却如同投入巨石的冰湖,表面冰封依旧,深处却翻涌着无声的惊涛骇浪。
云婉清那看似随意的一点,不仅将他从画卷中“拈”出,更如同钥匙,彻底打开了尘封在他神魂最深处的枷锁!属于“刘子云”的、被太上忘情道韵强行冰封、剥离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轰然冲垮了所有屏障!
他想起来了!
一切!
那悬浮于无尽混沌海之上、由先天道则构筑的恢弘道宫!清冷、孤寂、永恒!那是他的“家”,亦是他的“囚笼”。
那个总是带着温润笑意,眉宇间却藏着化不开忧思的青衫身影!他手把手教他引气入体,为他讲解晦涩道经,在他练剑走火入魔时,不惜损耗本源道力为他梳理经脉……他是师兄,是师长,是他在那冰冷道宫中唯一的温暖与依靠!
那场席卷混沌海、波及无数大千世界的恐怖道争!并非利益之争,而是道途理念的根本冲突!一方主张“太上忘情,天道无情”,视万物为刍狗,以绝对理性统御万界,必要时可牺牲一切维系“道”之平衡。另一方则主张“大道有情,一线生机”,认为万物有灵,道法自然,当留一线生机于众生。
记忆中最惨烈、最无法磨灭的画面!师兄为护住一方即将被“天道无情”法则彻底抹除、只因其中诞生了一丝可能威胁“平衡”的“变数”的大千世界,孤身迎战数位同阶道主!青衫染血,道则崩碎!最终,在云婉清那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蕴含无上天道伟力的一指之下!师兄的道躯如同琉璃般寸寸崩解!神魂本源被那无情道则彻底湮灭、抹除!连一丝真灵都未能留下!唯有他最后望向刘子云那一眼中的悲悯、遗憾与……一丝解脱,如同最锋利的刻刀,狠狠烙印在刘子云的神魂深处!
师兄陨落的刹那,刘子云的道心瞬间被无边的悲恸、愤怒与绝望吞噬!他欲拔剑!然而,云婉清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一股冻结时空、冰封万古的太上忘情道韵便将他彻底笼罩!不仅冰封了他的力量,更强行剥离、封印了他所有关于师兄的记忆与情感!将他化作一具只知追寻“太上忘情”终极境界的冰冷道躯!随后,便被投入了那西游画卷之中,作为“磨砺”与“观察”的棋子!
记忆复苏!
那被冰封了不知多少纪元的情感,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刺穿了他冰封的道心!师兄温润的笑脸,染血的青衫,最后那悲悯的眼神……每一个画面都让他神魂剧颤!
对云婉清!对那冰冷无情的“天道”!对那视万物为刍狗、随意抹杀存在的“道争”!这股怒火,焚尽五内,却被他死死压在冰封的表象之下!
更深沉、更冰冷的无力感!他清晰地记得他们那抹杀师兄时,那凌驾于一切之上、如同天道意志本身的绝对力量!那是他穷尽毕生之力,甚至燃烧神魂本源,都无法撼动分毫的伟岸存在!师兄如此,他……亦如此!
刘子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缓缓闭上双眼,仿佛要将那翻腾的惊涛重新压回冰封的深渊。再睁眼时,眸中那剧烈的波澜已被强行抚平,重新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只是那寒潭深处,多了一丝无法化开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沉痛与死寂。
他缓缓转身,看向云榻之上。
云婉清依旧慵懒侧卧,素白道袍流淌着清蒙道韵,绝美的容颜带着洞悉一切的空灵笑意。她仿佛并未察觉刘子云内心的滔天巨浪,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
“小乙。” 云婉清笑吟吟地开口,声音如同清泉击玉,悦耳却带着无上威严,“这趟‘画中游’,可算是把你那点尘封的‘烟火气’给勾出来了?太上忘情,忘的是情,而非本心。看来,这磨砺,效果不错。”
她指尖缠绕着一缕道气,随意把玩着,目光却如同实质,穿透刘子云冰冷的表象,直视他神魂深处那被重新点燃、又被强行压制的火焰。
“师兄……” 刘子云的声音响起,不再是之前的平淡无波,而是带着一种被寒冰包裹、却依旧能听出细微颤抖的沙哑,“……他因何而死?”
云婉清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他会直接问出这个问题。她唇角笑意不变,眼神却深邃了几分:“道争之下,何来对错?他选择了他的道,护住了他想护的‘一线生机’,代价便是自身道陨。此乃道之抉择,亦是道之归宿。何须再问?”
她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师兄的牺牲,那方大千世界的存亡,在她口中,不过是“道争”棋盘上的一次落子。
刘子云沉默。袖中的手指,指甲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他明白了。在云婉清眼中,师兄的陨落,与西游画卷中如来圆寂、悟空化石、杨戬被锁……并无本质区别。都只是“道”之运行中,必然的牺牲与更迭。无关善恶,无关对错,只有冰冷的“天道”平衡。
他成熟了。经历了西游画卷的劫波,目睹了神佛妖鬼在棋局中的挣扎与沉沦,他理解了力量的层级,明白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愤怒与质问是何等苍白。他不会再像当年那样,被悲愤冲昏头脑,做出不自量力的举动。
但……
理解,不代表接受!
成熟,不代表遗忘!
他看着云婉清那洞悉一切、超然物外的笑容,看着她指尖那缕随意便能造化众生的道气。一股冰冷到极致、却也沉重到极致的执念,如同最坚硬的玄冰,在他道心深处悄然凝结。
师兄的死,不是轻飘飘的“道之归宿”!那是被无情抹杀!是被眼前之人,以“天道”之名,亲手终结!他护住的那方世界,那所谓的“一线生机”,在云婉清眼中,或许只是棋盘上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但对师兄而言,那是他道之所系,是他甘愿付出生命守护的信念!
这份执念,无关力量强弱,无关境界高低。它源自灵魂最深处,是被冰封了无数纪元后,重新燃起、却再也无法熄灭的烙印!太上忘情?他或许能忘尽世间万情,唯独这份烙印,这份对师兄陨落的无法释怀,对云婉清那“天道无情”的冰冷恨意,将成为他道心上永恒的裂痕,无法弥补,无法消弭!
“我知道了。” 刘子云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如同万载玄冰碰撞。他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云婉清看着他眼中那深藏的、被冰封的执念,唇角笑意更深,带着一丝玩味与……不易察觉的满意?仿佛看到一件精心雕琢的作品,终于出现了她期待的“瑕疵”。
“知道便好。” 云婉清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流云广袖滑落,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太上忘情,路还长着呢。这点涟漪,这点执念,权当是路上的风景吧。”
她目光投向下方那浩瀚的三界画卷,指尖道气流转:“下一幅画,姐姐给你选个更有趣的。一个……人心鬼蜮的世界如何?那里没有移山填海的神通,却有比神通更诡谲的人心算计。让你这‘忘情’之道,再去那红尘浊世里,好好洗练一番?”
他看着那画卷,眼神依旧冰冷。师兄染血的青衫与那冰冷的景象在他意识中重叠。他明白,这依旧是云婉清的棋局。他只是棋子。
但他已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只知追寻“忘情”的道童。
“不了,我想回人间重走一趟。” 刘子云淡淡应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画卷,也不再看云婉清。只是静静立于云台边缘,白衣胜雪,身影孤绝。道域清蒙的光流在他周身流淌,却无法驱散他神魂深处那一点被冰封的、永不熄灭的执念之火。
太上忘情?或许。
但师兄之死,此恨难消。
此念,纵使太上,亦难真正忘却。
此路,纵使荆棘遍布,他亦会走下去。直到……有朝一日,拥有足以质问“天道”的力量,或者……在追寻力量的道路上,彻底化为另一块冰冷的“顽石”。
云婉清看着他孤绝的背影,眼中笑意流转,如同欣赏一幅绝美的画。她指尖道气微动,云台边缘的清蒙帘幕缓缓合拢,将两人的身影与那无尽的道域,一同隐入更深的未知之中。唯余那点冰封的执念,在刘子云沉寂的道心深处,无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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