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在疯狂地吞噬。
以余清歌的手指为中心,那枚血契婚戒,变成了一个贪婪的黑洞。
幽昙花百年积攒的怨气、邪能、甚至生命力,都被强行扯入戒指中,再通过那条无形的契约,狠狠地轰击在另一端的某个存在上。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在井底炸开。
那不再是无相之前轻蔑的呢喃,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混杂着不敢置信与剧烈痛苦的咆哮。
他辛辛苦苦,蛰伏百年,用四十九座怨巢滋养,用无数魂魄浇灌的根基,正在被这个女人用一种最野蛮,最玉石俱焚的方式,连根拔起。
井底那些纠缠的藤蔓,在余清歌爆发出的生命白光中,早已化为飞灰。
那朵巨大的黑色妖花,花瓣一片片地枯萎、碎裂,化作黑色的粉尘,簌簌落下。
花蕊中,一个模糊的,由浓郁黑气凝聚而成的人影,被硬生生地逼了出来。
那人影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扭曲的轮廓,正是季无相的那一缕残魂。
他死死地盯着余清歌,如果怨念能化为实质,余清歌早已被千刀万剐。
“疯子!你这个疯子!”他嘶吼着,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他算计了一切,算计了季家的无能,算计了季宴修的命格,算计了余清歌的挣扎。
却唯独没有算到,这个女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她不是想解开这个死局。
她是想把整个棋盘,连同棋手一起,都掀了。
余清歌没有回应。
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维持这个同归于尽的漩涡上。
生命力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从她的身体里狂涌而出。
她的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都像被掏空了一样,四肢百骸传来被碾碎般的痛楚。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急速下降。
但她嘴角的弧度,却愈发冰冷,愈发快意。
“你想玩,我陪你。”
“看谁先死。”
眼看幽昙花即将彻底崩溃,季无相的残魂也变得稀薄起来。
他终于怕了,不能让这朵花毁掉。
“这是你逼我的!”季无相的残魂发出一声厉啸,那团黑影猛地收缩,凝聚成一根尖锐的黑色长刺,不顾一切地,朝着余清歌的心口,暴射而去。
这一击,凝聚了他残存的所有怨力。
他要先杀了这个女人,中断这个该死的能量逆流。
余清歌看到了那根长刺。她想躲,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她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季宴修……
对不起,我好像,玩脱了。
然而,预想中的穿心剧痛,并没有到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整个井底的空间,出现了一道极其不稳定的,水波般的涟漪。
一道裂缝,凭空在余清歌面前撕开。
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从裂缝中伸出,精准地,握住了那根离她心口只有一寸之遥的黑色长刺。
仿佛烧红的烙铁,被丢进了冰水里。
黑刺上浓郁的怨气,在接触到那只手的瞬间,冒出滚滚黑烟,发出凄厉的惨叫。
那只手的主人,从空间裂缝中,一步跨出。
是季宴修!
他不再是软榻上那个昏迷不醒的脆弱病人。穿着那身早已被血污浸透的衣服,身形挺拔如松。
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清冷,也没有了面对鬼怪时的恐惧。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性的漠然。
他的双瞳,不再是深邃的黑色,而是燃烧着两团,纯粹的,金色的火焰。
那是季家血脉最深处,那股“至阳之血”被逼到极致后,彻底觉醒的形态。
他不是被传送来的。
是循着“同命锁”的契约,循着余清歌那股决绝的,燃烧灵魂的生命力,强行撕裂空间,自己走过来的。
“你……”季无相的残魂,发出了惊恐到变调的声音。
他感受到的,不再是一个怕鬼的凡人,而是一个天生的,行走的,专门克制他这种阴邪之物的存在。
季宴修没有看他。
他那双燃烧着金焰的眸子,只落在摇摇欲坠,浑身浴血的余清歌身上。
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揽住她纤细的腰,将她虚软的身体,带入怀中。
她的身体,冰冷得吓人。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从季宴修的胸腔中,轰然炸开。
他握着黑刺的手,猛地发力。
那根凝聚了季无相所有怨力的长刺,被他生生捏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我的人,你也敢碰?”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属于天地法则般的威严。
季无相的残魂,被这股力量震得剧烈波动,几乎要当场溃散。
他筹谋百年,不能就这么完了。
就在这时,幽昙花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彻底化为了齑粉。
季无相的残魂,失去了最后的根基,猛地向后飘去。
他没有逃向井口,而是化作一道流光,以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向,径直射向余清歌的左手。
他的目标,是那枚血契婚戒。
季宴修瞳孔一缩,想去阻拦,却已来不及。
那道残魂,瞬间没入了戒指之中。
戒指上的血光,猛地爆涨,又在一瞬间,全部内敛,归于死寂。
那枚戒指,变得比之前更加幽深,仿佛成了一块能吸走所有光线的,纯粹的黑。
一股比之前邪恶百倍,也完整百倍的气息,从戒指里,轰然爆发。
季无相的残魂,与他蛰伏在暗处的主魂,通过这枚戒指,完成了融合。
“哈哈哈哈哈哈……”疯狂的笑声,不再从井底回荡,而是直接在余清歌和季宴修的脑海中响起。
“多谢你们,帮我打破了季家先祖的封印,让我魂归一体!”
“这个局,还没结束。”
“余清歌,季宴修,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影子,是你们永不分离的婚戒。我会一点一点,吸干你们的血,你们的命,你们的爱……”
“好好享受吧,我的祭品们!”那恶毒的声音,渐渐沉寂下去。
井底,恢复了安静。
余清歌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倒下的最后一刻,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季宴修抱着怀里失去知觉的女人,身上那股神性的金色火焰,缓缓褪去。
漠然的表情,被无措和剧痛所取代。
他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嘴角的血迹,还有左臂那道深可见骨,依旧在流血的伤口。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拧住。
他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贴了贴她冰冷的额头。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她无名指上,那枚变得漆黑如墨的戒指上。
他伸出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将它从她的手指上,拔下来。
戒指,纹丝不动。仿佛已经长在了她的骨血里。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戒指的瞬间,一股阴冷、怨毒、充满恶意的力量,顺着他的指尖,狠狠地刺入他的身体。
季宴修闷哼一声,触电般地缩回了手。
他看着那枚戒指,又看了看怀中昏迷的余清歌。
他们,被那个怪物,用一种更可怕的方式,锁在了一起。
他抱着她,缓缓坐倒在地。
井底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吞噬。
他抬头,向上望去。
井口,只有一个小小的,透着微弱月光的天窗。
季清海焦急的呼喊声,隐约从上面传来。
季宴修没有回答,他只是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女孩,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固执地呢喃。“别怕。”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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