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的死寂,被烬墟那一声突兀的震颤和随后射出的暗金流光彻底撕裂,又在那流光悄无声息融入沈云昭左腕裂痕后,陷入了更加粘稠、更加诡异的沉寂。
孙仲景那张原本就枯瘦如柴的面庞,此刻更是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显得越发苍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一般。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犹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死死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的萧烬。
确切地说,他的目光并不是落在萧烬本人身上,而是聚焦在萧烬指尖那枚原本已经失去光泽的火纹玉佩上。这枚玉佩此刻竟然重新焕发出了幽邃流转的光芒,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它静静地躺在萧烬的指尖,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古老的气息。
孙仲景的心中翻涌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惊骇,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那道精纯、凝练、带着古老威严的暗金流光,分明就是源自烬墟的核心,但它却像是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主动地朝着萧烬体内那狂暴的沉渊侵蚀点飞去。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道流光在接触到沉渊侵蚀点的瞬间,竟然产生了一种近乎“安抚”的奇异效果!原本肆虐的沉渊之力,在与流光接触的一刹那,就像是被驯服了的野兽一般,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孙仲景的脑海中不断地闪过这个念头。而且,这也绝对不是萧烬能够操控的!那道流光的轨迹和气息,都透露出一种本能的、近乎“归巢”般的冲动,仿佛它本就属于萧烬体内的沉渊之力。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烬墟和萧烬体内的沉渊之力有着某种同源的关系呢?这个念头在孙仲景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如同惊雷一般,让他整个人都为之一震。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疯狂缠绕着孙仲景的思绪,让他浑身冰冷,几乎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再次探向沈云昭的腕脉,指尖传来的微弱搏动依旧冰冷、濒临断绝,但就在刚才那短暂凝滞的瞬间,他分明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异常坚韧的…脉动回稳!虽然转瞬即逝,却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点亮了一颗微弱的星火!
前方的萧烬,脚步似乎没有丝毫停顿,依旧沉稳地引领着队伍在扭曲的通道中穿行。那玄衣墨发的背影,孤峭挺拔,仿佛刚才那万分之一秒的僵硬与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从未发生。但孙仲景却敏锐地感觉到,笼罩在萧烬周身那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似乎变得更加幽深、更加难以捉摸。那深潭般的墨瞳,即使背对着众人,也仿佛穿透了扭曲的空间,冰冷地、探究地“锁”在担架上那气若游丝的身影上,带着前所未有的专注与审视。
通道内原本就阴森恐怖,而烬墟的异动更是让这里的环境变得愈发凶险。四壁的暗青物质上,那些原本缓慢蠕动的暗金纹路,此时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突然疯狂地加速蠕动起来。它们相互交织、缠绕,发出“沙沙”的啃噬声,这声音在狭窄的通道内回荡,仿佛有亿万只毒虫在兴奋地磨牙,令人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空气中原本游走的能量乱流也变得异常活跃和狂暴。它们像被激怒的蜂群一样,疯狂地撞击着萧烬撑开的暗红护罩,发出密集如雨的“噼啪”声。护罩的光芒在这猛烈的撞击下,也变得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可能破裂。
而脚下的“地面”更是传来一阵阵更为剧烈的蠕动感,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活物在痉挛一般,让人站立不稳。抬着担架的暗卫们在这样的环境下,脚步踉跄,身体不断摇晃,冷汗早已浸透了他们的后背。
“呃啊!”突然,一声闷哼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原来是一个抬着贺兰山的影卫,被一道从侧面袭来的暗金乱流擦过了手臂。那道乱流的威力极其巨大,瞬间就撕裂了他的护体内力,仿佛那层内力只是一层薄纸一般。他的手臂在瞬间变得焦黑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手臂猛地一软,担架也随之猛地倾斜。贺兰山的身体在担架上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掉下来!
“稳住!”影七低吼,眼疾手快地一把托住担架一角,硬生生扛住贺兰山下坠的力量,手臂青筋暴起。他怒视着前方依旧沉默前行的萧烬,眼中是压抑的怒火与不解——这魔头,到底在搞什么鬼?!刚才那诡异的流光,难道是他故意的?!
担架上,沈云昭的状态在烬墟流光带来的短暂稳定后,再次急剧恶化。左腕裂痕处的蠕动变得更加剧烈,边缘闪烁的暗金光芒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疯狂反扑,试图将那股侵入体内的、更高阶的同源气息驱逐出去!阴寒死寂的侵蚀感如同汹涌的冰潮,以更猛烈的势头冲击着她残存的生机。护心丹的药力早已耗尽,她的脸色从青白转向一种死气沉沉的铅灰色,嘴唇乌黑干裂,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极其漫长、微弱,间隔越来越长,仿佛下一次吸气就会彻底停止。孙仲景能清晰感觉到,她腕脉的搏动,正在以一种无法挽回的速度…滑向深渊!
“殿下…殿下啊…”孙仲景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枯瘦的手指徒劳地按在沈云昭冰冷的腕间,仿佛想用自己的生命力去填补那飞速流逝的空洞。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萧烬的背影,嘶声喊道:“萧烬!你…你到底做了什么?!殿下她…她撑不住了!”
声音在扭曲的通道中回荡,带着悲愤的控诉。
前方的身影,终于停了下来。
不是缓慢停下,而是骤然定住。如同高速奔行的利剑瞬间钉入地面。
萧烬缓缓转身。
那深潭般的墨瞳,不再仅仅是冰冷和探究,而是翻涌着一种近乎实质的、能将灵魂冻结的幽暗风暴!风暴中心,是浓得化不开的审视、不解,以及一丝被蝼蚁冒犯却又不得不正视其价值的…冰冷烦躁。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万载寒冰的利刃,越过抬着担架的暗卫,越过满脸悲愤绝望的孙仲景,精准无比地刺在沈云昭那张死气弥漫的脸上。
通道内狂暴的能量乱流撞击护罩的声音,四壁蠕动的“沙沙”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隔绝。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萧烬身上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影七等人瞬间绷紧了身体,手按刀柄,如临大敌,尽管他们知道这毫无意义。孙仲景也被那目光中的寒意刺得呼吸一窒,但救主的急切压过了恐惧,他梗着脖子,毫不退缩地迎上萧烬的目光。
短暂的、令人心悸的对峙。
萧烬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沈云昭左腕那道狰狞蠕动、散发着疯狂反扑气息的裂痕上。他深潭般的墨瞳微微眯起,仿佛在评估一件即将彻底损毁、却又突然发现其内部隐藏着未知宝藏的残破器物。
他看到了裂痕深处那股狂暴的沉渊之力对烬墟流光的排斥,也看到了那缕流光虽然微弱、却如同最坚韧的种子,顽强地扎根在最核心的侵蚀点上,散发着一丝微弱却无法被彻底磨灭的…同源共鸣。
烬墟的反应…她的反应…这绝非偶然!
这女人…或者说她体内那股力量…究竟……
“闭嘴。”萧烬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如同冰块碎裂,砸在每个人心头。他没有看孙仲景,目光依旧锁在沈云昭的裂痕上,带着一种洞穿本质的漠然。“她死不了。”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荒谬的目光注视下,萧烬动了。
他并未抬手施法,也非催动玉佩。他只是探手入怀,动作随意得如同取出一件寻常物件。
当他摊开手掌时,掌心静静躺着一个…与其人气质格格不入的物件。
那是一个通体由温润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小巧玉瓶。玉质细腻无瑕,在通道幽暗扭曲的光线下,散发着柔和内敛的莹莹白光。瓶身线条流畅圆润,没有任何繁复纹饰,只有瓶口处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物质封着,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神圣纯净的气息,与周围狂暴的沉渊湮灭气息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玉瓶出现的瞬间,通道内狂暴的能量乱流似乎都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空气中弥漫的阴寒死寂感,仿佛被这玉瓶散发出的纯净柔和气息稍稍驱散了一丝!
孙仲景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圆,失声惊呼:“这…这是…”
他行医一生,遍识天下奇珍,一眼便认出这玉瓶本身便是稀世珍宝——温神暖玉!此玉天生便能温养神魂,隔绝外邪,是保存顶级灵丹妙药的绝佳容器!而瓶口那暗红色的封口物质,气息虽弱,却带着一种他只在传说古籍中见过的…近乎神性的生命源力!这绝非人间凡物!
萧烬…竟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萧烬对孙仲景的震惊视若无睹。他屈指一弹,动作轻描淡写。
“啵”一声轻响。
瓶口那暗红色的封口物质如同冰雪消融般瞬间化开,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一股难以言喻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
这香气并非浓郁扑鼻,而是极其清冽、纯净,带着一种雨后初晴、万物复苏般的勃勃生机!香气所过之处,通道内那令人作呕的硫磺湮灭气息被无声净化,狂暴的能量乱流似乎也变得温顺了一丝!距离最近的孙仲景和抬担架的暗卫,仅仅吸入一丝这香气,便觉得精神一振,体内被沉渊阴寒侵蚀的内伤似乎都缓解了半分,损耗的心力也恢复了一丝!
玉瓶内,静静悬浮着一粒龙眼大小、通体浑圆的丹药。
丹药本身呈现出一种极其纯净、近乎透明的金色!仿佛由最纯粹的光明凝聚而成!丹药内部,隐约可见无数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的赤金色光点,如同蕴藏着一片微缩的、燃烧着神圣火焰的星海!丹药表面,缭绕着一层薄薄的、如同晨曦般的金红色雾气,雾气中隐隐有极其微小的、形态各异的金色符文生灭流转,散发出浩瀚、温暖、磅礴如海的至阳至纯的生命气息!
这丹药出现的刹那,整个通道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辉!四壁那些疯狂蠕动的暗金纹路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嘶嘶”声,蠕动速度骤然减缓,甚至出现了退缩的迹象!空气中游走的暗金乱流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发出“滋滋”的消融声,纷纷远离丹药所在的区域!
“赤…赤阳…涅盘散?!”孙仲景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与难以置信,如同见到了神话降临!他枯槁的身体剧烈颤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粒丹药,几乎要夺眶而出!
赤阳涅盘散!传说中的疗伤圣品,夺天地造化之功!据古籍残篇记载,此丹需以至阳神兽精血为引,辅以上百种早已绝迹的天地奇珍,于地心熔岩深处,引动天火地脉之力淬炼九九八十一日方成!其蕴含的至阳至纯的生命源力,足以生死人肉白骨,重塑经脉,涤荡一切阴邪污秽!传说中,只有上古神庭尚存时,方有流传,早已绝迹人间万年!
萧烬…他怎么可能拥有这种东西?!这简直是颠覆认知!
影七和其他人虽不识此丹,但那丹药散发出的、足以压制通道内狂暴沉渊气息的神圣威压,以及孙仲景那失态到极点的反应,都让他们瞬间明白——这绝对是无上至宝!
萧烬对周围的反应置若罔闻。他深潭般的墨瞳,依旧锁定在沈云昭左腕的裂痕上,眼神冰冷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实验。他指尖微动,那粒悬浮在玉瓶中的赤阳涅盘散,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缓缓飘起,朝着沈云昭干裂乌紫的唇飘去。
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志。
“不…不可!”孙仲景猛地回神,几乎是本能地嘶喊出声!他并非质疑此丹的神效,而是沈云昭此刻的状态太糟糕了!生机几近断绝,沉渊侵蚀深入骨髓,如同一个千疮百孔、濒临碎裂的容器!赤阳涅盘散蕴含的至阳生命源力固然磅礴浩瀚,如同九天洪流,但对于此刻的沈云昭而言,这股洪流灌入的后果…极有可能是将她残存的、脆弱的生机连同那狂暴的沉渊之力一起…彻底撑爆!这不是救命,是催命!
然而,他的嘶喊在萧烬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粒散发着神圣金辉的丹药,无视了他的阻止,已然悬停在沈云昭唇边。
萧烬的目光,终于从裂痕移到了沈云昭灰败死寂的脸上。那深潭般的墨瞳深处,幽暗风暴翻涌,冰冷依旧,却多了一丝…近乎冷酷的决断。
他需要的,不是她的命。
他需要的,是看清她体内那股力量的本质!
是验证烬墟异动的根源!
是逼破那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现形!
这赤阳涅盘散,是洪流,是烈火,是足以撕裂一切伪装的…最强催化剂!
至于这容器是涅盘重生,还是彻底破碎…
那就看她的“秘密”,值不值得了。
丹药的金辉,照亮了沈云昭毫无生气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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