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的实验室里,唯一的光源来自那座幽灵般的培养舱。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甜腻的、类似腐败花蜜的气味,那是培养液的味道。
林疏桐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像秋风中最后一片顽固的叶子。
她翻开那本被培养液浸泡得有些发胀的实验日志,翻到了最后一页。
泪痕,已经干涸,却在纸页上留下了永不褪色的褶皱,像一道道微缩的峡谷。
字迹在泪水的晕染下变得模糊,却更添了几分绝望的力道:“小墨,妈妈必须留下‘不完美痕迹’…当你找到这里时,说明你已经——”
后面的字迹被彻底浸透,化作一团无法辨认的墨色混沌。
但那未尽之言,像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入我的心脏。
我已经……已经什么?
已经踏入了她布下的、横跨十几年的迷局?
还是已经变成了她期望,或者说……她所恐惧的模样?
“她知道。”林疏桐的声音嘶哑,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仿佛要将那句惊骇的推论堵回喉咙里,“她知道你会来这里!”
我的目光从日志上移开,扫过整个培养舱。
冰冷的金属,复杂的管线,以及那浑浊的、仿佛孕育着秘密的液体。
母亲的留言不再是过去的遗物,它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预言。
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她留给我的线索,也可能是留给我的陷阱。
我从林疏桐手中接过那页残破的日志,指尖触碰到那片被泪水浸润过的地方,仿佛还能感受到母亲当年的温度和绝望。
我没有犹豫,将这张残页缓缓浸入培养舱那泛着微光的培养液中。
液体没过纸张,奇迹发生了。
原本被涂改液和墨水严重遮盖的区域,在培养液的化学作用下,开始显现出新的字迹。
那是一种用特殊药剂写下的隐形文字,只有在这种特定的液体环境中才能现形。
一行行触目惊心的字句,如同从深渊中浮现的鬼影,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人体实验用特种聚氨酯纤维……原料追踪……来自境外加密服务器的‘器官黑市’订单!”
器官黑市!
这四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脑中轰然炸响。
我一直以为,“x-09”项目只是一个疯狂的、违背伦理的科学实验。
但现在看来,它的背后,牵扯着一个更加庞大、更加血腥的黑色产业链。
他们不仅仅是在“制造”实验体,更是在“处理”失败品,或者说……将实验成果直接变现。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一股混杂着愤怒与恶寒的战栗贯穿全身。
我突然想起了陈野,那个倒在实验室门口的男人。
他的死,绝不仅仅是简单的灭口。
我猛地抬头,视线越过培养舱,落在他最后倒下的位置。
法医报告说,他是被近距离射杀的,子弹穿透了心脏。
我脑中疯狂回放着现场勘查的每一个细节——血迹喷溅的形态、角度、力度……
“不对!”我低吼一声,猛地伸手,一把扯开了沉重的培养舱盖。
金属盖与舱体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
林疏桐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她没有出声,只是用那双写满惊疑的眼睛紧紧盯着我。
“陈野最后的血迹,喷溅角度不是水平的,而是有一个向上的抛物线!”我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这意味着,他在中枪倒地的瞬间,看的不是凶手,而是……上方!”
我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了培养舱的正上方,那片被管道和线路覆盖的金属舱顶。
那里,在几根粗大管道的阴影交错处,有一片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色的污渍。
就在我准备进一步探查的瞬间,实验室唯一的窗户“哗啦”一声被暴力击碎!
玻璃碎片像冰雹一样四下飞溅。
一道黑影敏捷地翻了进来,手中握着的电击器在昏暗中迸发出骇人的蓝色电弧,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
是王保安!那个看似忠厚老实的保安!
他没有丝毫废话,目标明确地朝我扑来,电击器的前端直指我的心脏。
电弧照亮了他扭曲而狰狞的脸,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木讷,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电光火石之间,我来不及多想,身体的本能快于大脑的思考。
我侧身躲过致命一击,同时手腕一抖,一直攥在手心的祖传怀表被我甩了出去。
但我的目标不是他的人,而是他手中的电击器。
银色的怀表链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缠住了电击器的电源线和他的手腕。
我猛地向后一拉,巨大的力量让他身体一歪。
就在他重心不稳的瞬间,我的视线捕捉到了他腰间的一个细节——一枚铂金材质的徽章。
那徽章的边缘,有一道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磨损痕。
“你腰间铂金徽章的磨损痕,”我的心跳如鼓,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和赵宏警官警徽上的第三道划痕——”
我的话音未落,整个实验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保安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但下一秒,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的蜂鸣从培养舱内部响起,那原本只是微微发光的培养液,突然间像是被注入了生命,泛起诡异的、如同磷火般的荧光。
液体的颜色在迅速变化,从浑浊的淡黄色,变成了不祥的亮绿色,并且还在不断加深。
气泡从液体底部疯狂涌出,实验室内的温度在急剧升高。
“自毁程序被激活了!”林疏桐失声尖叫,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我立刻意识到,我的话触动了某个开关,或者说,王保安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他们宁愿毁掉这里的一切,也绝不让证据外流。
“快!”林疏-桐的反应比我预想的更快,她没有陷入慌乱,而是以一种惊人的镇定,迅速将那页刚刚显现出字迹的日志塞进一个随身携带的防紫外线证据袋里。
“服务器的坐标在这里!在日志的夹层里!”
她一边说着,一边突然伸手,指向培养舱内壁一处不起眼的裂缝。
那道裂缝非常细微,像是金属在长期应力下产生的疲劳纹。
“你看那里!”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陈野!是陈野用自己的血,在墙上拼出了‘镜像密码’——那是服务器的登录密钥!”
顺着她指的方向,我看到了。
那道裂缝中,果然凝固着暗红色的血迹。
但那些血迹并非随意沾染,而是构成了一串极其复杂的、左右颠倒的符号和字母。
若不仔细辨认,只会以为那是裂缝本身的污渍。
陈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自己的血,完成了最后的指证!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境外服务器、器官黑市、陈野留下的镜像密码、王保安和赵宏警徽上同出一源的划痕……还有一个,最关键的环节。
我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微型分光仪,不顾一切地扑向培养舱,将分光仪的探针狠狠刺入那道布满血迹的舱壁裂缝。
分光仪的屏幕上,数据飞速刷新,金属成分、应力分布、疲劳纹路的微观形态……一串串数据流过,最终,屏幕上定格了一张三维结构图。
那金属疲劳纹路的微观结构,与我之前偷偷分析过的、赵宏警徽上的划痕样本,以及王保安徽章上的磨损痕,在数据层面上……完全重合!
它们不是被同一种工具划伤的,它们……本身就是从同一块“母体”上分离下来的!
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我脑中的所有迷雾。
我抬起头,环顾着这个正在自我毁灭的培养舱,声音因为巨大的震撼而变得干涩:“这才是真正的‘实验体x-09’……”
我明白了。
x-09,从来就不是指某一个人。
它是一个系统,一个环境,一个巨大的、活着的、用于筛选和改造的金属牢笼!
而我们,从踏入这里的一刻起,就成了新的实验品。
我的话音刚落,脚下的地面猛然一震!
整个圆柱形的培养舱开始剧烈旋转,舱壁上那些原本固定的管道和金属板如同变形金刚般移位、重组。
只在短短几秒钟内,这个原本一览无余的空间,变成了一个由无数金属隔板构成的、令人头晕目眩的环形迷宫!
“留下证据!”
王保安的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经过迷宫墙壁的无数次回响和折射,变得忽远忽近,仿佛有成百上千个他正从不同的方向包抄而来。
他的目标,是林疏桐手中的日志,更是我们这两个活着的“证据”。
刺耳的警报声、液体沸腾的“咕嘟”声、王保安鬼魅般的吼叫声,混合成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迷宫的墙壁在不断变化,压缩着我们仅有的生存空间。
就在我准备拉着林疏桐向一个看似安全的通道冲去时,她却猛地拽住了我的胳膊,将我向后拉了一步。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脚下那片沸腾的、亮绿色的培养液。
“别动,”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寒意,“看……看培养液的倒影——”
我低下头,看向那片如同地狱之眼的液体表面。
在它诡异的荧光中,迷宫的倒影、我们两人的倒影都变得扭曲而模糊。
但在这片扭曲的倒影中央,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影像。
那是一个全息投影,由培养液本身作为屏幕,被某种隐藏的装置投射出来。
影像中,是一个我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研究服,神情平静而专注,仿佛正在凝视着什么重要的数据。
而在她的身后,是一台巨大无比的、闪烁着蓝色冷光的服务器。
服务器的外壳上,镌刻着一个由利剑和天平组成的、冷酷而威严的标志。
标志下方,是两个令人脊背发凉的词——“裁决者”。
那是我的母亲。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迷宫的移动、王保安的咆哮、致命的自毁程序,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远去。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片液体中的倒影——我的母亲,和一个名为“裁决者”的恐怖存在。
她不是受害者,不是被胁迫者,她站在那台服务器前,如同站在自己的王座前。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我一路追寻的终点,那个我以为能揭开所有谜团的真相,最终指向的,是我自己血脉的源头。
培养液的表面,因为剧烈的化学反应而泛起层层涟漪,母亲的影像在涟漪中破碎又重组。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那片流动的光影,脑海中却闪过陈野留在裂缝中的血字。
镜像密码。
倒影。
我的视线缓缓从母亲的影像上移开,落在了我手中那条依旧缠绕着电击器电源线的怀表链上。
冰冷的金属链身,在荧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芒。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在我心中瞬间成形。
倒影是关键,液体是媒介,而陈野的密码,就藏在这镜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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