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像虫子一样爬过我的后背,把衬衫黏在了皮肤上。
7号香港仓库里混杂着铁锈、鱼腥和海水咸味的气味,几乎让我窒息。
周围堆积如山的集装箱像沉默的钢铁巨兽,把我们困在这片压抑的阴影中。
我单膝跪地,手中的热成像仪镜头稳如磐石,死死锁定着正前方那排最高的货架。
屏幕上,在一片代表高温的橙红色中,右下角那个规则的、冰冷的蓝色方块格外刺眼,就像地狱之门上的一块寒冰。
它太规整了,太冷静了,与周围环境的杂乱和破败格格不入。
“两米乘两米的标准金属门。”我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能捕捉到通风管道极其微弱的振动频率……”数据流在我脑海中疯狂涌动,与我身体里某个沉睡已久的数据库进行着高速比对。
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刺痛感从我的胸口传来。
我猛地扯开衬衫的纽扣,汗湿的胸膛上,那串黑色的条形码暴露在仓库昏暗的光线下。
它不是纹身,而是像胎记一样长在我皮肤下的东西。
这一刻,它仿佛有了生命,微微发烫。
脑海中的数据流瞬间找到了出口,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炸响:“这频率……和离心机外壳的分子链振动模式完全吻合!”
“裁决者”的离心机。
专门用来分离某种……不稳定基因样本的设备。
“这里!”林疏桐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带着一丝急切的兴奋。
她把一张泛黄的图纸铺在地上,那是从陈野留下的那块老式怀表夹层里取出的平面图。
她的手指纤细而有力,指尖的红笔在一片复杂的管道和线路图标中,果断圈出了一处。
那个标记,在我们头顶货架投下的浓重阴影中,奇迹般地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完全重合。
“激光网格的扫描有固定周期,缺口就在第三层货柜的后方,我们只有零点三秒的通过时间。”她话音未落,视线突然被我脚边墙角的什么东西吸引了。
她蹲下身,指甲轻轻刮过一片剥落的墙皮,捻起一点粉末。
“看这里,”她突然抬手,一把按住我准备前冲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墙皮剥落后露出的聚氨酯涂层……这是‘裁决者’内部专用通风管道的入口标志!他们把入口伪装成了仓库的普通墙体!”
我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和决绝。
我们找对地方了。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嘶叫划破了仓库里的死寂。
一只乌鸦不知何时停在了高处的横梁上,漆黑的眼睛像两颗冰冷的玻璃珠,漠然地注视着我们。
我的心跳漏跳了一拍,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腰间的工具包里抽出分光仪。
我把那根针一样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专注,刺入了那扇蓝色金属门的细微门缝。
仪器屏幕上,光谱数据如瀑布般刷新。
在无数杂乱的元素信号中,一个独特的峰值曲线被我瞬间捕捉。
“铂金碎屑……”我喃喃自语,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这种特定的磨损和分布规律……是警徽!而且是佩戴超过十五年的资深警员徽章,在特定角度下长期摩擦形成的痕迹……这是逆推密码!”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我毫不犹豫地将胸膛重重贴在那扇冰冷的金属门上,让皮肤下的条形码对准了门锁的位置。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锁芯,而是一个内嵌式的生物识别器。
时间仿佛静止了。
仓库里只剩下我和林疏桐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我胸腔里狂擂的心跳声。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脆响,如同在寂静的深渊里投下了一颗石子。
锁芯弹开了,露出下方一块饱经岁月侵蚀的陈旧铭牌,上面蚀刻着一行冰冷的文字——
“x - 09实验室”
我和林疏桐的呼吸同时一滞。
x - 09,那个传说中进行禁忌实验,最终因一场“意外”而被“裁决者”从所有档案中抹去的幽灵实验室。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将沉重的金属门向内推开。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一条漆黑的、深不见底的走廊出现在我们面前。
与仓库里的污浊空气不同,一股沉闷、凝滞了不知多少年的空气从门后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植物腐败后的微甜气味。
那股气味很淡,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的太阳穴猛地一跳,一种莫名的晕眩感掠过脑海,转瞬即逝。
我下意识地想迈步踏入,林疏桐却再次抓住了我的手臂。
她的手有些发冷。
我转过头,看到她的脸色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神里没有了找到入口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警惕和凝重。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看那条深邃的走廊,只是死死盯着我们面前那片空无一物的空气,仿佛能看见什么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她的另一只手,已经悄然无声地摸向了腰间那个小巧的质谱仪。
那片乌鸦的影子并非幻觉。
它们像是从墙壁的霉斑与铁锈中渗透出来的墨迹,迅速凝固成形。
走廊尽头的黑暗里,几对猩红的光点无声无息地亮起,如同地狱的巡更者睁开了双眼。
那不是生物的眼睛,而是一种冰冷的、经过精密校准的探测器。
“清道夫……”我攥紧了手中冰凉的怀表链,链条上陈野残留的体温早已消散,只剩下金属的死寂。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声音大得几乎要盖过那刺耳的警报。
每一声“滴答”都像一把重锤,敲在倒计时显示屏上,也敲在我的神经上。
47小时57分32秒。
时间在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速度流逝。
“沈墨,他们过来了!”林疏桐的声音因恐惧而尖锐,她手中的质谱仪屏幕上,除了东莨菪碱,又多出了几条复杂的有机物峰值——那是清道夫身上特有的、混杂着消毒液和防腐剂的气味。
他们动了。
没有脚步声,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类似甲壳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他们像一群被唤醒的猎食蜘蛛,贴着墙壁和天花板,以反物理的姿态高速逼近。
他们的身形笼罩在漆黑的作战服下,脸上戴着鸟喙般的防毒面具,面具上猩红的目镜死死锁定着我们。
“陈野的‘痕迹密码’……”我喃喃自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恐慌是此刻最致命的毒药。
我不能慌,陈野用他的生命为我们换来了机会,我不能浪费。
我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周围,试图从这片混乱中解读出陈野留下的线索。
“安全通道标记里的折线”是第一个密码,它校准了激光网的致命角度。
那么下一个呢?
下一个在哪里?
警报的红光每一次闪烁,都将整个走廊染成血色。
就在这红光与黑暗的交替中,我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地面。
走廊的金属地面上,有一道极其微弱的划痕,从我们脚下一直延伸向不远处的墙角。
它太细了,细得像一根头发丝,在正常光线下根本无从察觉。
但在这忽明忽暗的警报光下,它反光的角度与周围的金属地面有着千分之一秒的延迟。
是陈野的匕首!他倒下前,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
“疏桐,跟着我!踩着划痕走,一步都不要错!”我低吼一声,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我身后。
第一个清道夫已经近在咫尺,它从天花板上倒悬而下,手臂末端弹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合金利刃,悄无声息地朝我的后颈刺来!
我没有回头,也来不及回头。我只能赌,赌陈野的智慧。
我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精准地踩在划痕的轨迹上。
“轰!”
我脚下的金属板突然向下沉了半寸,与此同时,我们身侧的墙壁内传来一声沉闷的机括声。
一道高压蒸汽猛地从墙缝中喷出,正好喷在那个俯冲而下的清道夫身上。
灼热的白雾中,传来一声凄厉的、仿佛金属被强酸腐蚀的尖啸,那个清道夫的动作瞬间凝固,随即像一尊融化的蜡像般从天花板上摔落,在地上抽搐着,化作一滩冒着黑烟的粘稠液体。
陷阱!
这条走廊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双向的陷阱!
不仅针对我们,也针对未经授权的“清理者”!
陈野的密码,就是这条陷阱迷宫的唯一安全路径。
“快!他们有热成像,蒸汽挡不了多久!”林疏桐的提醒让我瞬间回神。
我不敢有丝毫停留,拉着她,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必须精准地落在陈野留下的那道微不可见的生命线上。
身后,更多的清道夫绕开了蒸汽区域,猩红的目镜在白雾中若隐若现,它们手中的武器射出密集的能量束,擦着我们的身体掠过,在墙壁上烙下一个个焦黑的窟窿。
每一步都踩在生与死的边界。
左侧一寸,是能瞬间将人切成两半的激光网;右侧一寸,是能触发神经毒气的压力板;而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死亡阴影。
我的大脑从未如此清晰,陈野留下的每一个细微的“痕迹”——地面的划痕、墙壁上不自然的锈斑、甚至空气中某种化学物质的浓度梯度——都在我的脑海中连接成一条完整的路径。
这不仅是密码,更是陈野的思维方式,是他对这个地狱的深刻理解。
“就是那里!”我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个泛着幽蓝光芒的培养舱。
它就在走廊的尽头,是我们这场豪赌的终点。
最后几米,清道夫的攻击愈发疯狂。
一道能量束击中了我们身旁的货架,剧烈的爆炸将我和林疏桐掀飞出去。
身体撞在冰冷的舱门上,肺里的空气仿佛都被榨干了。
但我顾不上疼痛,回手一推,用尽全身力气将林疏桐推进了培养舱所在的那个小小的凹室。
在她进去的瞬间,我看到了她质谱仪屏幕上闪过的一行字:“警告:dNA诱导剂浓度异常!”
什么?
来不及细想,我翻身滚了进去,同时狠狠砸向舱门旁的紧急关闭按钮。
厚重的合金门在我们身后轰然落下,将清道夫们的嘶吼和能量武器的轰鸣彻底隔绝在外。
世界,在这一刻诡异地安静下来。
只剩下我和林疏桐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头顶那依旧不依不饶的、代表着自毁倒计时的警报声。
我们安全了,暂时。
我靠在冰冷的门上,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因后怕和脱力而颤抖。
肾上腺素的潮水退去,留下无尽的疲惫和酸痛。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座巨大的培养舱上。
舱体内的蓝色营养液还在微微循环,管线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中央的某个核心结构。
那里,静静地悬浮着一本用防水材料密封的……实验日志。
我母亲的实验日志。
一切的答案,我们所有人命运的起点,或许都在那本薄薄的册子里。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期待,是恐惧,还是近乡情怯般的懦弱?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没有勇气亲手去揭开那个可能将我彻底摧毁的真相。
我看向林疏桐,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显然也明白这本日志的重要性。
我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那本悬浮在蓝色液体中的日志,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的字。
“答案……都在里面。”
我说。
“你去拿。”
林疏桐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没有犹豫,一步步走向那座如同祭坛般的培养舱。
她的身影被蓝色的幽光笼罩,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决绝。
她将手伸向操作面板,准备打开舱体。
我的视线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我知道,当那本日志被打开时,我们所认知的一切,都可能分崩离析。
她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终于,轻轻地搭在了那本日志冰冷的、合成材料制成的封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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