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琅绛使团便要回去了。承明帝不光派人一路护送,还额外送了琅绛不少好东西,粗略一数,足有三十多样。
不管是珍稀的云顶银茶还是少见的玉石古玩,光是琅绛国内较为稀少的作物种子都装了整整十辆马车,更遑论后面那一连串一眼看不到头的车队——琅绛国以医毒扬名天下,但国内山林居多,适宜种植农作物的平地极少,百姓多是以种药材或养虫兽为生。
因此承明帝特意给出去十辆马车的作物种子,还有熟悉农作物播种培植的官员也一并派过去了。
有人暗中查过,其价值万金。有人惊叹承明帝当真心胸宽广,燕门闹出那么大的事都闭口不宣,还对琅绛如此以礼相待,属实算得上是一位宽仁德厚的君主了——当然,承明帝在众人眼中可不是一个性子柔软的君王,当年因为外戚专权杀得京都血流成河的事没有一个人忘记过。
天下皆知琅绛女帝初登基时,虞强琅弱,与承明帝定下三年一次的商流宴,每一次都是琅绛入虞赴宴。
双方本就会互相赠礼,但唯独今年不同。
原本三天的商流宴延长到了五天,琅绛使者还带来了九转丹那样珍贵的药,双方之间的商谊自然是进一步加深。
有人说,承明帝多送些东西,看在九转丹的份上,想来也是情有可原,反正他们大虞地广物博,不差那些。
而在暗中,也有胆大之人的目光,放在了得到九转丹的萧清序,还有近日天天进宫与承明帝下棋的萧清顾身上。
自从祈王和公主回来以后,圣上对他们便多有偏袒,商流宴上的比试也像是为了那一口醋才包的饺子。而太子却......深探其意,难不成,东宫当真要易主了?
“啾啾,啾啾。”
屋外檐角传来雀鸣,灰雀躲藏在枝叶之间,张着嘴不停的叫着,日光穿透缝隙,稀稀落落的洒在枝叶之间。灰雀一边叫唤,还一边时不时蹦跶两下,像是在呼唤自己的亲朋好友过来一聚。
尚榆晚身着墨青劲装坐在窗边,她一手支在折起的左腿膝上撑着下巴,一手放在棋盘边角处。萧清顾坐在她对面,她们的面前放着一盘棋。
看棋盘走势,白棋被黑棋步步紧逼,似乎已经山穷水尽,无路可走。萧清顾垂眸沉思许久,也没有想出破解之法。
反观尚榆晚则是一脸浅淡之色,她扭着头,目光始终在枝头的那只灰雀身上。
灰雀叫了一会儿,便有三两只雀鸟打着翅膀飞来与它紧紧贴在一起。枝头翠叶随着它们的动作颤了几颤,但好在没有多重,叶子并未从枝干上飘落。
尚榆晚神情淡淡,像是对什么都毫无兴趣,百无聊赖。
今日是送琅绛使团离开的日子,本来萧清顾也想去送一送,在某些官员面前露露脸,却被百里蒲拉着回公主府准备下一场封王考核。第二场考核不知考什么,百里蒲说是要等一个人来了再公布,搞得神神秘秘的。
至于尚榆晚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因为承明帝下的令。说是萧清顾要准备考核的事儿,就不劳她日日进宫,把尚榆晚拉过来教萧清顾下棋。
萧清顾轻声问:“尚大人,我们当真......要这么做?会不会太冒进了?万一要是出了差错......”
那晚她被请去祈王府,听到尚榆晚和萧清序推翻了之前的原计划,被他们重新制订的计谋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尚榆晚眼珠子转了过来,头也扭回来,直直看着她。
“那不知公主殿下有何妙计,能与他们再拖延一段时间?”
九转丹虽未能救得了杨千沫的性命,但终归是到了萧清序的手上。萧桐必然察觉到女帝有了异心,甚至是背叛了她,此后等着他们的可是比以前更狠更毒的计策,甚至是萧清顾也会被萧桐彻底舍弃。
背地里不晓得有多少人垂涎九五至尊的位子,萧桐或许从回虞的那一天起就开始暗中谋划了,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与她争位的女儿轻言放弃?
“......我......”萧清顾眼神一黯。
尚榆晚垂了垂眼,伸手提起旁边的茶壶给萧清顾倒了杯茶,“殿下,就算不提长公主府那边,东宫里,可还藏着一个人精呢。”
萧清纪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对琅绛杀手使了阴招,借着萧桐的幌子故意摆出对琅绛极为防备的面目,妙姑那些人不就是中了他一半的招,才让萧桐和女帝之间出现了第一丝裂缝?
尚榆晚与萧清序商讨过,莫非萧清纪在鲁州城追杀萧清顾,也是为了逼着她走到萧桐的对立面?
再加上那些派送给萧桐调遣的琅绛杀手尽数被杀,女帝和萧桐之间的情分再深也无法继续像以前那样合作。
人与人之间一旦破镜,若非心意相通甚深,该要如何重圆?更遑论她们其中一个是一国之主,所思所想,皆要为本国利益为先。
女帝能帮萧桐那么多年,已经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和心意了。
萧清顾沉默的喝完那杯茶,才道:“他的独占欲,当真是我见过最强的。”
萧桐孤立无援,除了一个萧清纪,还能让谁帮她?她现在定然看出了萧清纪的心思,也并非不能一人去行动,但她若是把萧清纪也舍弃了......
萧清纪,是会疯的。就算是萧桐,也无法确保他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
“下一步,想好了吗?”尚榆晚指了指棋盘,没有问萧清顾是不是发现了萧桐对她的特别之处,或是她和萧桐之间的关系。
萧清顾低眼看去,正要摇头,却听到尚榆晚说:“冰窖里的那位,可等不起殿下想出下一步了。”
现已是五月。再过些时候天儿就变得更热了,杨千沫的尸身存放在冰窖里,多放一日,便多一日不得安息,还会寸寸腐烂发臭,变成一堆面目全非的尸骨。
那一纸血书也宛若一片薄刃,日日夜夜,剜着尚榆晚的心。
萧清顾的手放在双膝上,手指蜷缩些许。
那个计划实在是太危险了,在她眼里跟自投罗网差不了多少。若是行差踏错半步,便是死路一条。
尚榆晚身子前倾,伸手握住萧清顾蜷缩起来的手。
萧清顾抬起眼看她,虽然尚榆晚得知杨千沫身死那日她就在屋外,也找机会和她解释过了,但她心底还是有些忐忑。
“别怕。”
尚榆晚给萧清顾的,只有这轻轻的两个字。
无形之中,萧清顾像是被一阵清凉的风吹过一般,心境顿时澄明。
她抿唇一笑,点点头。
“嗯。”
“我们一定能赢的。”
尚榆晚浅笑回应,心底却充斥着悲凉之意。
皇权争斗,为忠平冤。
成王者孤家寡人,平冤者家亲已逝。
不管是谁,都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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