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渊带来的江南文风在长安持续发酵,不仅影响着士林清议,也隐隐触动了朝堂的神经。
东宫丽正殿内,太子李承乾放下手中一份抄录的顾青衫诗词集,眉头微蹙。
他转向身旁的马周,语气带着一丝忧虑:“马先生,柳文渊此番造势,其门下才子诗词固然清丽,但字里行间,推崇的仍是吟风弄月,精研辞藻之风。长此以往,孤恐天下学子竞相模仿,而轻视了科举新六艺所倡导的经世致用之学。”
马周捻须沉吟片刻,点头道:“殿下所虑极是。科举改制,意在选拔实干之才,若文风再趋浮华,恐寒门学子又将以辞藻取胜,背离初衷。然则,文坛之事,关乎风向人心,若以东宫之名强行干预,恐落下压制文声,不能容物之口实,反为不美。”
李承乾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划着:“正是此理。堵不如疏,可这疏导之法,又该如何着手?”
他感到一种无力,处理这等涉及人心向背的文化之争,比查办一桩贪腐大案更要耗费心神。
与此同时,龙首原山庄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赵牧正蹲在新建的玻璃暖房旁,查看那些长势喜人的瓜菜幼苗,手上还沾着些许泥土。
这时,庄仆引着愁眉不展的“秦老爷”李世民走了进来。
“赵小友,你倒是好闲情!”李世民一见面就唉声叹气,熟门熟路地找了个树墩坐下,
赵牧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他明知这老家伙来是干嘛的,却还是笑打趣道道:“秦老哥,你这咋每次来我这地方,都愁眉苦脸的?”
“难道还是漕运上的事儿没摆平?”
“唉,老夫这不是又遇到烦心事,又来找赵小友想办法了嘛,可不就愁眉苦脸?”
“更何况,这次的麻烦可比漕运更烦心!”李世民脸不红心不跳的捶着腿,随口一说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大倒苦水,“如今长安城这文风,你是不知道!”
“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子侄,整日里捧着江南来的诗词,咿咿呀呀,说什么落花犹似离人泪,连账本都不想看了!”
“一天天沉迷与这靡靡之音中,要再这么下去,家业都要被他们吟风弄月给败光了!”
李世民巧妙地将朝堂之忧转化为家宅之虑,继续道:“这风气若是蔓延开来,人人都去追求辞藻华丽,谁还肯脚踏实地做实事?”
“而且于国于家,也都不是好事啊!”
“赵小友,你见识广,又于东宫相熟,可得给老夫支个招。”
赵牧闻言,不禁莞尔。
他引李世民到水榭边坐下,亲自斟上一杯新沏的凉茶:“我当什么事呢。秦老哥,你这就是杞人忧天了。”
他指着水榭外波光粼粼的池水,“文风这东西,就像这池水,时而平静,时而起波澜,你还能把它堵住不成?”
他呷了口茶,语气轻松地继续说道:“江南文词清丽,意境悠远,那是人家水土好,文人灵秀,是长处。咱们北方文风质朴刚健,也是特色。硬要分个高下,说哪个不好,那是傻小子打架,徒惹人笑。”
“那……难道就任由这风气这么刮下去?”李世民故作急切。
“当然不是。”赵牧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关键在于,怎么让天下人明白,除了云想衣裳花想容,这世上还有更紧要,也更精彩的东西。”
“比如说,”他随手拿起石桌上的一张用来包点心的粗糙草纸,用手指点了点,“边疆将士浴血奋战,传来的捷报。能工巧匠发明新式水车,灌溉万亩良田。”
”精通算术的能吏清丈土地,让国库增收,百姓减负……”
”这些事,哪一件不值得大书特书?”
他看着李世民若有所悟的表情,进一步点拨:“咱们也可以请文笔好的人,把这些实实在在的功绩,写成生动有趣的故事,或是编成朗朗上口的说唱词,就在市井里,酒肆中,勾栏里,让人传唱。”
“也让老百姓都听听,是落花似泪听着伤感,还是定北城下擒敌酋,新渠引水润禾苗来得更提气,更让人心潮澎湃?”
顿了顿,他仿佛想起什么,补充道:“就拿那位风头正劲的顾才子来说,诗是写得真不错。不过嘛,大漠孤烟直一句,气象是有了,但我猜他大概没见过真正的塞外是什么样子。若是真有机会去边关走一遭,看看那里的长河落日,听听那里的刁斗朔风,或许笔下的乾坤,会更不一样。”
这话看似点评诗词,实则暗示了引导文风的一种可能路径......让脱离实际的文人接地气。
李世民听着,心中的迷雾渐渐散开。
赵牧只是提出了一个“以实学对抗虚文”,“用大众喜闻乐见的形式争夺话语权”的思路。这却远比自己原本想的强行压制,可要高明得多啊!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李世民脸上愁容尽扫,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是老夫钻牛角尖了!”
“来来,老夫可得敬赵小友一杯!”
送走脚步轻快的“秦老爷”,赵牧脸上的笑意微敛。
他转身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阿依娜吩咐道:“让老钱和云袖加紧准备,三日后,咱们天上人间也办一场文会,不过咱们的文会,得换个花样。”
就在赵牧布局的同时,天上人间已然行动起来。
三日后,一场名为“雅俗共赏·长安风华”的盛会如期举行。
没有传统的诗词唱和,开场便是由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地讲述近期边境唐军演武的威势,以及定北城安置流民,开发矿藏的艰辛与成效。
接着,乐师奏响融合了西域音律的激昂乐曲,一出由赵牧提供核心创意,文人润色的小型话剧《算圣》登场。
故事讲述一位寒门子弟,凭借精湛的算术才能,帮助官府查清积年账目亏空,惩治贪吏,最终得到朝廷赏识的故事。
剧情紧凑,对白生动,既有市井趣味,又展现了实学的价值。
演出效果出乎意料地火爆。
台下观众不仅有权贵富商,也有许多普通文人乃至市井百姓。
他们被新颖的形式和贴近现实的内容所吸引,喝彩声,议论声不绝于耳。
许多人对算术这等原本被视为末技的学问刮目相看。
消息很快传到东宫。
李承乾听闻天上人间竟以这种方式回应江南文风,且效果奇佳,心中也是豁然开朗,对赵牧的敬佩更是无以复加。
他立刻召见马周,着手安排将一些边疆捷报,惠民工程写成通俗故事,通过官报和民间说书人渠道传播。
而柳文渊在府中,听闻天上人间文会的盛况。
尤其是那出《算圣》竟将“贱业”算术捧得如此之高,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捻着胡须,对身旁的门客冷声道:“区区一个商贾,倚仗些许财势,竟敢妄议文坛风向,混淆雅俗!如此下去,斯文扫地!”
他意识到,赵牧和天上人间,已不再是简单的风月场所,而是他必须正视的对手。
一场由他这个当代江南文坛领袖主动挑起的,更深层次的较量,正在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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