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夏,长安城沐浴在暖煦的阳光中。
距离那场化解了秘方风波的夏衣秀已过去半月有余。
官验新政的推行虽仍有细波微澜,但大的阻碍已然消弭。
以锦绣坊吴坊主为首的一批商户,在见识了赵牧那底线之上,各有千秋的思路后,开始潜心钻研如何在安全合规的前提下,做出更具特色的产品。
西市竟因此焕发出别样的活力。
东宫之中,太子李承乾接到市署呈报,见局面稳定,心下对赵牧更是叹服。
他只觉这位隐于市井的先生,每每总能于看似无解处,另辟蹊径。
然而,长安这座帝国的都城,从来就不缺新的风云。
这一日,一位重量级人物的抵达,悄然改变了京城的文化风向。
前礼部侍郎,江南文坛泰斗柳文渊,致仕多年后,应几位故交门生之邀,重返长安。
柳文渊年近花甲,须发灰白,但精神矍铄,举止间自带一股清贵之气。
他不仅学问渊博,曾主持过科考,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上下,更与江南丝商,盐商等豪富之家关系匪浅,其影响力远不止于文坛。
柳文渊甫一抵京,便在高官云集的崇仁坊置下宅邸,随即广发请柬,举办文会。
一时间,江南籍的官员,士子,乃至仰慕其文名的各方人物,趋之若鹜。
文会上,诗词唱和,品评古今,柳文渊言语间看似超然物外,却总能于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北方文风质朴少文的微憾,以及对当今科举偏重实学可能导致文脉凋零的隐忧。
其门下最得意的年轻才子顾青衫,年方二十,俊雅非凡,一手诗词清丽婉约。
尤其一首即兴所作的《长安春尽》:“曲江柳色渐成荫,春尽长安客思深。落花犹似离人泪,一夜东风满上林。”更是被争相传抄,迅速风靡各大酒楼茶肆,连平康坊的许多姑娘都开始传唱。
顾青衫声名鹊起,被捧为江南才子的代表,风头之劲,一时无两。
这股突如其来的“江南文风”,不可避免地刮到了天上人间。
这日午后,赵牧正斜倚在天上人间三楼专属于他的听雪阁”内,窗外是熙攘的平康坊街景,阁内却清凉静谧。
他并非在独自饮酒或摆弄棋局,而是在听一支新组建的小乐班排练。
乐班中除了传统的琵琶,古筝,还加入了新得来的西域筚篥和羯鼓,尝试演奏一首经过改编,节奏更为明快的《破阵乐》。
激越与苍凉交织的乐声回荡在室内,赵牧手指随着节奏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微眯,似在品味这中西合璧的韵味。
大管事老钱轻手轻脚地进来,待到一曲终了,才凑近低声禀报:“东家,近两日,楼里有些客人议论,说咱们这儿……少了些文墨清气。”
“哦?”赵牧睁开眼,脸上并无愠色,反而带着几分好奇,“怎么个说法?”
老钱斟酌着词句:“就是说……江南来的柳文渊柳公,还有他那位顾才子,如今风头正盛。他们的文会,谈的都是诗词歌赋,阳春白雪。有些客人觉得,咱们这儿虽奢华舒适,姑娘们也色艺双绝,但终究……终究是少了点那种清雅的文人气息。甚至有人拿云袖姑娘的曲子和江南那些清倌人的琴箫比较……”
赵牧闻言,不禁失笑,拿起桌上一个刚烧制好的琉璃杯,对着光线看了看其中琥珀色的酒液:“文人相轻,自古而然。他们玩他们的阳春白雪,我们挣我们的钱,本就是两条道上的车,有什么可比的?”
他语气轻松,全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老钱见东家如此,心下稍安,但仍提醒道:“只是……风气如此,难免会影响一些附庸风雅的客人。”
赵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对侍立一旁的云袖笑道:“云袖,听见没?客人有了新谈资,咱们也不能落伍。”
“你去,找人多搜集些近来长安传唱的诗词,特别是那位顾才子和其他江南名士的佳作,让乐师们尽快谱上合适的曲子,楼里的姑娘们都练练。”
“客人爱听什么,咱们就唱什么,这总是没错的。”
云袖乖巧应下:“是,先生,我这就去办。”
她深知赵牧此举绝非单纯迎合,更像是顺势而为,近距离观察这股新风潮。
赵牧又对老钱吩咐:“另外,柳公那边若有什么公开的文会诗稿流传出来,也设法弄一份来我瞧瞧。”
他看似随意,实则已然开始收集信息。
老钱领命而去。
乐声再次响起,赵牧重新靠回软榻,目光却变得有些悠远,不再专注于音乐。
傍晚时分,阿依娜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阁内。
她低声禀报:“公子,按您的吩咐,盯着西市那边。发现柳文渊的一个随身老仆,三日前曾与一个叫哈桑的胡人有过短暂接触。这个哈桑,是之前那家波斯宝记的一个二掌柜,店铺查封后他侥幸漏网,一直在西市底层混迹。”
赵牧眉头微挑:“哦?柳文渊的人,和那种人接触做什么?”
阿依娜道:“接触时间很短,只在街角交换了个小包裹,内容不明。哈桑随后就离开了,我们的人还在跟。目前看,不像是深交,更像是一次性的交易。”
赵牧指尖轻轻捻动,沉吟道:“柳文渊清高自许,他的仆从却与声名狼藉的波斯宝记残党接触……有点意思。继续盯紧那个哈桑,看看他接下来和谁联系,包裹里又是什么东西。”
“是。”阿依娜应声,顿了顿又道,“还有,江南那边传来消息,柳文渊此次返京,除了文会,似乎还与几家试图接手沈万金部分海运线路的江南商号过往甚密。”
赵牧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文坛领袖,豪商背景,如今又和西域残党有了瓜葛……这位柳公,看来不像表面那么纯粹啊。这长安城的水,真是越来越浑了。”
他并未立刻采取什么行动,只是让阿依娜继续密切关注。
随后,他拿起云袖刚刚送来的一叠诗稿,最上面便是顾青衫那首《长安春尽》。
赵牧轻声读了一遍,目光在“落花犹似离人泪”一句上停留片刻,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低语一句:“辞藻是美的,只是这泪……未免流得有些轻巧了。真正的离人泪,哪有闲心比拟落花?”
他将诗稿放下,注意力又回到了乐班的排练上,仿佛刚才听闻的一切,不过是夏日里一阵无关紧要的微风。
然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
来自江南的这阵风,已然吹动了赵牧心中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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