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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龙首原上一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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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皇二年的仲夏,关中平原像被扔进了熔炉。龙首原上的新都营建工地蒸腾着热浪,夯土的号子声被晒得发蔫,两千余名民工赤着脊背,汗珠砸在滚烫的夯土上,瞬间便洇成深色的印记。杨国奇——如今应称杨坚——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玄色常服已被汗水浸透,望着这片正在崛起的城郭雏形,眉头却锁得越来越紧。

穿越到隋文帝身上已近两年,他早已习惯用这双帝王的眼睛审视天下。从平定南陈到改革币制,他步步为营,试图在这个崭新的帝国刻下更坚实的根基。今日亲临龙首原,既是督查工程进度,更是想亲眼看看这些支撑起帝国骨架的底层民夫,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

“陛下,前面是伙房,要不要暂歇片刻?”内侍李德林轻声提醒,眼瞅着日头已过中天,毒辣的阳光晒得青石地面能烙熟面饼。杨国奇点点头,顺着蜿蜒的土路走向那片帆布搭成的棚屋,刚靠近就闻到一股混杂着霉味的米香,还没等细品,就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伙房前的空地上,十几个民夫正蹲在地上扒饭。粗陶碗里盛着黄澄澄的小米饭,可仔细看去,碗底总沉着些白花花的颗粒。一个年轻民夫吃得急了,突然捂着胸口猛咳,脸涨得像猪肝,半天喘不过气来。杨国奇快步上前,李德林正要呵斥“惊驾”,却被他眼神制止。

“怎么回事?”他接过民夫手中的碗,指尖触到粗糙的陶壁,低头细看时,瞳孔骤然收缩——碗底沉着七八粒棱角分明的细沙,甚至有半块指甲盖大的石子。他捻起一粒沙,放在阳光下,石英的碎屑闪着刺眼的光。

“贵、贵人……”民夫看清他腰间的玉带,吓得手里的碗差点脱手,慌忙要跪,被杨国奇一把扶住。“你们天天吃这个?”他的声音不高,尾音却带着冰碴,穿越前在工地搬过砖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他比谁都清楚,一碗干净的饭对苦力意味着什么。

周围的民夫都停了筷子,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一个豁了牙的老民夫颤巍巍开口:“回大人,这米是上月新到的,起初还好,后来就越来越糙……”他撩起补丁摞补丁的衣襟擦了擦眼角,“不少弟兄吃坏了肚子,上工都没力气,昨天还有个后生咳得吐了血……”

“粮食是谁送来的?”杨国奇的指节捏得发白,粗陶碗在掌心硌出红痕。他记得拨付新都营建的粮款是双倍的,特意叮嘱要保证民夫口粮,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是官仓直接送来的,由监工王大人分发……”老民夫话音未落,就被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胡说!”一个穿着锦缎短褂的胖子从棚屋里冲出来,正是工地监工王虎,他看见杨国奇身上的常服虽不张扬,可李德林的内侍服饰瞒不了人,顿时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

“陛下饶命!小的不知圣驾亲临,死罪死罪!”王虎额头磕得直响,很快起了个青包。杨国奇将陶碗重重墩在地上,小米混着沙砾溅出来,在尘土里滚成泥团:“民夫的口粮为何掺沙?如实招来!”

王虎浑身抖得像筛糠,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李德林厉声喝道:“陛下问话,再敢隐瞒,就地杖毙!”

“是户部!是户部崔尚书!”王虎突然尖叫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这粮食是崔尚书亲自督办的,小的只是按单子分发,半个米粒都不敢动啊!他说……他说工程要紧,粮食先凑合用,剩下的钱要留着赶工期……”

“崔长仁?”杨国奇的怒火“噌”地窜上头顶。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独孤伽罗的表哥,靠着皇后的关系才坐稳户部尚书的位置。这两年此人虽有些跋扈,倒也没出大错,没想到竟敢把手伸到民夫的救命粮上!他一脚踹翻旁边的粮仓,黄澄澄的小米倾泻而出,里面混着的沙砾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传崔红度!”杨国奇的声音在工地上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命他三日之内查清此事,若有半分徇私,朕定斩不饶!”

三日后,御史台的卷宗摆在了大兴宫的御案上。崔红度是出了名的铁面,连夜拘了粮库管事、押送差役,甚至查了三个月的漕运记录,证据链像铁锁般环环相扣:崔长仁借着监修新都的名义,将原定的上等小米换成陈年旧粮,其中三成直接倒卖,银钱存入了他私设的商号,剩下的劣粮又掺了沙土充数,硬生生克扣了两千民夫一个月的口粮。

杨国奇一页页翻着卷宗,指腹划过那些记录着“糙米二十石、沙土五石”的账目,手背上青筋暴起。最让他震怒的是附在后面的供词,崔长仁竟在画押处写着“念及皇后至亲,望陛下开恩”,字里行间满是有恃无恐的傲慢。

“岂有此理!”他将卷宗拍在案上,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杀了他!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另一层顾虑按住——伽罗会怎么想?她与崔长仁自幼相识,虽近年往来渐疏,可终究是血脉相连。若是执意处死,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不顾情面?会不会影响他们之间那份既是夫妻又是政盟的信任?

穿越两年来,他最庆幸的便是有独孤伽罗这样的伴侣。她不仅是他后宫的皇后,更是朝堂上最坚实的后盾,多少次在他犹豫时点醒方向,在他疲惫时递上热茶。这份情谊,是他在这陌生时空里最温暖的支撑。他摩挲着卷宗上“崔长仁”三个字,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李德林,传旨,将崔长仁打入天牢,听候发落。”这道旨意留了余地,藏着他难以言说的权衡。

消息传到崔府时,崔长仁的妻子赵氏正在佛堂捻着念珠。听到家丁哭嚎着禀报,她手里的紫檀念珠“哗啦”散了一地,疯了似的往外跑,连珠钗歪了都顾不上扶,一路跌跌撞撞扑到皇宫朱雀门外,跪在滚烫的石板上哭嚎:“求皇后娘娘救命啊!看在表亲的情分上,饶了长仁吧!”

哭喊声穿透宫墙,传到长乐宫时,独孤伽罗正在审阅《女诫》新注。她放下狼毫,宣纸上“妇德”二字墨迹未干。“陛下如何处置?”她声音平静,指尖却在砚台上轻轻叩着。

“陛下只说打入天牢,未言其他。”侍女低声回话。

独孤伽罗沉默片刻,起身走到镜前。铜镜里的女子穿着素色襦裙,眉眼温婉,可此刻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却凝着一层冰霜。“取朝服来。”她对侍女说,语气不容置疑。

“娘娘,已是酉时了……”侍女有些犹豫。

“社稷之事无时辰。”独孤伽罗淡淡道。

当身着翟衣的独孤伽罗跪在寝殿金砖上时,杨国奇正在批阅奏折。明黄色的朝服在烛火下泛着庄重的光泽,十二道凤冠珠串随着她俯身的动作轻轻晃动,却丝毫没掩住她挺直的脊背。

“小伽罗--,你这是做什么?”杨国奇连忙起身去扶,却被她避开。

“陛下,臣妾今日是以大隋皇后的身份觐见。”她的声音清晰如玉石相击,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膝盖早已硌得生疼,却依旧扬着下巴,“崔长仁贪墨民夫口粮,证据确凿,按律当斩,为何迟迟不判?”

杨国奇看着她,忽然语塞。他想说自己是顾及她的感受,想说亲情难舍,可在她澄澈坚定的目光里,这些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陛下是怕臣妾怨怼吗?”独孤伽罗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臣妾与长仁确是表亲,可臣妻更知,江山比私情重,国法比亲情大。那些民夫背井离乡,在烈日下筑城,他们的汗水是大隋的根基,他们的口粮是朝廷的体面!若因他是臣妾的亲戚就法外开恩,国法何在?民心何安?”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丝痛心:“陛下登基以来,轻徭薄赋,整饬吏治,就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如今一个崔长仁,就能让陛下的心血付诸东流吗?臣妾若为私情求陛下徇私,便是大隋的罪人,便是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杨国奇站在原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妻子。她额角渗着细汗,珠串后的脸颊却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坚毅。恍惚间,他想起穿越前看过的新闻——那些为贪腐亲属奔走的官员家属,那些用关系网编织保护伞的特权阶层,与眼前这位一千多年前的皇后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一股愧疚与敬佩猛地涌上心头。他之前的犹豫,在她的大义面前显得如此狭隘。他伸手扶起她,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臂:“伽罗,是朕糊涂了。”

“陛下圣明。”独孤伽罗起身时,珠串轻响,“斩崔长仁,不是斩亲情,是斩贪腐;不是伤人心,是安民心。让天下人知道,在大隋,无论皇亲国戚,犯法者,必伏法。”

“传旨。”杨国奇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明日午时,将崔长仁押至龙首原工地腰斩示众。查抄其家产,将贪墨银两悉数折成新米,由御史台亲赴工地发放,每一粒都要分到民夫手中。”

次日午时,龙首原的工地上,烈日依旧毒辣。两千余名民夫站在夯土台周围,看着囚车中的崔长仁。曾经不可一世的户部尚书此刻面如死灰,瘫在囚笼里瑟瑟发抖。午时三刻的鼓声响起,监斩官一声令下,利刃落下,尘埃落定。

当一车车饱满的小米被推到工地中央时,那豁了牙的老民夫颤抖着捧起一把,放在阳光下细看。金黄的米粒圆润饱满,再没有半粒沙砾。他忽然朝着皇宫的方向“噗通”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周围的民夫纷纷效仿,黑压压的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哽咽声。

杨国奇站在远处的望楼里,看着这一幕,身旁的独孤伽罗轻声道:“民心是秤,能称出天下轻重。”他转头看向她,阳光穿过窗棂,在她凤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不仅是要做一个励精图治的帝王,更要学会守护这份穿越千年的清明——它藏在民夫碗里的一粒米中,藏在皇后跪地进谏的赤诚里,更藏在国法面前,人人平等的铁律中。

风从龙首原上吹过,带着新米的清香,吹散了曾经弥漫的阴霾。夯土的号子声再次响起,比往日任何时候都更加响亮,在这片孕育着新都的土地上,奏响了属于开皇年间的第一缕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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