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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营建新都之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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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的钟鼓声尚未在宫阙间散尽,高颎、余庆则与杨雄三人已踩着青石道上的残响,匆匆往内宫赶去。暮春气温正烈,日头晒得宫墙的朱漆泛出融融光晕,可三人官袍下的脊背却浸着冷汗——方才朝会上李德林一句“国初民疲,不宜大兴土木”,像根刺扎在他们心头,若不能趁热说动陛下,营建新都的事怕是要拖到明年开春,那旧都的水患又要多祸害百姓一年。

高颎走在最前,紫袍下摆扫过阶前的青苔,他鬓角的白发比上月又多了些,那是去年汛期在旧都城头指挥防汛时,被连夜的雨水浸白的。“得快些,”他低声对身后二人道,“陛下今早看了江南漕运的奏报,心里正惦记着粮价,这会儿说民生疾苦,最能入他耳。”余庆则紧了紧手里的牙笏,他袖口磨出了毛边,那是常年攥着账册核计国库收支磨的,闻言点头:“我昨晚又核了旧都水源的验状,城西那口井的水,已能毒死鱼虾了,这可不是小事。”杨雄步子沉,玄色官靴踏在金砖上咚咚作响,他掌着宗正寺,宗室在旧都的府邸多有积水,上个月还塌了两座偏院,此刻眉头拧得像把铁锁:“不止百姓,宗室勋贵的宅子也撑不住了,再拖,怕是要出人命。”

三人穿过紫宸殿西侧的抄手游廊,廊外的石榴树结着饱满的果子,去年这个时候,这些果子多半要泡在积水里烂掉。内侍见是他们,忙掀起厚重的织金帘幕,殿内的凉气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杨国奇正坐在御案后翻着卷宗,案上堆着的奏章里,最上面那本的封皮写着“旧都夏汛防治预案”,墨迹还带着新干的光泽。

“臣等叩见陛下!”三人跪地时,官帽上的金珰撞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高颎抬首时,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焦灼:“陛下,旧都的水患真等不得了!臣上月派人去勘查,城南低洼处的百姓,每年汛期都要举家搬到城墙上住,孩子们就在城墙根下搭草棚,夜里常被蛇虫咬得哭嚎。去年夏天一场骤雨,又冲垮了三座民房,压死了两个老人啊!”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卷画轴,展开来是幅流民图——昏黄的积水中漂着破碗,几个瘦骨嶙峋的妇人抱着孩子蹲在断墙上,远处的屋舍只露着个黑黢黢的屋顶。

杨国奇的目光落在画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御案。他记得自己穿越过来的第一个年头,就是在旧都的城墙上过的端午,那会儿积水没到膝盖,守城的士兵光着脚站在水里,甲胄上都生了黑锈。

“陛下,”余庆则紧接着往前膝行半步,声音发紧,“臣查了太医院的脉案,旧都去年患痢疾、疟疾的百姓,比往年多了三成。城西那片坊市,井水舀上来是发绿的,烧开了有股腥气,百姓喝了就上吐下泻。太医院说,是地下的污水渗进了井里,这水脉一坏,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打开塞子递上前,“这是今早刚从那井里取的水,陛下您闻——”

一股淡淡的腥臭顺着风飘过来,杨国奇皱了皱眉。他想起自己当教师时,学校后面那条被污染的小河,也是这股味道,那会儿家长们闹着要搬家,跟眼下这些百姓的心思,怕是一样的。

杨雄接过话头时,语气沉得像块铅:“陛下,臣说句私心话,宗室里的老王爷们,有三位去年冬天就挪去了京兆府暂住,说旧都的屋子潮得能拧出水,老爷子们的风湿都犯了。可寻常百姓呢?他们挪去哪里?新都不建,这不是一城人的事,是动摇国本啊!”

三人话音刚落,高颎朝殿外扬了扬手,宇文恺抱着个长卷快步走进来,他官阶低,进门就跪得笔直,怀里的卷轴用锦缎裹着,看得出来是精心准备的。“臣宇文恺,参见陛下。”他声音稳当,双手将卷轴举过头顶,“这是臣依龙首原地势,按《周易》乾卦六爻之象设计的新都城图,请陛下御览。”

内侍接过卷轴展开,铺在殿中铺着的白毡上。杨国奇起身走近了看,只见图纸上的新城像只展翅的凤凰——北依龙首原,南抵曲江池,宫城在北,皇城在南,外郭城围着一百零八个坊市,朱雀大街像根脊梁骨从中间穿过,东西两市对称分布,几条水渠从终南山引来活水,绕着坊市蜿蜒,看着就敞亮。最妙的是宫城的地基,比周围高出丈余,旁边注着“夯土三丈,坚如磐石”,显然是为了防涝。

“好个布局!”杨国奇忍不住赞了一声,指尖点在图纸上的太极宫位置,“这里是主殿?”

“正是,”宇文恺抬头时,眼里闪着光,“太极宫居北,取‘帝王向明而治’之意,殿基用糯米汁拌三合土夯实,百年不塌。东西两市各开四门,便于货物集散,水渠引入的活水可饮可灌,再不用担心水源污染。”

杨国奇越看越动心,可目光扫到图纸角落的小字时,眉头又锁了起来:“四十万民夫,四百万贯,三年工期?”他转回身,御座的阴影落在他脸上,“宇文爱卿,你算算,我大隋如今在册人口八百三十万,除去老弱妇孺,能征调的丁壮不过一百二十万。四十万,几乎是三分之一的丁壮了。一家六口,可不是一家抽一丁?这些人都是田里的顶梁柱,三年不回家,春耕秋收谁来管?粮食打不上来,百姓喝西北风?”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再说国库,去年全年入库八百万贯,你这工程就要用掉四百万——官员的俸禄、边军的粮饷、赈灾的储备,从哪里出?李德林他们反对,不就是因为这些?”

高颎三人顿时哑了。方才只顾着说旧都的坏处,倒真没细算这笔账。余庆则张了张嘴,想说“可以加征赋税”,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去年河南刚因赋税重闹过民变,今年若再来一次,怕是要出大乱子。

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火星爆开的声音,宇文恺忽然膝行几步,朗声道:“陛下,臣有一策!民夫不必常年征调,可分三季轮换:春耕前调一批,秋收后调一批,腊月农闲再调一批,每批工期三个月,绝不耽误农时。这样算下来,每次征调不过十四万,百姓家里留着人务农,粮产就稳得住。”

听了宇文恺的话高颎眼睛顿时一亮----“陛下,宇文监丞说得是!臣还想到,旧都那些前朝遗留的宫殿、城墙,好多砖石木料还能用。比如那座北周的太庙,柱子是上好的楠木,拆下来运到新都,能省三成木料钱。臣估算过,拆旧盖新,至少能省下八十万贯!”

“还有!”杨雄也来了精神,“山东河北自北齐灭后,荒了不少土地,去年括户时查出二十万顷无主之地。陛下可下旨:凡去新都服役满一年者,赐田二十亩;满三年者,再赐桑田十亩。那些无地的农民,怕是要争着来!这样一来,民夫不仅不用强征,还能让他们心甘情愿来干活,一举两得啊!”

余庆则拍着大腿道:“陛下,长安城里还有些无业游民,多是战乱后没了营生的。臣看可以设‘雇工营’,管吃管住,每天给三十文工钱,让他们参与运料、夯土这些杂活。一来能添些人手,二来也能让这些人有口饭吃,少生些是非。”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原本的难题拆解得清清楚楚。杨国奇听着,目光飘向殿外——曲江池的方向隐隐可见,那里的柳荫下已有商户搭了棚子,若是把新都规划里的商铺提前预售,让商户先交定金,怕是能筹到一百万贯。他心里渐渐有了谱,正想开口,殿外传来内侍的通报:“陛下--,李德林、颜芝仪大人求见!”

高颎四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杨雄忙朝宇文恺使了个眼色,四人快步躲到了御座后的屏风后面——那屏风是紫檀木做的,雕着“万国来朝”的纹样,正好能遮住身形。

李德林和颜芝仪进来时,脚步都带着急。李德林是老臣,头发已经全白了,他一进门就跪下,手里的象牙笏板都在抖:“陛下,营建新都之事,万万不可啊!”

颜芝仪紧随其后跪下,他是个红脸膛的汉子,嗓门洪亮,此刻却透着焦灼:“陛下,臣刚从户部回来,今年的耕粮估产比去年少了一成,只因今春关中旱了半个月。百姓本就盼着秋收能缓口气,这时候征调民夫,怕是要逼得他们卖儿卖女啊!”

李德林紧接着道:“陛下,四百万贯是什么概念?去年给边军发饷用了一百二十万,赈灾用了八十万,剩下的刚够官俸和日常开销。若是投四百万到新都,明年开春,怕是连给官员发俸禄都难!”他从袖中掏出一卷账册,“这是臣昨夜核的国库明细,陛下您看,内府里的存银也只够支撑半年了。”

“还有工期!”颜芝仪往前凑了凑,膝盖在金砖上磨出沙沙声,“三年看似不长,可大兴土木最是耗人。秦修阿房宫,征了七十万民夫,不过五年就亡了;隋虽不是秦,但百姓刚从战乱里喘过气,哪禁得住这么折腾?臣收到雍州的奏报,说已有百姓听说要建新都,开始往南山里逃了!”

屏风后的高颎听得额头青筋直跳,正要迈步出去,宇文恺已经先他一步绕了出来,脸涨得通红:“李大人!颜大人!你们只知节流,不知开源!旧都水患每年要耗掉一百万贯赈灾,水源污染让太医院的药材消耗翻了倍,这笔账你们算过吗?”

他指着门外:“方才陛下与臣等已议出对策:农闲征夫,不碍农时;拆旧盖新,节省开支;以地抵工,吸引流民;雇工营安置游民。照此算来,实际耗费不过两百五十万贯,工期也能缩到两年半,怎么就不能建了?”

“宇文监丞说得轻巧!”李德林猛地站起身,官帽都歪了,“两百五十万贯也是钱!你知道这钱能买多少粮食?能救多少饥民?新都建成是十年后的利,可眼下的祸就在眼前!”

余庆则也冲了出来,双手叉腰道:“李大人这话不对!难道要让百姓年年泡在水里,喝着毒水过日子?等旧都彻底没法住了再建,那时候花的钱、用的力,怕是要翻一倍!”

“你这是危言耸听!”颜芝仪也站了起来,他比余庆则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去年汛期我们加固了河堤,今年水患已减了三成,再修修水井,未必不能再撑几年!”

“撑?怎么撑?”高颎捋着胡须,声音发颤,“去年加固河堤用了二十万民夫,死了三百多人!今年再修,民夫从哪里来?水井坏的是脉,不是一口两口,是整个旧都的地下水都被污染了,怎么修?”

杨雄上前一步,挡在高颎身前:“颜大人是关东人,怕是没见过旧都的惨状。去年我去城南视察,有户人家,男人在防汛时被冲走了,女人抱着孩子守着塌了一半的屋子哭,那孩子才三岁,腿上全是被水泡出来的疮。你让他们再撑几年,是要逼死他们吗?”

“你--!?”颜芝仪气得脸更红了,“我何时说要逼死百姓?我是说要循序渐进!”

“颜大人--,你口中的循序渐进就是等死!”行武出身的余庆则梗着脖子吼道。

“你这匹夫----!”

“你这腐儒----!”

争吵声越来越大,李德林气得咳嗽起来,宇文恺脸红脖子粗地比划着图纸,高颎和颜芝仪互相瞪着,杨雄扯着余庆则的胳膊怕他动手。金砖铺就的大殿里,唾沫星子横飞,官帽歪斜,袍角凌乱,活像菜市场里讨价还价的小贩。

杨国奇坐在御座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想起自己当班主任的时候。自习课上,一群个学生为了一道数学题吵得面红耳赤,桌子拍得震天响,他当时还觉得好笑,说他们“蛤蟆炒坑”。可如今,这群在史书上留名的大臣,吵起来竟和当年的学生没两样——只不过,学生争的是题,他们争的是国计民生,是千万人的生死。

他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投进水里,瞬间压下了所有争吵。六人齐刷刷地转头看他,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气,却都乖乖地闭上了嘴。

“都坐下说吧。”杨国奇指了指殿侧的锦凳,“李德林,你说国库吃紧,那你觉得,旧都每年治水、赈灾、医病,要花多少钱?”

李德林一怔,低头算了算:“大约……一百万贯。”

“颜芝仪--!”杨国奇又看向红脸膛的大臣,“你说百姓需要休养生息,那你觉得,让他们住在漏雨的屋子里,喝着带毒的水,算不算休养生息?”

颜芝仪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杨国奇站起身,走到那幅新都城图前:“宇文恺的方案,高颎的拆旧盖新,杨雄的以地抵工,余庆则的雇工营,我都听进去了。李德林担心的国库,颜芝仪担心的民力,也都有道理。”他指尖在图纸上划过,“这样吧,先派十名御史,分赴旧都查水患、验水源,再让户部、工部核一遍新方案的账目,十五日后,咱们再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六人:“你们吵得凶,是因为心里都装着百姓,装着大隋,这是好事。但朝堂不是菜市场,得拿出真凭实据来。十五日后,谁能说服谁,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六人对视一眼,刚才的怒气渐渐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被理解的释然,也有接下来要硬仗的凝重。他们齐齐躬身:“臣等遵旨。”

待众人退下,殿内又恢复了安静。杨国奇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龙首原的轮廓,那里将崛起一座崭新的都城。他忽然觉得,当皇帝比当教师难多了——学生吵起来,他能直接给答案;可朝堂上的博弈,没有标准答案,只有权衡,只有在千百万人的利益里,找到那条最难走,却也最该走的路。

一阵凉风穿过宫阙,卷起几片落叶,像是在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轻轻敲着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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